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在徐毛子睡着的屋裡呆了一會,就退了出來。
走在昏暗的樓道里,福生心裡有種難以言喻的痛楚。他從來沒有見過他爹喝酒能喝成這樣,那個“躺棺材蓋的人”會是誰?
夜色裡,一隻慌不擇路的蝙蝠猛地扎進了走道里,它繞着燈光旋轉了兩圈,又朝着窗外飛了出去。它拍動着的翅膀臊動着福生的心思。
儘管如今是夏天的夜裡,可是翠娥還是感覺感覺到了些許寒意。
屋裡閉了燈,她把一件衣服蓋在了自己身上,躺在牀上卻怎麼也睡不着了。官生爹醉成那樣,這對於翠娥來說,那更是沒有見過的。翠娥曉得,福生不回嶺子裡頭,爹心裡肯定是不痛快的,可是今天自早上起,看他們爺倆說話的語氣和態度,她是可以看得出來爹心裡頭已經沒有那麼堵了,他也同意了福生繼續在城裡呆着,可是這後來又發生了啥事情,讓他爹能喝這麼酒呢?
翠娥正尋思的時候,門外卻傳來一陣響動,“咚咚咚!”是敲門聲!
“誰啊?”翠娥儘管心裡已經有了七八分的把握曉得是誰,但是她還是輕聲問道。
“是我,福生,嫂子睡了麼?”福生的聲音。
“嗯,正要睡呢,有事麼?”翠娥應着,沒起身。
“想和你說幾句話!”福生說道。
“福生,有事兒明天說吧,我有些打瞌睡了!”翠娥淡淡地說道。
“翠娥,你開開門吧!”福生裡竟然滿是祈求。
翠娥?!這一聲稱呼就像是迷失了許久般地重回她的耳側,她鼻子一酸,臉上掛着淚水。
“我真的累了,明天說吧!”翠娥強壓着酸楚,淡淡地說道。
“翠娥,那好吧,你不開門,我就一直站着,等到你開門爲止。”福生說道。
這一句“你不開門,我就一直站着”就像是扔進翠娥的心池的燃燒着蜂窩煤般,冒着巨大的濃煙和水泡。
“福生……”翠娥心裡一陣揪心地痛,她顫抖着手將門緩緩地拉開了。然而就在她拉開門的那剎那,她的臉上又掛上了一層厚厚的霜,眼角的淚水就像是瞬間風乾了似的,已經不知蹤影。
“翠娥!”福生定定地注視着他,眼睛裡閃着光,嘴角漾起的微笑,帶着絲瑟抖。
“福生,啥事不能等到明天說呢?偏要等到今天才說!”翠娥冰冷地說道。
“翠娥,這些話我必須今天晚上跟你說,因爲明天你就要回靈水嶺裡了,我要是不和你說,就不曉得啥時候纔可以!”福生黯淡地說道。
“福生,這屋裡就我們倆個人,我們叔嫂這樣說話也不方便!”翠娥瞅都沒有瞅他一眼說道。
“翠娥,我曉得你生我的氣呢。我上次走的時候,也沒有和你說一聲,我是怕你曉得了,你可能會不讓我出來,可是我要是不出來的話,清香是不會讓你過上安生日子的!”福生說道。
“福生,莫再提這事兒了,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翠娥依然是一臉的漠然。
“翠娥,我曉得你還在生我的氣。”福生沉重地嘆了一口氣說道。
“呵,我只不過是你嫂子,咋能生你氣呢!福生,你早點歇息吧!”翠娥輕描淡寫地說道。
“翠娥,我還想和你說……”福生趕忙說道,他似乎在想爭取着說話的機會,聲音變得高亢而急促。
“福生莫說了,早些睡吧,再說我們倆個這樣,要是被爹曉得了,也不好!”翠娥說道。
“翠娥,你聽我說……”福生眉尖抖動,焦急地說道……
福生的身影在翠娥的視線裡漸漸地模糊,翠娥背過臉去,眼眶已是滿含淚水,好在徐毛子是閉着眼睛的,所以才讓她沒有覺得難堪。
班車一路飛奔着,朝靈水嶺疾馳而去……
頭天晚上,福生終究還是沒有機會把想說的話說給翠娥聽,這不只是因爲翠娥沒讓福生說,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徐毛子晚上突然被尿急性了,起牀上茅房,在過道里一直叫着福生……
福生究竟要和翠娥說些啥?翠娥開始後悔昨兒晚上沒讓福生儘早說出來,以至於後來徐毛子醒了,他已經沒有機會說了。
呵!他要說些啥?那還要緊麼?翠娥暗自想道。
當天下午的時候,徐毛子和翠娥就回了靈水嶺。
一到嶺子口,翠娥就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她想趕緊去花嬸屋裡看她幾日沒見着的心肝狗蛋!
哪知翠娥風塵僕僕地趕到花嬸屋裡的時候,花嬸一臉憂慮地撲了上來,抓住她的手抖個不停地說道:“翠娥啊,你可總算來了!再不來,我這條老命都要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