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水嶺裡頭的小河道旁,這兩天又開始熱鬧了起來。那些嘴閒了太久的女人,冷不丁地跑出個話題來,自然就像是蒼蠅見着了有縫的雞蛋般,便是一番狂咬亂盯。
靈水嶺裡似乎永遠都不會缺少炒話題的“能嘴”,除了九英和清香這兩張能說的嘴外,跟着起鬨的,吆喝的嘴也不在少說。這修長的河道就像是放在燒得旺盛的柴火爐子上的水般不消一會功夫,滿河道的水都開始歡騰,洗洗刷刷的聲音伴着女人們嘻嘻哈哈的笑聲,河道旁氣氛就炒得火熱。
前不久,河道旁女人的嘴裡炒得最多的還是徐茂才的女人玲珍,這個苦命的女人就因爲沒有生個帶把的,註定就成了女人們閒時的談資了。
畢竟靈水嶺是個依山傍村嶺子,村裡的男人和女人世世代代除了就是耕種着壩子上那一畝三分地外,剩下的事情似乎也就只能談談男人女人的事情了。生男娃子是件光彩的事情,不只是嶺子裡光彩的事情,這往大里說,這老祖宗世世代代就是這麼個規矩,誰能塗改的了?
生男娃子的女人能頂半邊天!這在靈水嶺裡更是顯現得淋漓盡致。但凡那些腰桿子挺着筆直的女人,必定是生了男娃子的主兒,她們說起話,走起路來,似乎都是一個味兒。她們吐的氣兒,都帶着一股子嬌氣兒。可是這也沒有辦法,誰叫人家肚皮兒爭氣兒,生的是帶把的!
一大早九英和清香就約好了,早早地就在河道邊佔了位置,話題也由她們拉開了。可是這回她們談的卻不是玲珍。
這話說到玲珍,這個曾經讀過長書的女人,如今卻被出生的一個個丫頭弄得光彩全無,滿臉除了透出的苦命勁兒,哪能找得出絲毫當年的聰穎勁兒。
玲珍屋裡頭消停了不少,徐茂才似乎並沒有再拿玲珍出氣,照理說,玲珍的日子要比之前好過了些。可是事情似乎並不是如大夥兒所想的那樣,這徐茂才之所以消停,原來他人壓根就不在嶺子裡,就留下玲珍娘三在屋裡頭。至於他上哪裡去了,大夥兒誰都不曉得!他徐茂才這小子歡喜往外頭跑,可是他之前也沒有像這次樣的出去這麼久,就跟突然人間蒸發了似的,於是大夥兒都猜上了,說徐茂才這人好賭,這會興許是又出去賭了,還不上債了,就長期“跑路”了,也有人說,徐茂才興許是死在了外頭!?
不管徐茂才是死是活的,玲珍娘三的日子照樣還是要往後頭過的!
本來這老幺正好是吃女乃的時候,可是玲珍身子骨向來弱,再加上營養跟不上,而且成天還擔驚受怕,身心疲勞,壓根就沒有女乃水,可是這娃子要吃啊?玲珍沒法子,只好讓還沒有長牙的老幺喝點米糊,有時候米糊喝不上,也就只能喝點米湯,填個飽肚。除了這老幺吃不上好糧,玲珍的兩個大些的閨女也個個面黃肌瘦的。
玲珍娘三的處境,嶺裡頭的人都看在眼裡。這畢竟都是一個嶺子裡的人,屋前屋後的人都順道着接濟下,這倒也方便,可是這要是成天裡都要靠別人接濟着,這大夥的臉也都放不下來。可是玲珍娘三的處境,大隊的幹部不能說不管啊!
可是大隊的幹部也只是呼籲,說是:靈水嶺是一個大家庭,百戶幫一戶,互敬互愛是一屋!
靈水嶺的人個個也都不是傻子,對於大隊幹部的這番呼籲,很是不買賬。
九英就說了:自個屋裡頭都快掲不開鍋了,哪還能有啥餘糧來“互敬互愛”的,真有那愛心,就自個把玲珍娘三接到自個屋裡去,光在瞎哄哄喊口號,自個兒嘴巴都富得流油哩,還想着到咱這鍋裡揩油裡,虧他們還想得出來!
靈水嶺裡頭畢竟嘴多,更何況九英她那張嘴原本就大,她的話自然就傳到大隊那些幹部的耳朵裡。再怎麼說,幹部那也是靈水嶺裡頭的人,聽到九英這番話之後,心裡頭自然是不舒坦,按照徐四毛媳婦香草的話來說:那就是氣得漲人!(氣得漲人:非常氣憤的意思。)
那天九英和香草都在河道邊洗衣裳,九英就說到了這事情,興許是她沒有注意到香草在,她沒說上幾句,香草就跟她鬧上了,兩個女人吵得激動的時候,都差點打起來了,好在當時勸架的人多,纔沒有讓兩個人的爭吵升級爲打架。
自從那次之前玲珍的事情自然也更加成爲“焦點事件”了,可是大夥兒又似乎在刻意迴避着這個事情,大夥兒心裡頭都明白,玲珍這事情大隊裡頭想管,但是得大夥兒一起管。於是大夥兒似乎都在一夜間同時吃了啞巴藥的,都開始不吭聲了。
可是嶺裡頭,卻有一個人開始吭聲了,而且動靜比誰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