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皺着小眉頭呈思索狀,樣子有幾分滑稽:“本就是神器損毀融合,材質已無可煉化,我從來也沒見過這種東西,它是人世間曾沒有的,應該還有用處。我剛纔摸了摸,它仍能隨神念化身變換,還殘留着指妖針與照妖鏡的妙用。”
“您是說,這東西還有用?”梅振衣多少有些安慰。
明月:“它一直受天雷陣淬鍊,又在你鑿建洞天結界的地氣靈根生髮之處,因此有照徹洞天、輔成結界、運轉地氣的物性,但妙用不可獨立顯現,也不可以再獨立煉化成法器。”
“那它可以做什麼?”知焰有些不太明白,也開口問道。
明月:“作爲施法佈陣的輔材,可以在煉器時幫助其他的法寶成形,但所煉法寶必須是神器,而且要用有類似的物性。……梅振衣,這東西能不能借給我用一陣子?清風哥哥打壞了九天玄女宮的指月玄光鑑,還有最後一道裂紋始終無法修復,正好用這件東西幫忙。”
梅振衣一擺手:“仙童有用,儘管拿去。”
明月眨了眨眼睛,表情很認真的說:“要先告訴你們,一不小心,這東西有可能就被我弄壞了,再也沒用了。”
梅振衣與知焰對望一眼,將那件東西遞了過去,齊聲微笑道:“那您就小心些,若真是弄壞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明月點頭道:“我會小心的。……清風哥哥,回敬亭山吧,我要閉關。”
清風挽着明月而去,回頭衝梅振衣說了一句:“明月閉關,我也需守護,你自己多保重。”(公元698年),驚蟄。
蕪州一帶斜風裹密雨而下,青漪江上浪花陣陣拍岸不止,雲層低垂。從城中望去已看不清敬亭山與飛盡峰。這天凌晨,夜色格外的黑暗,半空中傳來滾滾雷聲,不時一道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四野田莊農舍。
家家關窗閉戶。江上舟楫不行。道中行人無蹤。在遠離人煙地青漪湖中。忽有七彩光芒沖天。將青漪三山照得如同白晝。待光芒隱去。湖中地三座大山連同懷抱地幽谷也隨着七彩光芒消失不見。從這一天後。世間凡眼再也沒有目睹過青漪三山。
青漪三山不見了。蕪州百姓聞之。以爲神蹟。但這並沒有引起太廣泛地轟動。更多人只是把它當作一種傳說。似乎這三座山從來就沒有存在過。青漪湖本就是梅傢俬產。那三座山遠離州城。也沒有外人上去過。梅家人自己不報官府。他人只能議論而已。
三山洞天結界已成。十大妖王地任務就完成了。既然他們在蕪州玩地高興。梅振衣也留這批客人多盤桓一段時間。
程妖王卻搖頭道:“與這裡比起來。我們地龍空山簡直就是狗窩豬圈。在這裡住地舒服。也想把老窩弄地舒服一點。多謝立嵐姑娘幫我們設計了龍空山鑿建圖樣。雖不需要青漪三山地結界洞天。但是修行洞府還是要鑿建地。這就趕回去立即開
既然如此。梅振衣也就不強留了。又問有什麼可幫忙地?肖妖王很得意地笑道:“幫忙就不不必了。我龍空山有十萬妖兵。”
十大妖王離開蕪州返回崑崙仙境。臨別時徐妖王把玉骨扇拿了出來。梅振衣笑道:“徐妖王地扇子在我手中。上面地墨寶我還想觀摩。不如就將這把玉骨扇押給你。你什麼時候想拿回自己那把摺扇。就用玉骨扇來交換。這樣可否?”
這分明就是找個藉口將玉骨扇送給他用,徐妖王也有些不好意思,張妖王在一旁暗語道:“老徐,你還是收下吧,假如在崑崙仙境再碰到楊天感,沒有這件神器,你可不是對手。”
一聽這話,徐妖王厚着臉皮收起玉骨扇,訕訕笑道:“這玉骨扇我就先留着了。梅公子什麼時候想要。就派人拿着我的扇子來取便是。”
十大妖王走後,蕪州的景福寺也建成了。元充的腿也治好了。玉鼎真人派天庭玉泉山仙界弟子張伯時下界,到青漪三山送來一枚溫心寒玉髓。問了張伯時才知道,楊天感把梅振衣那封信帶回了瑤池,然而西王母卻說不必再尋溫玉髓,也不必再去打擾玉鼎真人,於是這一枚溫玉髓還是送到了梅振衣這裡。
西王母的本意就不是想要一枚溫玉髓,如此結果也不出人意料,甚至在梅振衣的預想之中。
張伯時走後,梅振衣又收了一個徒弟,就是那個瓦匠元充。對於普通人來說,元充的經歷是難得地仙家福緣,而且梅振衣發現這人的資質很不錯,在治腿的同時就傳授了二十四洞天中地前六層顯傳法訣,等腿治好了,發現此人可入金丹大道門徑,於是很自然的繼續傳授下去,將他帶入青漪三山,舉行了受戒拜師儀式。
此時積海真人告辭,帶領十二名弟子回終南山太牢靈境,他當年來此是受東華先生所託,保護與照顧齊雲觀中的一切,如今梅振衣氣候已成,這裡早就不需要他的保護了。留了這麼長時間是喜歡這裡,現在也該走了,他回東華門之後,還想去崑崙仙境轉轉。
梅振衣這個人物出現在蕪州是個異數,甚至在許多仙家高人的推演之外,恐怕連他的師父鍾離權都沒想到。當年東華門派了一位飛天高人積海,來保護這位人間少年修士,沒成想今日之蕪州會是如此風雲暗涌的局面,不過十幾年光陰,變化也太大了。
積海告辭,曲振聲的道侶立嵐卻留了下來,正式成爲青漪三山的修士。這一段時間,除了邀請景福寺主羅章偶爾入青漪三山“單獨佈道”之外,梅振衣不見外客,人也在山中不出。
他在山中指點弟子修行,其餘大部分時間在方正峰絕壁下石龕中修煉。引雷陣已毀洞天已成,不能再以神識激應天雷之法淬鍊爐鼎。梅振衣以溫玉髓爲樞在石龕中布成法陣,使方正峰地氣靈根盡匯於此,定坐其中法力精進神速,但修爲境界還是沒有突破。
阿斑如今已經能化爲人形,是一位虎頭虎腦地少爺,面貌就似評書中常說的“豹頭環眼”。但這小崽子還是更喜歡以原身行走,甩着大尾巴在山中與小蔥追逐打鬧。
算一算日子,再過幾個月,鍾離權與大官湖五妖的十年之約就快到了,梅振衣正想派劉海去一趟彭澤,將那五個徒弟招回青漪三山,不料彩貂精胡秋水卻主動找到了齊雲觀。
梅振衣命人將她接到山中,見到胡秋水有兩點意外:一是十年之期未滿,胡秋水爲何擅自離開大官湖?二是這位少女俏麗的容顏顯得十分憔悴。身上幻化的錦衣也破碎不堪有礙觀瞻,顯然受了很重的傷。
大官湖五妖如今修爲不低,以五湖島爲依託。又有梅振衣所賜地法寶妖湟刺,什麼人能把胡秋水傷成這樣?
胡秋水一見到梅振衣與知焰,掙扎着下拜行禮,知焰一揮袖把她扶住,梅振衣問道:“秋水,你怎會傷成這樣,彭澤出了什麼事?”
“十年之期未滿,請師父恕罪。……五湖島毀了,彭澤來了一對黑龍。……龍騰老大帶着他們四個拼命引開黑龍。我跑來蕪州向師父報信。……黑龍太厲害,我們不是對手,躲進了龍感湖,但敖小黑抓走了胡春。……龍隱姑也託我來,求你設法救胡春。”
胡秋水喘息着說了一番沒頭沒尾顛三倒四的話,然後劇烈的咳嗽起來,嘴角吐出了血沫。知焰趕緊將她扶到椅子上坐下,輕撫其後背以法力幫她調勻氣息暫壓傷勢,穗兒夫人拿出一個琉璃瓶遞到她嘴邊說:“不要着急。到了師父這裡就沒事了,先含幾滴瑞玫蜜在舌下,慢慢把事情講清楚。”
緩過一口氣,胡秋水才把事情地經過講明白
不久前,彭澤湖中來了一對黑龍,大的叫敖黑,自稱彭澤龍王,小的叫敖小黑,自稱彭澤龍太子。它們佔據湖中大孤山爲洞府。號令彭澤一帶包括長江中地水族聽命。與梅振衣大孤山一戰中逃脫的淫祠妖邪。也有不少人重新聚集在黑龍周圍。
那兩隻黑龍可能是聽說浩州巫風盛行,也想到此地來弄神逞威敲詐供奉。但它們來到彭澤時,巫風早已被純陽道長肅清,百姓也不再供奉淫祠。
敖黑與敖小黑卻完全沒把純陽道長張榜立約當一回事,反而認爲這樣更好,浩州淫祠盡毀,此地百姓與精怪就只供奉它們這一對大小龍王了。於是在彭澤湖中興風作浪,要挾附近所有的漁民,要想下湖打魚必須按期送上犧牲祭禮,否則必有災禍。
不僅如此,它們還指揮手下小妖竄入長江,威脅來往渡船,就連渡船接來往客商渡河,都要先祭龍王方可安然通行。
彭澤一帶的修行水妖都要聽它們號令,水妖中也有不從的,比如大官湖中梅振衣的五位弟子。這兩隻黑龍神通廣大,找上門來命胡龍騰等人聽命,遭到拒絕與斥責。黑龍一怒出手,結果五湖島被毀,五妖都受了傷。
一方面五妖地修爲相差黑龍太遠,另一方面龍爲水族之王,天生神通就能剋制胡龍騰等人。五妖仗着妖湟刺結陣抵擋黑龍攻擊,一邊苦苦逃竄,眼見形勢危急,恰好西邊龍感湖方向有法力傳來擋住敖黑地攻擊。
五妖立刻逃入龍感湖中,敖黑隨後追趕,卻在空中被龍隱姑現身攔住。龍隱姑呵斥敖黑不該作亂,應趕緊回頭莫行惡業,兩人天上對峙,敖小黑卻趁機擄走了地上的胡春。
敖黑以胡春爲人質,威脅龍感姑莫管閒事,彭澤一帶應奉它爲龍王,如果她答應就把胡春放了。龍感姑沒答應,胡春就被敖黑扣下了,同時還派手下監視龍感湖,就等着胡龍騰等人離開後好捉拿。
不知什麼原因,龍隱姑本人不能離開龍感湖周圍十里之外,以前做法幫梅振衣地忙,人也是遠在龍感湖中。見此情景。胡龍騰、胡魚躍、胡沖天、胡雙全持妖湟刺衝出龍感湖相鬥,吸引了兩隻黑龍與衆小妖的注意,胡秋水帶傷逃出,來到蕪州向師父求救。
這件事是最近才發生的,兩頭黑龍來到彭澤還不到半個月,這段時間主要在聚集羣妖聽命。攻擊不聽號令地水妖,抓走胡春發生在兩天前。而梅振衣這幾個月在山中清修不問世事,還不知道彭澤又出了亂子。
胡秋水是帶傷拼着一口元氣趕到齊雲觀的,講完了這番話,終於堅持不住,隨着瑞玫蜜的藥力化入周身爐鼎,她一陣暈眩昏睡過去。
時間非常不巧,梅毅閉關歷苦海劫,張果與星雲去了關中的梅家園山莊。事態緊急。將胡秋水留在山中養傷,梅振衣與知焰立刻動身趕往彭澤,只帶着坐騎阿斑。青漪三山事務交給劉海與提溜轉。
道侶二人飛天趕往彭澤,知焰嘆道:“振衣,自從三山結界建成之後,你閉門不出專心清修,就是不想再惹業力糾纏,可惜今日,你又不得不離山惹業啊!”
梅振衣苦笑:“彭澤真是我的是非地,幾次麻煩都在那裡,躲都躲不開。”
知焰:“那龍隱姑不能離開龍感湖十里之外。不知是什麼原因,想必這就是她地難言之隱。她幾次出手相助,後來又贈藥相求,果然有用意,這份人情今天我們一定要還了。”
梅振衣:“我們是直奔大孤山查看,還是先去見龍隱姑?”
知焰:“先去龍感湖吧,秋水說的不清楚,見到龍隱姑纔好從長計較。我們小心隱藏行跡,只要不被黑龍迎面撞見。應該不會被察覺,我把藏神真如佩給阿斑配上。”
說話間已離龍感湖不遠,梅振衣忽然哎呀一聲眉頭緊鎖道:“有些不妙,我神識中朦朧有感,我那五個徒弟中只怕有人出事了。”
知焰的臉色一沉:“快,速去龍感湖中。”
兩人從上空飛落,湖中有法力波動傳來,似是一種方位的接引,卻不是來自湖邊漁村而是湖中。
一陣風吹過。湖中出現了一座島。這個島不小方圓有百丈,是伸出湖面地一座小山。島上開滿奇花異草。還有幾株罕見的朱果樹,樹下有一眼清泉。離清泉不遠,有一片搭建地很精緻竹棚與涼亭。
梅振衣一眼就看見躺在涼亭中昏迷不醒的光頭徒弟胡沖天,而胡龍騰等人圍坐在四周,披頭散髮衣衫不整樣子十分狼狽,龍隱姑靜靜的站在一旁目光悲涼。
梅振衣一落地,來不及打招呼就搶步上前握住了胡沖天的脈門,以省身之術切入他的經脈查看傷勢,一陣悲涼之意涌上心頭。胡天的傷勢太重了,經脈俱斷五臟皆碎,這傷勢連梅振衣也治不了,也就是修行有成才能挺到現在。
梅振衣運轉元氣喚醒他昏沉的元神,見弟子最後一面。胡天睜開眼睛看見了梅振衣,氣若游絲地說道:“師父,你終於來了,秋水應該沒事了!……弟子無能,毀了您賜的法寶。”
說完這句話,胡天眼中光華淡去,再也沒有了聲息,另外三名水妖都發出了哭聲。梅振衣與知焰惻然無語,眼看着胡沖天地身形化爲一隻臉盆大小的蛤蟆。這蛤蟆精可憐啦!有幸拜高人爲師結仙緣,在五湖島等了十年,到頭來連青漪三山的門都沒進,就死在龍感湖。
龍隱姑發來一道神念:“很抱歉,他地傷勢太重,我也救不了。你的這五名弟子中,以這位光頭少年法力最高,竟自悟毀器之道,擋住了敖小黑一擊。”
何爲毀器之道?就是運轉全身法力損毀自己的法寶,一瞬間爆發最強大的威力。御器之時法器與身心一體,這麼做等於自傷爐鼎。修爲不足做不到,而且有地法器不能如此損毀,還有地法器很難直接損毀。師父一般不會教弟子這麼做,修行是爲了超脫,不是拿自己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