壩子裡的水澄澈如鏡,林子裡瑟瑟生風,這個夏天的早晨泛着陣陣涼意,涼風送爽也驅走了靈水嶺的浮躁。
靈水嶺的人們日子照樣循着一個模子來過,就像太陽照樣從東邊升起來,又從西邊落了。
財叔搬去春妮他哥那裡住了,靈水嶺裡的屋子也就一直關着。這個烈性的男人終究是耐不住老來喪女的痛,而遠離了這個叫靈水嶺的地方。他走的那天,福生是瞅着他走的,大清早的時候,福生就去他屋裡幫他收拾行李,瞅着財叔憔悴的樣子,福生心裡便是堵得慌,可是又不曉得該從哪裡說起。
兩個男人收拾停當後,便默默地坐在一塊。
“爹!”福生遞了一根菸給財叔。
“不抽了!”財叔搖了搖頭。
福生只好把煙又收了回來,揣回了口袋。搓吧着半天手,便沒有找到下一句話。
“福生,我走了!”財叔沉重地嘆了一口氣,便站起身來。
“爹,你這次要去多久!”福生連忙問。
“不打算回來了!”財叔環顧了一下房子,眼睛裡流露出不捨。
“爹,你多注意身體。”福生說道。
“嗯呢,以後你就幫我多去看看春妮!”財叔低沉地說道。
“爹,我會的!”
福生一直把財叔送到了嶺口,搭車上了縣城的路。財叔走得有些靜悄悄,從頭至尾都沒有對福生有過半句怨言,嶺裡頭的人都說財書見着了春妮留給他的那封遺書,自然就不會怪罪福生,也有的人說也不全是這樣……
財叔走得乾淨,屋子裡頭除了幾張牀和桌子外,便什麼都沒有。福生相信了財叔的話,他這一走,煩惱和傷心似乎也跟着淡了去。可是福生卻還沒有從春妮死去的沉痛中走出來,他會隔三差五地去春妮墳前坐坐,和她說些他從來都沒有跟她說過的話。
福生不去大隊裡做事,如今徐毛子倒也沒有什麼意見了,他覺得他有些對不住福生,如果不是當晚的那句話,或許春妮就不會往死衚衕裡面鑽,但是這句話除了春妮曉得,福生曉得,他便沒敢再在別人面前提起過。
福生說了不怪他,但是他成天裡往春妮墳前跑,徐毛子覺得他不得不管了。
大清早的時候,福生又要往後山走,徐毛子便悄悄地跟在了後頭。
福生在春妮的墳前坐下了,徐毛子便在另外一個墳堆前隱藏了起來。
這個夏天已經下了好幾場魚,春妮墳前的花圈和紙花也被雨水洗刷地就剩了些竹竿子,一副殘敗不已的樣子,看起來甚是蕭條。
春妮墳前的墓碑是用質地比較好的青石板做的,這個是福生執意要用上的,原本大家都說像春妮這樣年輕的沒有生娃的人只要用塊普通的墓碑就可以了。
“春妮,我今天又來看你了。”福生說話了。
冷冰冰的墓碑上只是刻着“春妮之墓”四個字,看起來有些蕭然。墳上面的新長出的綠草在風中擺了擺,或許春妮真能聽見。
“春妮,你嫁進我的屋裡,天天跟着我忙水塘子,也沒過上一天清閒的日子,可是你卻不介意。”福生說了這些,便停頓了下來,看起來似乎很痛苦的樣子,他擡起頭又繼續說道,“我對不住你,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裡,可我心裡頭卻一直在想着另一個女人,我不能專心和你在一起,我對不住你過,但是我後來的時候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好好過日子,想把以前欠你的都還給你!可是你卻走得這麼急!”
福生又沉沉地低下了頭,惱恨不已的樣子。
“春妮,我承認我還是想你能生個娃,畢竟我是靈水嶺裡的男人,但是這話我不敢跟你說。你是女人,你更是難受,我曉得你心裡頭的苦。可是我和你說,生不了娃那也沒有關係,咱們也還是可以在一起過的。我沒有勇氣和你說帶你出靈水嶺,那樣就再也不用聽那些人的口舌了,可是我不能,因爲我還有爹,官生,狗蛋,還有嫂子!”福生說到這,禁不住哽咽了起來。
“春妮,這輩子我對不住你,只求下輩子我們再投胎,不要再投在靈水嶺裡頭!”福生說道。
徐毛子聽到這裡,心裡也心驚不小,他沒想到福生心裡有着這麼多的事情,他做爹的卻從來都不知曉。
徐毛子心裡還有一件事兒猜不透,福生說他心裡想着另外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會是誰呢?莫不是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