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回、袖裡銀光隨聚散,閒看劉海戲金蟾
左遊仙天天就站在旁邊看他練功,梅振衣索性拿他練手,反正左遊仙既不閃避又不會出手傷他。有這麼好的機會,梅振衣豈能錯過,短短時間內御器揮鞭之法大有長進,大半個月過去之後,竟然掌握了拜神鞭最神奇的一種妙用。
原來拜神鞭能被法力震散,主要的妙處卻不是被對方震散,而是揮鞭人自己用神識法力去控制。你可以自行用法力震散鞭身,瞬間又將之重新凝聚,可虛可實變化由心,動起手來讓人防不勝防。以前梅振衣不會這一招,因爲沒有這種習練的經歷,也沒有那麼強的法力。
日日練功,抽了左遊仙大半個月,鞭身被對方的法力震散過無數次,梅振衣先是熟練掌握了重新凝聚鞭身的技巧,後來又突然間意識到自行散聚的鞭法妙用。這時他恍然大悟,原來他的法力已經大有增長,終於有了真正的御器之能,能發揮拜神鞭的妙用威力。
而左遊仙也挺有意思,梅振衣練功他就瞪着眼睛在旁邊看,也不嫌自己礙眼,梅振衣拿鞭子抽過來他也不生氣,而是面帶嘲弄之色信手破法,不時還嘲笑兩句。
左遊仙看似毫不在意,其實也暗暗心驚——這孩子的資質太好了,練習長鞭十幾天,比初見時大有長進,小小年紀竟然能掌握純熟御器之術,他的弟子當中,可沒有見過這麼好的苗子。有一天,左遊仙終於不再開口嘲笑,而是問了一句:“小子。你的鞭法跟誰學地?”
梅振衣笑着道:“其實是我在鄉下跟耍猴的藝人學的,這套鞭法叫打猴鞭,淺俗的很,恐怕不入高人法眼。”
左遊仙啐了一口道:“打猴鞭?你是想罵我嗎,討這種口舌便宜甚爲無趣!我經歷過各種戰陣,十八般武藝什麼沒見過?你這套鞭法還算不錯,但也不是什麼頂尖的武功,在我眼中沒什麼稀奇。我問的鞭法不是你談的鞭法,而是指你這兩日所施展的御器變化之道,前幾天沒見你試過。”
梅振衣收鞭行了一禮:“實話告訴前輩。兩天前我也不會,這段日子來一直向前輩請教。修行有所進益,是剛剛掌握純熟的。其實我要謝謝你,若非你日日在身邊讓我試鞭,此番法器妙用不知何時才能練成。”
左遊仙說的對,這套打猴鞭法本身並不算什麼頂尖地武功,一套耍猴的鞭術而已。至於那一手絕技昏厥鞭,卻十分奇妙,如果沒有抽中打出效果。誰也查覺不到什麼特殊之處。那一手絕技在穿越前地威力並不大,連曲正波教授都可以用鍼灸破解。
當時據曲正波分析,那一鞭帶着內勁打在人的腦側經絡糾結之處,可以讓人暫時失去意識。穿越後他修練靈山心法突破如神在的境界,可以用神識控制法力,齊雲臺下打中彩琴那一鞭自己也有感覺,是將法力透過鞭身切入對手的體內,暫時封閉經絡神氣運行致人昏厥。
此時的昏厥鞭已經不是當初梅太公教他的功夫了。而是由孫思邈傳授心法,結合他自己修行所悟而新創。左遊仙今天說了一句“我問的鞭法不是你談的鞭法。”無意中提醒了梅振衣一件事,那就是若靈山心法境界再上一層樓,昏厥鞭絕技還可能另有奧妙。但它怎麼就能打世間人鬼神呢?梅振衣還不是很明白。
這麼多天來,左遊仙見梅振衣第一次向他行禮,微微有些詫異道:“小子,怎麼變得這麼客氣了?”
梅振衣:“多謝前輩指點,今日方明白御器之妙。禮謝是應該地。”
左遊仙輕嘆了一口氣:“你也不必謝我,就算你這幾天修行有長進,也沒什麼大用處,一個月的時間就快過去了。”這是梅振衣第一次聽他嘆氣,語氣很有點惋惜之意。
聽見這聲嘆。梅振衣心裡有點發涼。分明是對他這個“可造之材”感到可惜,看來不久之後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一場災難。梅振衣放棄了逃跑的念頭。並不是說他不想逃走,而是一直在想別的辦法,已經琢磨了很多天了。
到達彭澤縣城南門外,時間是下午,老遠就看見一羣人從城門內走了出來,當中簇擁着一個手拿木劍的道士。左遊仙一揮袖,帶着梅振衣迅速閃到路旁的樹叢中,沒有和那些人打照面。梅振衣耳尖,斷斷續續聽到了風中傳來的一些交談聲。
“劉道長真地能找到金蟾嗎?我怎麼從沒聽過這種東西!”、“當然了,這幾天南門外夜間金光沖天,還有牛吼聲,劉道長說這就是傳說中的金蟾。”、“老哥,咱們倆是衙門的捕快,職務是保境安民,怎麼跟着道士來捉蛤蟆?”、“小聲點,縣令王大人要抓住金蟾,向朝廷獻祥瑞,一旦升了官,連我們兄弟都能沾光了!”
金蟾?聽見這兩個字梅振衣心中一動。金蟾是什麼東西?傳說中它是一種三足蟾蜍,能口吐金錢,是旺財之物。現在也有很多人將金蟾雕飾放在室中,做爲招財進寶的象徵。而孫思邈也曾講過這種東西,是一種異獸,可以入藥,以它爲主藥可以煉成外丹餌藥蟾光散,同時它也是傳說中九轉紫金丹中的一味藥。
說金蟾能夠招財進寶,也並非完全誤傳。這種異獸比普通的蟾蜍小多了,只有成年人的拇指蓋大小,平時居住在水中,成了氣候之後,卻非常善於鑽土,喜居於金玉之間。地下有寶藏的地方,金蟾往往有感應,會在那裡構築巢穴。
什麼叫成氣候?異獸之所以稱爲異獸,是因爲它和普通地獸類不一樣,有天生的特異神通。當它在漫長地月歲中逐漸生長成熟,掌握了這種神通,就叫作成氣候。這種情況可以打個不恰當的比方,鷹的視力非常好而犬地嗅覺非常好,這些都是天生地。但鷹犬之類的能力只能稱之爲超常,不能稱之爲特異。
異獸生長成熟不僅漫長,而且需要特殊地環境與條件,遇到一隻成氣候的異獸非常難。那麼異獸是怎麼來的呢?有一種說法叫作“化生”——得天地造化而生,有可能千百萬只蟾蜍中碰巧有那麼一隻,因爲種種原因感受天地靈氣或有其它的機緣。自行脫胎換骨發生了特異地變化,成爲異獸金蟾。如果碰到合適的條件與環境,這隻異獸會逐漸成氣候。
異獸,勉強相當於生而特異之人吧,人生而特異,也需要在合適地環境中生長髮育,逐漸穩定的掌握自己的特異能力。它和那種因機緣頓悟、自感成靈的妖怪不一樣,神通不是修行來的,而是出於天成造化。當然。各種異獸也有可能修行成妖。
也曾有仙家高人,尋得天成異獸帶到洞府中自幼馴養,一點點開啓慧根,機緣到時異獸感悟成靈甚至化身人形,可從仙師學習種種修行法門,比如太乙真人的座騎那隻九頭獅子就是這個來歷。由於環境與條件的限制,異獸在人世間非常少見,大多出沒於人跡罕至的深山大澤中。
崑崙仙境中仙靈之氣充盈。奇花異草遍野,異獸較多,甚至還出現了異獸聚居繁衍地地方,其中有不少修煉成妖。當然,這種多是相對人世間而言,異獸本身就是非常少見的物種,它們在崑崙仙境中出現、聚居、繁衍也是經歷了漫長的歲月。
但是今天,居然在彭澤縣城外聽說有異獸金蟾的蹤跡。確實很意外。那羣人有拿着鋤頭鐵鍬的鄉民、有拿着鎖鏈鐵尺的捕快、甚至還有抗着糖葫蘆串的小販,真是各式各樣什麼人都有。他們並沒有走遠,出城之後都圍在南門外的大澤旁。彭澤城地南門樓上,還一些人圍着幾位穿官服的也在遠遠觀望。
彭澤縣,當然因爲彭澤湖而得名。城外不遠西側就是一望無際的彭澤湖。這個大湖的水系很發達,有一個狹長的灣蕩一直延伸到離縣城南門外不遠的地方。這個湖灣的水面不寬,但卻非常深。
那些人三面圍住了水灣,而當中的那名道士,則走到很遠地水灣與大湖交界處,一手揮木劍,另一手捏法訣,口中唸唸有詞竟然舉步踏上了水面如履平地。他走到水灣入口的中央位置轉過身來,等於把這一片水域迎面攔住了,看樣子是要施展什麼法術。
這名道士的裝束也很有意思,身穿青灰色的道袍,卻披散着頭髮沒有挽道士髻。
這髮型和左遊仙有點像啊,唐代成年男子披頭散髮的可真不多,梅振衣好奇地看了一眼左遊仙問道:“前輩,你聽見了嗎?他們要捕金蟾哎,我們不過去看看嗎?反正這裡人多眼雜,也沒人會注意到我們,我還第一次見你遇人躲躲閃閃。”
左遊仙一指遠方那名道士:“我這個人不願藏頭露尾,但也不想客套麻煩,那名道士是我地弟子,名叫劉海,我懶得過去讓他認出來,又是磕頭行禮,又是懇求仙法的。”
“你徒弟啊?功夫不錯呀,站在水上跟平地似地。徒弟拜師父當然要磕頭行禮,師父收徒弟當然要傳法,看你的樣子好像嫌麻煩啊?”梅振衣不解的問道。
左遊仙一皺眉:“你知道什麼,當日我傳法也是希望他能有所大成,可惜他終究不是那塊料,學了幾手功夫就四處招搖,不去正經修行,我不喜歡,也就不想教了。”
梅振衣笑了:“徒弟不成器,還是你這個師父點化不夠啊。”
左遊仙鼻孔出氣:“弟子自己不爭氣,還要師父替他成仙嗎?天下那麼多人,各有各的福緣,要自己學會珍重。”
梅振衣:“也有道理啊,自古得聞仙法者衆,能出神入化者又有幾人?聽前輩的口氣,你有很多弟子嘍?”
左遊仙:“我的傳人遍佈天下,只可惜有成就者不多。小子。你沒聽說過我真正的名號,我號稱天下左道至尊。”
這人真夠狂地,自號至尊,竟然又自稱“左道”至尊,這可是個貶義詞啊。不過聯想起他姓左,當過道士,還是個左撇子,真有點搞笑。梅振衣忍住了沒敢笑,又問道:“那麼左至尊,你的弟子中名頭最響的是誰?”
左遊仙想了想:“我的門下傳人。名聲最大的叫明崇儼,他的悟性很好。我曾對他寄予厚望,可惜心性終究太下乘,成就不了大神通境界。後來他入朝爲官,做官倒是很有一套,一直做到正諫大夫,至於最後在洛陽城外死的不明不白,他有這個下場我也不意外。……估計你一個小孩子家沒聽說過這些。”
怎麼可能沒聽說過?明崇儼就是梅振衣設計殺的,拋屍洛陽城外也是他策劃的!看來左遊仙還不知道這些。否則的話會怎麼對付梅振衣呢,會不會給明崇儼報仇?想到這裡梅振衣暗中打了個哆嗦,住口不敢再多說什麼。
梅振衣不敢多嘴了,遠處那名道士一直沒閒着。他在水面上站定,從懷中掏出一個圓盤狀地東西,比巴掌稍大一些,託在手心念念有詞,半天沒有別的動靜。梅振衣半天沒說話終於忍不住又問道:“左至尊。你那徒弟手裡拿地是什麼,羅盤嗎?他到底是捉異獸還是看風水?”
左遊仙一撇嘴:“那不是羅盤,是我早年看他最順眼的時候,賜給他的一件法器,名叫指妖針。”
“指妖針?用來指妖怪的嗎?”
左遊仙:“用御器之法引導神識,可以發現周圍天地靈氣的異常,有妖怪當然也可以指出來,比平常時無意中被動感應方便多了。他拿到這個東西之後。就四處跑去降妖捉鬼不務正業。”
天下還有這麼奇妙的法器,看來除了修行心法之外,這煉器之道也是大有文章啊。梅振衣在這裡琢磨,那邊劉海可有了動作,似乎是指妖針有了感應。他突然大喝一聲。把遠處圍觀的鄉民都嚇了一跳,只見他手中的木劍脫手射出。沒入水下不見。
圍觀地衆人看不清水底深處的情況,只聽見水下突然傳來如牛吼之聲悶如雷鳴,水面上開始出現翻卷的漩渦,一個接着一個的漩渦越來越大,本來清澈的水面也變得越來越渾濁。劉海站在水面上身形起伏不定,一手託指妖針,另一手指着前方不斷的揮動,應該是在水下御器與那金蟾纏鬥。
聽說金蟾的身形只有指甲蓋大小,水下傳出那麼大的吼聲真地令人不敢置信,連遠處的梅振衣都覺得耳膜被震的嗡嗡響,站在水邊的人就更別提了。衆人不由自主的感到有些驚恐,都遠遠的退出了一大截距離,那些拿着鎖鏈的捕快不是來幫忙捉妖的,而是來維持秩序地,現在也拉開鎖鏈攔住衆人往後退。
劉海與異獸鬥法,搞得動靜很大,爲什麼招呼這麼多人來圍觀,就不怕波及無辜嗎?梅振衣看了一眼城樓上,當中穿官服的人應該是彭澤縣令,周圍還圍了不少滿身綾羅的體面人,心裡突然明白原因了。
這劉海純粹是爲了顯擺,在縣太爺與衆鄉親面前大展神威,那纔是倍有面子!假如一個人跑來鬥法沒有人看,那多沒意思呀?剛想到這裡,那邊場面又有了變化,就聽水中一聲爆響,一道金光追着一道烏光射出,帶起沖天的浪花。金光射中烏光,啪的一聲,原來是劉海那柄木劍被一折兩斷。
“沒用地東西,竟然先棄了法器!”左遊仙在身邊冷冷地罵了一句。
“不是沒用,是聰明,既然擋不住金蟾的法力,還不如先棄器,否則法器被毀,人也會跟着受傷地。”梅振衣還有閒心替劉海解釋一句。
左遊仙仍然很不高興的說:“沒出息就是沒出息,他的法力分明不足,就仗着投機取巧,一次兩次可以說他聰明,從來總是如此,那就是不成器!”
這時劉海已經把金蟾逼出水面,衆人看見的就是一線耀眼的金光,此時雖然木劍被毀,劉海似乎早有準備,又大喝一聲揮手打出一團東西,在空中張開像一片血霧,原來是一面極細的紅色絲網,恰好罩住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