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上的很多學子都覺得自己在學院的日子待一天少一天,因此格外珍惜,將每個時辰的學院都收入眼中,滿是不捨,但又必須做決定。這個時候的他們,心中大多已有答案,走與留,已不再是藏在心中的秘密。不過能以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戰結尾,也算滿足他們的心願,令他們這一屆與以往不同。
作爲這一屆唯一一個半途進入的學生,阿燭沒有想着離開,她始終把學院當成自己第二個家,在這裡一日三餐格外的自由而舒適。她喜歡去食堂吃飯,偶爾給自己加個餐更是愜意,沒有太多悲情惋惜,於各地跑來跑去的身影令長期沉默的小鎮多了些生氣。
一大早,阿燭便起牀洗漱,跑去食堂吃飯。平日裡她會急匆匆的跑到小鎮外面去,可今天卻朝向一條很少去的小巷。
巷口處,阿燭碰着兩個熟悉的人,高興的揮手道:
“天命哥,鳳璐姐!”
正在思考問題的二人被猛地一驚,連忙投來目光。阿燭的氣息一直隱匿,着實是個很強的能力,無論在什麼地方都能神出鬼沒,不過她來幹嘛?
“昨天見着夏蕭了嗎?”
“見到了,他從黑暗魔道回了大夏斟鄩,我正準備找前輩,希望他能讓我出學院,你們呢?”
“我們可能要回大森林了。”
天命說的輕易,可眼裡滿是失落。他也不想走,本還有兩個月時間留在學院,看桃花盛開落下,如雨一般紛落。學院桃花的盛放時間比世間任何一處都要長。可惜,他們難以在來到學院的第四年將其看完送走。
阿燭知道他們爲何要離開,也注意到他們的悶悶不樂,天真的問:
“這場戰爭,真的要爆發嗎?”
“不但要爆發,還得分出勝負。這次和上次不同,王兄想必已做好十足的準備,不是荒獸一族亡,便是人類衰敗。”
“那我們要成爲敵人了?”
阿燭滿臉不可思議,她可不想與天命哥和鳳璐姐爲敵,他們給了自己不少好吃的,還一起喝過小酒。同時,這也是天命最不想面對的事,那對深沉而鋒利的眸子裡,有着金行元氣特有的質感,可此時有些黯淡。
天命知道,作爲大荒五大勢力之一,寧神學院在這場戰爭中將站到至高無上的地位。和平時期的學院兩耳不聞天下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可一到戰爭時候,臥虎藏龍的學院將展現出驚人一面,而他們肯定要鎮壓獸潮。到時,他們再相遇便是你死我亡。
所謂身不由己,便是這般。天命點過頭,不再與阿燭多說,只是一手放在她肩後,推着她往巷子裡走。
“我們一起去。”
阿燭說好,不忘道:
“你們幫我求求情,我想去找夏蕭。”
“行!”
笛木利說過會讓阿燭走,可她總覺得不會那麼簡單,而且他沒說具體時間,真是煩人。
天命想的問題和阿燭不同,他知道前輩一定會放他們獸族幾人離開。就是離別前需要說一聲,這看似簡單的道別,近難死天命,令其飽受折磨,可這一天終要到來,他也必須開口,說出他本不想說出的話。
在意一個人,大概表現於在乎他對自己的看法。天命不想教員們拿自己做反例,對今後的師弟師妹說,以前有頭大森林來的黑龍,名爲天命,學成之後回了大森林,轉身和人類爲敵。他想留個好印象給諸多教員和今後的學院人,因此苦惱許久,站在笛木利的宅院門前,依舊有些心神不寧。
“沒事,前輩不會那樣的。”
鳳璐低聲安慰天命,他點了點頭,平復心頭的忐忑後,敲了敲門。
“進。”
笛木利的聲音裡帶有點點疲倦,見着推門而進的三人,臉上和平常一樣平淡,只是眼袋微微紅腫,一看就是昨晚沒好好休息。
坐在直對院門的廳門前,笛木利和每一個清晨一樣嚼着蘋果,一旁綠地上的小羊也埋頭在吃,頸間的鈴鐺隨其低頭仰頭髮出清脆的響聲。它和笛木利一樣,見到人來,大咬一口蘋果便投去目光,只有嘴巴在動。
世間太多牧羊人,早晨皆是匆忙的時候,清點自己的羊羣是否有缺失乃第一件事,之後在沒餵飽自己的前提下就要爲它們着想。可笛木利只養了一隻羊,所以十分閒暇,有空在大好清晨扭扭屁股動動腰,然後曬着太陽嚼蘋果。
“一起來了?正好。”
笛木利身旁的盤子裡還有三個蘋果,賣相很好,紅彤彤一看便甜。他揮手罷,院中出現一張藤蔓編成的圓桌和四張座椅。他招呼着三人坐,而後咬下一口甘甜的蘋果,示意他們自己動手。
“都拿着吃,再來晚半個時辰就沒這待遇了。”
三人皆伸手,沒有客氣,可只有阿燭雙手捧着,將其咬了一小口,天命則和鳳璐將其捏在手中,滿是不捨。沒有遭到前輩的差別對待,一直都是他們慶幸的事,令他們相信人和荒獸真的能和平相處。因此只要在一天學院,便心懷感激一天,今後回憶起來亦然。
“你先說。”
阿燭低聲說罷,拐了一下天命,他當即道:
“前輩,我們準備回大森林了,雖說有些唐突,但已思考很久。在種族衝突前,我們還是決定回去,畢竟根在那。”
“嗯,我明白,你們準備何時走?”
“學院的大多角落我們已踏遍,就今天吧,如果得到批准,一會就走。”
“急是急了些,可是該回去了。”
笛木利皺眉的動作令天命心裡有些不好受,更爲接下來前輩的話語做好了準備,可他說的話,令天命二人愣住。
“我稍後就讓孫仲磊打開符陣,把你們送回去,那條路估計要被堵住了,不過現在應該還能走。就算不行,我們也臨時搭建一條,總之你們得風風光光的回去,你們是從學院回家,不能灰溜溜的。”
天命莫名有些感動,起身行大禮,鳳璐亦然,將阿燭看呆。
“此次一別,便是難以相見,請前輩賜教。”
“沒什麼好說的,我相信我學院教出的學子已與衆不同。你們算成功畢業,雖說不能並肩作戰,有些可惜,但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任何事都要正視,不可逃避。你來在我意料之中,可爲何不帶上其他人?”
“怕打擾前輩清靜,所以才……”
見天命有些自責,笛木利道:
“沒事,稍後我去送你們。”
“多謝前輩。”
“都坐着說話,別站着,你們又不欠我什麼。”
天命二人雖照做,可真的覺得自己虧欠學院。他們來學院四年,學院從未收取任何東西,但他們現在選擇的陣營不是學院,便是一種天大的譏諷,特別是笛木利當前的態度,令他們有些慚愧。
見兩人垂頭喪氣的樣,笛木利實在看不下去,打破暫時的沉默。
“天命,我的教員教過我自信的重要,我至今都記着,你呢?”
“我也始終記着。”
“那就別愁眉苦臉的,學院沒有用大義和條條款款束縛你們,你們就得心存感激。但心存感激不是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學院,你們總會離開,所有人都一樣。但回到大森林後,你們該怎麼做,這纔是最應該關注的,而不是鬱鬱寡歡。學院興許洗掉了你的獸性,但從未讓你收斂自己的血性。”
笛木利一番話說完,天命與其對視,片刻後嘴角一揚,又道:
“多謝前輩。”
“你們的最後一課是選擇,也是堅信自己走的路沒錯,而且我要告訴你們一件事,希望你們明白我的用意。”
笛木利此話當即吸引天命和鳳璐注意,在他們雙目關注下,前者輕聲說:
“人族和獸族永遠分不出勝負,現在獸族奮起反抗,的確爲歷史所趨,可人類這邊已制定計劃,那就是以禁忌之牆建立防線,將所有荒獸困在裡面。這場戰爭是變了質的人 獸之戰,實是明暗之爭,所以不要將獸族推入深淵,南海之南的存在,已被確定是三萬年前的荒獸王雀旦!”
“他的入魔,和擎天宗黑煌的變強,都意味着荒獸中王族黑龍的血脈將被改變。龍族血脈是大森林的基礎,它一動,其上整個獸族都會完蛋!所以獸族的興起,根本不能靠魔道黑暗去拯救,他們有自己的野心,根本不是爲了獸族,甚至黑煌都會被雀旦矇蔽。切記不要自以爲是,你站在光明之中,理應將這件事看清看透。”
“前輩,黑煌是誰?”
“白敦爲擎天宗宗主,和你同族,可自抽金行,幻化爲人。黑煌是她妹妹,也是世間除了雀旦最大的魔頭,她此時已把前者吞噬,實力再進一步。”
“還能自抽金行?”
天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又有些底氣不足,因爲他知道的肯定不如前輩多。笛木利身後,是整個學院,學院身旁,又是各大天下勢力。相比之下,他的眼界小且窄。
“自抽金行是最好的解釋,雖說不知辦法,但無論是副院長還是清尋子,都說白敦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金行元氣,可又整體偏向純正的元氣,比較特殊。當時他們沒有多追究,畢竟擎天宗向來神秘,修行之法也不能隨意外露。”
“前輩,可我龍族近百年沒人外出……”
“白敦和黑煌在千年前就已離開大森林,那時的格局和現在不同,這是夏蕭進入魔道和黑暗後帶回的消息。冒險者工會的史書中,也有擎天宗千年前出現過一位龍女的記載,不過這對第一個收納荒獸爲弟子的宗門來說並不算什麼稀奇事,便沒人再注意,也察覺不到那位龍女接下來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