蝌蚪成長爲蟾蜍,一開始只有尾巴沒有腿,先長出兩條前腿,再長出兩條後腿,尾巴漸漸沒有了。大約就是長到拇指蓋這麼大小的時候,有兩條前腿和一條粗短的尾巴,金蟾與普通的蟾蜍不一樣,體形到這麼大、這種形狀就不變了,因此看上去似乎是三條腿。
這隻金蟾半閉着蛤蟆眼,神態十分萎頓,還在微微的喘氣,隨着氣喘身上發出淡淡的金色光芒,與在城外鬥法時所見,這光芒暗淡了不少。它還是活的,但已經被折騰的夠嗆。
“你們取走金蟾,是要煉製蟾光散嗎?易筋洗髓之後,須洗煉元神,蟾光散也正好可以輔助,難怪你們見到金蟾會設法收去。”梅振衣突然問了一句話。
若論修爲,他現在還不如這兩個妖精,但談到外丹餌藥的見識,可是比世上大多數修行人都強多了,比那左遊仙都要高出一大截。梅振衣是孫思邈的衣鉢傳人,而孫思邈可是連觀自在菩薩也曾誇過的世間第一神醫。梅振衣剛纔給她們把過脈,知道這一對姐妹的修爲差不多到了什麼境界,當然能猜到她們劫走金蟾的原因。
那一對姐妹不明白梅振衣有這種來歷,聽他不僅精通世間罕見的靈藥用處,且一開口就說出了她們的修行境界與下一步面臨的關口,還以爲他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要指點些什麼,神色不覺間變得小心恭謹了許多。
姐姐手捧金蟾淺淺鞠了一個躬,請教道:“您果然是前輩高人,我們今日走眼,開罪了前輩,剛纔受些教訓也是應該的。請前輩海涵。說實話,我對蟾光散的煉製也不是很清楚,既然今日前輩現身點化,就懇請指點一二,我們姐妹二人感激不盡!”
一眨眼功夫,梅振衣成了現身“點化”她們的“前輩”,這誤會可夠大的。嬌滴滴的妙齡女子稱一個半大小子爲前輩。看上去有點彆扭,但修行高人地年紀、輩分本就不能以外貌論。
梅振衣剛想說話。就看見那金蟾突然睜開了眼睛,碧綠色的眸子可憐巴巴的看着他,還發出一聲低低的,如小狗叫般的哀鳴。梅振衣神識一動,突然感應到金蟾發出的信息,它是在求自己救命!
原來這一隻金蟾不僅僅是成了氣候的異獸,而且已經自感成靈。但修行尚淺還不能變化形狀,也不會說話,只能以天生地神通法力傳達簡單的神念。而梅振衣在修煉靈山心法掌握“喚鬼神”術後,也能在神識中感應到這種信息,不禁對這小東西動了惻隱之心。
幸虧它今天遇到地是梅振衣,換個人還真想不出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來。梅振衣看着小金蟾答道:“用金蟾煉製蟾光散最常規的方法,就是焙乾之後整隻入爐,那樣雖然簡便卻只能得一次之用,可惜了這隻異獸。我教你們一個法子吧,不僅可以將它留在身邊豢養。還可以煉成更多的蟾光散。”
蟾光散究竟是什麼呢?普通人聽說藥性可能誤會它是一種強效迷幻劑,只要聞上一小下,眼前就會出現各式各樣的光影幻境,都是平時心靈深處的慾望呈現。一不小心被幻境所惑,人就會不由自主的進入到幻境中去親身經歷,如癡如狂,弄不好會瘋掉。
修行人使用蟾光散,是用法力催動。現眼前圓光,凝神而入。這是一種出入妄境之法,以此修磨心性。如果師父有大神通引導,或弟子別有機緣,另有辦法出入妄境。但若利用外丹餌藥地幫助。最簡便的途徑就是用蟾光散。
假如心性穿鑿的境界未到,這也是比較危險的。外丹餌藥輔助修行向來有這個特點,需要有人在一旁護法。蟾光散還有很多別的用處,比如可以入藥,甚至可以用來攻擊敵人,總之也是難得的修行異寶。
梅振衣教了她們豢養金蟾的方法,這些都是孫思邈留給他的那些典籍中記載的,每過一段時間,可以用特殊的方法催金蟾吐涎,此涎就能夠煉製蟾光散,雖然每次得到地數量很少,但是長年累月加起來比一次性煉藥所獲當然更多,而且可以留住金蟾的性命。
梅振衣並無保留,將自己所知的豢養金蟾、催蟾吐涎、以涎煉藥的方法都告訴了這對姐妹,妖精妹妹聞言笑道:“謝謝前輩,太好了,我們也可以養一隻異獸了,還不耽誤煉製蟾光散,姐姐,把金蟾給我吧,以後我來餵它。”
姐姐把金蟾交給妹妹,端正身形拱手行禮:“多謝前輩指點!既然前輩知道吐涎煉藥之法,那麼更簡便的蟾光散直接煉製之法又如何呢?”
梅振衣一擺手:“教你這些,難道還不夠嗎?其餘的,不必再問!你們可以走了。”既然被誤會成高人前輩,他就端起了前輩的架子。這時妹妹手中的金蟾發出一聲低鳴,聲音中充滿了感激之意。
姐妹兩人正要告辭,遠處傳來左遊仙地聲音:“慢着,我還有幾句話要問,你們是誰,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
妖精妹妹搶前答道:“我叫韋九真,我姐姐叫韋九藍,我們來自崑崙仙境青丘山。”
左遊仙:“哦,原來是兩隻成了妖的九尾狐,有意思,異獸剛剛成妖,又養了一隻將成妖的異獸。……以你們的修爲,走不出崑崙仙境,誰送你們出來的?到人間又爲何事?”
據《山海經-南山經》所記傳說:“青丘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食者不蠱。”世間沒有人見過這座山,沒想到它在崑崙仙境中,此山乃是異獸九尾狐聚居之地,左遊仙一聽來處,就猜出了她們地身份。
韋九真毫無心機地答道:“我們是覺得山中無趣溜出來的,恰好在瑤池岸邊碰見了佛門妙音伽藍。是她幫我們出了崑崙仙境,說是到人世間遊歷一番也有好處,只是禍福難料,要我們好自爲之。”
左遊仙又問道:“那麼落寶金錢呢?誰給你地?”
“我離開青丘山之後,在山澗中揀的。”這小狐狸精答地很乾脆。
左遊仙的語氣微微有點意外:“山澗中竟然能揀到這種東西?有機會我還真想再去一趟崑崙仙境。好了,我的話問完了,你們可以走了。”
韋九藍與妹妹又齊身施禮道:“多謝二位前輩。請問高人名號,來日有緣也好拜謝。”
梅振衣看了左遊仙所在的方向一眼。轉頭苦笑道:“那位高人,剛纔我稱他爲左至尊,你們也聽見了,至於我的名號,現在不方便告訴你們。……記住一件事,既然來到人世間就要守人世間的規矩,凡事不可肆意妄爲。否則對人對己都沒好處,比如那吸人精血之事,不論是說還是做,都是萬萬不可的!”
韋九真吐了吐粉紅色地小舌頭:“前輩,我剛纔是嚇唬你呢,其實我和姐姐還沒吃過人。”
梅振衣:“沒有就好,以後也不要,快走吧!”
一對九尾狐妖走了,左遊仙的身形從山林中飄然而出,似笑非笑地看着梅振衣道:“你很會做好人啊。就這麼放她們走了?”
梅振衣:“不然怎麼辦?換個情況還有機會多打點交道,但我現在落在你手裡也是身不由己,還不如做個好人算了。……這是你給劉海的指妖針,我要回來了,還給你。”
“謝謝你了!”左遊仙微微一笑,接過指妖針在手中撫摩,這是他第一次對梅振衣說謝謝。
梅振衣眼珠子一轉,笑着又說道:“前輩。我幫你把法器拿回來,能不能商量點事?”
左遊仙:“什麼事你就說,但要我放了你是不可能的。”
梅振衣:“不是不是,能不能把這指妖針借我玩幾天?”
“可以啊,拿去吧!”左遊仙很乾脆的把指妖針扔還給他。又問道:“你拿指妖針幹什麼。找妖精嗎?世間最難遇的九尾狐妖已經讓你放走了,異獸金蟾也讓她們帶走了。還想找什麼?”
梅振衣脖子一仰微微得意道:“看風水呀!”
左遊仙斜了他一眼:“這又不是羅盤,看什麼風水?”
梅振衣:“此物能夠感應四周山川靈氣變化,配合堪輿之術,當然可以看風水了。”
左遊仙:“那你就拿着慢慢看吧。小子,你剛纔那一招鞭法很奇妙啊,有什麼關竅講究嗎?”
梅振衣:“一鞭子把人抽暈,有什麼好奇妙的?”
左遊仙:“這當然沒什麼,可你後來又抽了一鞭,能讓那妖精毫髮無傷的醒來,就有點門道了。”
梅振衣眨了眨眼睛:“其實說穿了也簡單,我第一鞭打在腦後經絡匯聚之處,阻滯她地神氣運行以致昏厥,第二鞭再把經絡神氣阻滯之處疏通,不就行了嗎?別忘了我的師父是神醫孫思邈,最擅長的就是這些,如果你也想學我可以教你啊,但是……”
左遊仙打斷他的話:“但是要我放了你?想都別想,你那一手絕活就自己留着吧!……哎,小子,路在這邊,你往哪走?”
梅振衣端着指妖針就往林子裡鑽:“看風水,找個好地方,練鞭法。”
第二天上午,左遊仙和梅振衣兩人又一次來到彭澤縣城,仍然從南門而入。城門上的大火早已被撲滅,箭樓的屋頂塌了半邊,一地的斷瓦殘骸,有不少人正在收拾灰燼中的餘物。守門的士兵也顯得沒精打采的,站在那裡唉聲嘆氣。
進城當然先吃飯,找個路人打聽當地最好地酒樓在哪裡?當地人都說是望湖樓。這座酒樓座落在城西一塊小高地上,地基就與遠處的城牆平齊,酒樓有上下兩層,打開窗戶,無論樓上樓下都可以看見城西外菸波浩渺的彭澤湖,景緻非常不錯。這裡是彭澤縣最大的、最有名的也是飯菜最貴的酒樓。
兩人找到地方徑直走入大堂。夥計見他們衣着光鮮儀態不凡,趕緊唱了個諾將他們引上二樓,找了一張靠西窗地桌子坐下。左遊仙對夥計道:“聽說你們這是彭澤最好的酒樓,有什麼拿手菜儘管端上來。”
夥計陪着笑道:“瞧您說地,不是我誇口,我們家的廚師要在彭澤縣稱第二,那就沒人敢稱第一。這彭澤湖中的水產。不論魚蝦,我們這裡做的都是最拿手的!”
梅振衣看了看周圍。現在時間還早,客人並不是很多,他問了一句:“店家,我見此時客人不多,但剛纔上樓時,見樓中夥計出出進進忙個不停,忙什麼呢?”
夥計嘆了一口氣。有點幸災樂禍地小聲道:“二位剛到彭澤吧?你們不知道昨天這裡出了一件大事,我們王縣令受了一位道士地蠱惑到南城外去捉異獸,結果異獸沒抓着,一把火反倒把城樓給燒了,那道士也不見了。這事傳到州府,司馬大人今天要來調查問責,今晚王縣令要在我們酒樓給司馬大人接風。縣令大人早就派人吩咐了,上上下下都在做準備呢。”
左遊仙笑了:“你們這位縣令可真夠倒黴地!”
夥計:“誰說不是呢,等司馬大人一到,縣衙裡地官老爺都別想有好日子過。這可是個敲竹槓的好機會呀。”
梅振衣也笑了:“大人敲大人的竹槓,我們點我們的酒菜,你剛纔說這家酒樓的彭澤水產做的最好,請問有蟹和鯽魚嗎?”
夥計用略帶誇張地語氣道:“這位小哥,您可真是問對了,如果再往北上過了淮河,可就吃不到金鰲蟹了,我們這裡當然有最好的。”
梅振衣:“有就好。我最喜歡吃兩道菜,野鯽籽和蒸蟹粉,你們都端上來吧。”
夥計愣住了,不好意思的問道:“客官說的這兩道菜,小的沒有聽說過。”
梅振衣:“沒聽過沒關係。你把廚師叫來。我教他怎麼做。”
夥計還在發愣,左遊仙揮手扔給他一塊碎銀子:“還不快去叫廚師。怕我們付不起酒錢嗎?”夥計接過銀子連連點頭而去。
過了不久酒樓的廚師來了,梅振衣一五一十吩咐他如何加工那兩道菜,廚師聽的有些皺眉,弱弱的問道:“這位小公子,這得備多少材料啊?”那一邊的左遊仙卻很感興趣,揮手道:“不要嫌麻煩,就按他說的做,我們有地是時間,等着就是了。只要菜做的好,重重打賞!”
廚師領命下樓,先告訴掌櫃的一聲,有客人點了這樣兩道菜,太費人工與材料,做還是不做?掌櫃的聞言眼神一亮:“好菜式呀,做,當然要做!多叫幾個夥計打下手,不要怕浪費材料,這就叫人再到魚市上去買,另外準備雙份出來,留着晚上的宴席用。縣令大人有吩咐,今晚一定要招待好。”
臨時點這樣的菜,等起來就費功夫了,這兩盤菜直到一個多時辰後才端上來,左遊仙吃的是津津有味,拿着筷子指指點點道:“小子,你挺會享受的嘛,不愧生在王侯之家。”
這頓飯吃地時間不短,從酒樓裡出來日頭已經偏西了,兩人沒有在城中過夜,而是出城向北而去。左遊仙道:“夕陽下湖光山色甚是不錯,我們就且行且賞,在山間看湖光,聽那漁歌晚唱。”說話時已微有醉意。
他們出北門之時,縣城的東門外來了一行人馬,當中是一頂轎子。彭澤王縣令早就帶着縣丞、主薄、倉督等一衆官員在城門外迎接,人馬來到近前落轎,有一中年男子挑簾走了出來,正是新上任的浩州司馬程玄鵠。
王縣令趕緊迎了上去:“程大人,您調任浩州以來,還是第一次駕臨彭澤,下官早就盼望着爲大人接風洗塵。來來來,給您介紹一下,這些都是彭澤縣屬員,他們早已恭候多時了。……望湖樓中宴席已經擺好,屬下們都等着敬大人幾杯薄酒,以謝您不辭勞苦來此地視察。”
程玄鵠被一衆官員簇擁着進了城,那邊梅振衣也恰好隨左遊仙出了城,一個走東門一個走北門,沒有碰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