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手上的那匹馬越發有了神色,它沒有像別的馬那樣,或者是飛奔,又或者是仰頭長嘶,只是昂着頭,望着前方,很溫順的模樣。
“福生,這是匹母馬麼?”翠娥瞅着那匹馬笑着問道。
福生被翠娥這樣問着,有些愣住了,繼而淡淡地笑了笑應道:“是的。”
翠娥尷尬地說道:“我看這馬的鬃毛沒那麼長的,所以才這麼問着。”她迅速地瞅了一眼福生,便要拎着桶子出門。
“哦,沒事,”福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了,便笑着說道:“嫂子,它確實是一隻母馬。我送給春妮的。”
翠娥立在了門口,低聲問道:“給春妮的?”
“嗯呢。春妮屬馬的,她一直都說自己歡喜馬……”福生淡淡地說道,語氣平緩。
“哦,對,對,春妮是歡喜馬……福生,你歇着,桌子我都替你擦乾淨了。椅子上那條毛巾我也替你洗過了。”翠娥說道。
“嗯呢,謝謝嫂子!”福生說道。
“謝啥呢?不就是擦下桌子麼?我倒水去了!”翠娥說着,便急急地出了屋。
翠娥的臉紅得就像是天邊的晚霞,滾燙燙的。她怪自己咋就那麼犯渾哩?說它是隻馬不就夠了,幹嘛還要問是不是匹母馬?她都想狠狠地給上自己一嘴巴子。
好在福生笑得很淡,而且也說那是一匹母馬,翠娥的心裡頭纔不至於那麼受煎熬。
那匹木雕的馬被福生帶上了春妮墳前,隨着一綠青煙,它似乎一躍而起,便乘着風奔騰着……
福生其實也不曉得它是不是一匹母馬?其實是公馬也罷,是母馬也罷,只要它能跑到春妮的身邊就夠了。
福生不只是在春妮墳前燒了那匹馬,還點了一把火將春妮曾經穿的那些衣裳也一併給春妮“捎”了過去……
墳前的那把火似乎也燃進了福生的心裡頭,他開始走出了屋子,臉上也掛上久違的笑,那種笑就像是冬日裡的暖陽照進了翠娥發黴的心裡。
翠娥歡喜看到福生臉上有着生動的笑,歡喜看到福生生龍活虎的樣子,那不爲別的,翠娥覺得她儘管只是他的嫂子。
水塘子換主人了,那個成天在水塘子裡吆喝着的男人是一個滿嘴鬍子的男人,他就是徐光輝,那個曾經往福生裡投毒的男人徐光強的胞弟。
水塘子邊的茅棚子被推倒了,換上的是個青磚瓦房。水塘子裡頭四周都用絲網圍着,養着螃蟹。瓦房的門口拴着一隻掉了毛的老土狗,齜牙咧齒,一副兇巴巴的樣子。
但凡路過水塘子的人都害怕他門口的那隻狗。每次經過的時候,那土狗就會一跳幾尺高,喉嚨裡頭呼呼地吹着氣兒,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摔在門口的那根鏽跡斑斑的鐵鏈子也跟着咣咣噹當地響着。那狗似乎隨時都可能掙脫鏈子跑過來,把人給撕咯。
有一回九英在離水塘子不遠的地方摘地菜,沒提防自己踏進了土狗的“地盤”,那狗猛得就竄了起來,嚇得九英連滾帶爬的,籃子都沒敢顧得上好。
事後九英找着了徐光輝論理,徐光輝打着哈哈,九英嘴再怎麼伶俐,碰着徐光輝這樣的主兒,她也只好作罷。一記拳頭打在軟綿綿的棉花上,你咋使勁那也白搭!
徐光輝的土狗依然是凶神惡煞地給他守着水塘子,靈水嶺裡的人開始繞着彎走了,原本從嶺裡頭到嶺口只需要花上十幾分鐘的路程,這一回一繞,就多花了一大半的時間。
嶺裡頭的人有怨言了,可是誰也沒好問出來。人家徐招財弄了條狗給自己守着水塘子,那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這也犯不着人家跟他說長數短的,更何況人家有個當村長的堂哥。人們開始想念福生經營水塘子的日子了,那個時候,去福生水塘子邊的時候,偶爾也會佔些好處。
“嘿,嬸子,這魚你拿回屋吧。”福生拿着一條還沒有斷氣的魚笑着說。
究竟是誰藥的水塘子?有人說是和福生一樣在集市上賣魚的人,福生遭人嫉恨了,才遭到了這樣的毒手,至於是不是這樣?大家都信了,因爲徐四毛就是這麼說的。
但是翠娥心裡頭清楚,那天在窗戶下聽徐毛子和福生爺倆的對話,她可是聽得真切。
望着水塘子邊神氣活現的徐光輝,翠娥心裡就恨得牙癢癢。儘管翠娥對他門口拴着的那隻老土狗也有些後怕,但是她還是決定去他那裡“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