泉林走了,靈水嶺裡又開始安靜了下來。
這個嶺子就是這樣,它就像是一口大大的水塘子的,當有人丟進一塊小石子,會激起浪花,可是風過之後,它又會恢復平靜,看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徐毛子爲什麼在泉林他叔老良出殯那個時候,堅決不讓泉林去當孝子,已經不需要再去做過多的解釋了。有人說,徐毛子是條漢子,知恩圖報,一輩子養着別人的娃子,讓他吃好的喝好的,卻讓自己的娃子跟了個單身漢受盡了苦;也有的人說,徐毛子是個傻子,他只是爲了自己心安,犧牲了自己崽的一輩子。但是更多人,還是會說起徐毛子不讓泉林去給老良當孝子的事情,他們說徐毛子其實並不傻,他還是存着私心的,要不然他咋就不讓泉林去當養了他小半輩子的老良叔的孝子呢?
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大夥兒只是背後說說這些事情,沒有人敢在徐毛子和福生面前提起。因爲徐毛子的情況越來越糟了,保不準熬不過這個冬天!
福生跟大夥說起了那天晚上發生的事,他說是自己把泉林推下了坡的,但是他卻隻字不提翠娥。
徐毛子說,他曉得福生不是故意的。
福生說,可是泉林是被我推下坡的。
徐毛子說,莫再這樣說,你的心思,我心裡明白!
當着大夥兒的面,福生便不好多說。
靈水嶺裡頭的人心裡都蕩清着,徐毛子明明是袒護着福生的。既然泉林是他自己的崽,他當爹的不去追究福生的責任,他們做外人的又爲啥要窮追不捨?更何況現今他屋裡要是沒有福生,那就是垮了半邊天,誰也不想擔起爲別人養崽的責任,更何況還得養個光會張嘴吃飯的傻愣子官生。
大夥兒忙活着泉林的喪事,談論着徐毛子,福生和泉林之間的事情時,卻發現忽略了一個人,那就是翠娥。
當義才把翠娥從坡下帶回來的時候,她就一直哭着不說話,後來的時候,便是死死地盯着一個地方不吭聲。
泉林出事後的那天早上,翠娥念着泉林的名字,癡愣愣地走了出去……
在大夥兒都在忙活泉林的喪事的時候,沒有人有心思去顧及這個叫翠娥的女人,以至於後來大夥兒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不曉得她去了哪裡……
泉林出殯後的那天下午,有人意外地在壩子上的槽檻裡發現了翠娥,可是她躺在裡頭像是睡着了似的,咋叫也叫不醒。義才折回嶺裡頭,喊了福生幾個人進了槽檻,一起把翠娥給擡了回來。
翠娥就像是死過去了一樣,渾渾噩噩地睡了一整天,直到隔天下午才睜開了眼。
她的眼睛還是跟以前一樣癡愣愣的。
“翠娥!“福生心疼地喊道。
翠娥頭動了動,她瞥過臉來,瞅向了福生,她左右歪了歪腦子打量着福生,說道:“泉林哥!“
”我……我是福生!“福生心碎地說道。
翠娥突然一把推開她,撕心裂肺地喊道:”你……你不是泉林哥!我要找我的泉林哥!他說過了,明天就帶我離開嶺子的!“她猛地跳下牀來,邊跑邊嚷着:”泉林哥,你等我!我來了!“
翠娥瘋了,她成天嘴裡都喊着”泉林哥“她時而哭,時而笑,很是悽楚,很是悲涼。
徐毛子的病真的沒有再好起來,泉林做頭七的日子,他便歸了西。他嚥氣的時候,眼角上掛着淚,嘴角上帶着笑意。嶺裡頭的人說,徐毛子是被泉林接走了的,這下爺倆總算可以在一起了。
而清香,自從離開靈水嶺之後,就沒有再回來。有人說,清香被他男人冬金接進城裡過富太太的日子去了,可是也有人說,冬金在外頭早就有別的女人了,咋可能還看得上他在靈水嶺的女人,他們甚至說,他們在城裡的窯子裡,看見清香了,那天她正在接客。
爲了水塘子,九英跟徐光華睡了一次後,就惹上了不乾不淨的病,義才或許也覺得自己之前和清香混在一起,對不住九英,也費錢花本地帶着九英上城裡去治這難纏的病。
徐光華比起九英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常常帶一些窯子裡的女人去壩子林裡玩”野味“惹上了性病,結果因爲傳給了她的媳婦,而被自個的女人到大隊裡揭發了,丟了村長的位置。
至於福生,他還是承包了嶺子裡的那口水塘子,養着一大家子的人:官生,翠娥,狗蛋,還有泉林留下來的兩個娃子……
後記:這個發生在靈水嶺的故事在這裡似乎就告了一個段落了,原本就有病在身的福生究竟能夠支撐這個家有多久?誰也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