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裡,靈水嶺的曬場黃燦燦的一片,滿場子曬的都是各家各戶的穀子,亮晶晶,黃橙橙的看着喜人,這看起來又是一個豐收的季節。
雖說各家各戶又自個的場,但是誰都願意到曬場上曬穀子。曬場場地大,開闊,沒有毛竹林子掩着,晾在這裡的穀子能夠東西張陽曬,從早曬到晚。但是曬穀子也得趕早搶地盤,太陽還沒有完全出來的時候,大半個場子就已經被鋪上穀子了,大夥兒這曬穀子的速度就像直接給曬場潑了一層黃油漆似的。所以等太陽剛露個臉兒的時候,場上已經基本上沒有位置了。
翠娥也歡喜趕早,只是早上忙活了一陣子,去曬場的時候,發現已經沒有多少位置了,她尋思着剛纔弄點蘿蔔上場上曬去。快到過冬了,靈水嶺裡的人就愛趁着秋高氣爽的時候多曬下幹蘿蔔,幹辣椒,幹豆角之類的乾菜,等到了冬天的時候,這些乾菜要麼就幹炒,要麼就就着肉炒一炒,味道也挺不錯的,冬天也不至於那麼缺糧。翠娥到了秋天的時候,就愛曬點幹蘿蔔,或者是做點鹹蘿蔔,她做的蘿蔔味道很不錯,這個菜徐毛子一家最歡喜吃的。
翠娥折回了屋裡,正搬着裝着滿滿一簸箕的蘿蔔出門的時候,卻迎面撞見了福生。
“福生,你咋起來了哩?”翠娥難掩驚訝。
福生從翠娥手裡接過簸箕說道:”嫂子,我有話和你說!”
翠娥心裡不免有些緊張,這大清早的福生究竟有啥話要跟她說呢,她有些忐忑:”有麼事呢?“
福生瞅了瞅右廂房,那是徐毛子的屋。徐毛子的門還閉着,他應該還在屋裡頭睡着。
”上我屋裡頭說吧!“福生低聲說道。
”嗯。“翠娥點了點頭。
福生給翠娥挪了個座,開門見山地說道:”嫂子,我聽泉林說,你懷上娃子了?”
翠娥心裡猛地一沉,她看了一眼福生,福生的臉幾乎看不出任何表情。
“嗯。”她點了點頭。
“我原本是不該說的,但是聽泉林說,你懷這個娃子擔風險,這娃子你不能生!趁着娃子還小,你把娃子打掉吧。”福生說道。
“沒事的!沒泉林說的那樣嚴重。”翠娥笑了笑說道。
“嫂子,泉林是醫師,聽他的應該沒錯!”福生說道。
“沒事的。”翠娥說道。
“嫂子,你還是聽泉林的話,把娃子拿掉吧!娃子以後還能要的!”福生撲閃着的眼皮子,看起來有些激動。
“我不能拿掉!”翠娥提高了些聲音說道。
“爲啥?”福生問道。
“我說沒事就沒事!娃子長在我自個肚子裡頭,我清楚!”翠娥說道。
“嫂子……”福生有些急了。
“我得出去曬蘿蔔了,一會場上就沒位置了!”翠娥低頭說着,便頭也不回地匆匆地走了出去,留下了一臉糾結的福生。
福生心裡糾結啊,他恨泉林,他恨泉林搶走了翠娥,跟恨泉林揹着自己的兄弟糟踐翠娥。他發誓過,這輩子,他徐福生跟徐泉林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兩條道上的人。可是這徐泉林似乎就像他的影子一般,總在他身邊晃來晃去,甩都甩不掉。泉林說,翠娥肚裡的娃子不能要,當他初聽這句話的時候,除了驚訝的時候更多的是一種氣憤,這種話不管出自誰的嘴裡,只要他是一個外人,他就沒有資格去說翠娥肚裡的娃子要還是不要,這是他老徐屋裡的事情,屋裡頭有他爹徐毛子,有照理來說最有發言權的傻哥官生,更有他徐福生,腳趾頭一個個掰出來數也沒有第四個人說話的份,更何況徐泉林這種人!
福生一整宿沒有睡着,他在牀上翻來覆去地,腦海裡頭他跟徐泉林之間的陳年舊賬都翻涌了出來,讓他恨得牙癢癢,徐泉林這種齷齪的人,他咋能信?
徐泉林這種人究竟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福生心裡頭沒有底,他覺得徐泉林這種人就是一個披着羊皮的狼,表面正正經經,體體面面的,可是背地頭卻幹着,幹着……福生不願意再去想他和翠娥之間的那檔子事。
可這次,福生覺得他不得不信徐泉林,他的語氣,他的神情,還有翠娥那軟沓沓的身子骨,他覺得他不得不聽泉林的,他不能因爲自己對徐泉林的宿怨,而害了翠娥,他不忍心!
眼前,翠娥走了,走得堅決,她壓根就不容福生說服。福生開始有些六神無主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