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毛子步履輕快地往家裡走去,哼唱着不知名的曲子。
這纔剛拐個彎,就見着家裡圍着好些人。徐毛子這心裡頭咯噔一下,忙加快了腳步。這都出啥事了,怎麼圍着這麼多的人呢?
徐毛子心裡不由得一沉,忙加快了步子。
“毛哥,你可回來了?翠娥,出事了!”站一旁抽着煙的徐懷林,一見徐毛子趕忙迎了上來說道。
“翠娥咋的了?“徐毛子問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翠娥摔了一跤,這回正上衛生院哩。”徐懷林解釋道。
“娃,娃兒沒事吧?”徐毛子瞅了瞅坐在牀邊黑着臉的媳婦問道。
“還不知道哩,這剛剛去衛生院,這正叫義纔去喊你呢。”徐懷林說道。
“嗯,咋個就摔跤哩?”徐毛子心裡煩躁了起來。
“她剛洗完衣服,上坎的時候腳給踩空哩。”九英說道。(上坎:上坡)
徐毛子沒好再吭聲了,他知道這從頭至尾是他媳婦的主意。翠娥原本就歡喜在自家井邊洗衣服,他媳婦硬是要翠娥去河道邊洗。
頭天晚飯後,他媳婦就說了:“翠娥啊,以後就去河道邊洗衣服,這在家裡的細桶細盆子的,哪洗得乾淨哩!”(細:小)
“翠娥,願意在哪洗,就在哪洗?你這婆子真是多事?”徐毛子瞪着她說道。
“你們爺們不洗衣服,哪曉得我們做女人的苦哩。河道邊洗衣服,水流大,這洗衣服啊,也甩得開,翠娥,別聽你爹的!”他媳婦找着理了。
徐毛子也只能由着她了。這在家洗衣服和在河道邊洗衣服能有啥子區別!他媳婦那點心思,徐毛子心裡清楚得很,她還不就是想讓人家曉得,翠娥懷孕了,官生也是個男人。徐毛子心裡何曾不想讓這嶺裡頭的人從此就閉嘴呢,他只要隨着他媳婦了。等翠娥生了個帶把子的,請滿月酒的時候,他可要大擺一場,那排場可要擺得比當年迎翠娥過門的時候還要大!他心裡已經有譜了,特別要讓那些嘴碎的人過來看看,讓他們都用草稈把子給自己刷刷嘴!(草稈把子:草糰子)
徐毛子到衛生院的時候,翠娥還躺在病牀上,她眼睛閉着,臉上煞白煞白的。
“醫師,這肚子裡的娃子還能保得住麼?”徐毛子心急火燎地跟着醫師的屁股後面。
“啥?還要保娃子?再不拿掉,她就沒命了!”醫師瞪了他一眼說道,“她男人呢?”
“哦,他來不了了,我是她公公!”徐毛子悻悻地說道。
“嗯,娃子必須得拿掉,你在這上面籤個字!”。
徐毛子愣着,他感覺天旋地轉地,天都要踏下來一般!
“還愣着幹啥啊?再磨蹭,女人都有危險!”醫師催促道。
徐毛子哆哆嗦嗦地在那張紙上寫下了幾個*樣的字。醫師瞅了瞅,便直接進病房裡去了。
翠娥被推出來了,一護士也跟着出了來,手上端着一個帶血的疙瘩。
徐毛子這一瞅不打緊,瞅得心都寒了。
那可是個帶把的娃啊!他只覺得心裡頭一陣堵得慌,他慌忙躲到了衛生間的外面抹上了幾把老淚。
他徐毛子盼了這麼久,咋就盼了個這樣的結果呢?
徐毛子隔天下午就僱了輛農用車把翠娥接回了家,徐毛子媳婦消停了不少,她自下午起就躺在了牀上沒再起來過。
“他娘,翠娥回來了,你過去看看麼?”徐毛子試探着問道。
“啊,看啥,看啥?自個兒不輕心,這還要賴着我麼?”他媳婦一個翻身竟然坐了起來,連環炮似地放開了:“她身子嬌貴着哩,這乾點活就把我的孫子給整沒了哦,嗚嗚……,你說啊,她還能幹點啥?乾點啥!”
“你聲音能小點麼,莫被人家聽見了。這也沒有人怪你。”徐毛子嘆了口氣說道。
“怪得着我麼?我以前懷官生那陣子,還走上幾裡地哩。唉喲,只怪我命苦哦,這輩子註定是做牛馬的命哦。”他媳婦連環炮地喊着,直喊得徐毛子心煩意亂。
“娘,你莫生氣,彆氣壞了身體哩,都是我自己不小心呢。”翠娥從屋外走了進來,囁嚅地說道。
徐毛子媳婦瞅了她一眼,沒再吭聲。
“翠娥,你咋個起來了呢?”徐毛子問道。
“爹,我沒事了,我去煮飯了。”翠娥淡淡地笑了笑說道,她轉身就往竈房裡頭去了。
徐毛子正準備喊住她的時候,他媳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道:“咋的哩,這以前也沒有見着你這樣疼我的,我這命就是賤些哩。”
徐毛子挖了她一眼,便沒有再吱聲,轉身出門喂牲口去了。
婆婆的話,翠娥可是都聽進心裡去了。這孩子是揣在自己肚子裡的,這弄沒了只能怪着自己命薄哩,這年頭哪個女人不是母以子貴的?這娃子要是傻的,帶把的也是金貴的!
翠娥去柴垛邊掏柴火的時候,一路走過去,就十來米的路,可是她卻走得大汗淋漓,很是費勁。
她直覺得肚子痛得厲害,腰痠痛得厲害,腿腳也有些發酸發澀,褲襠裡頭溼漉漉的。
她覺得有些虛脫了,乾脆坐在了柴垛上休息片刻。
“哎呀,妹,你咋在流血呢?”突然一個聲音炸雷般地在身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