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鯨聲更爲孤寂,久久迴盪,沒有迴響。和其一起的,只有一頭大鹿的呦呦鹿鳴。它在黑暗中慌亂,像在陌生的森林裡迷了路,即將走上最討厭的火山,異常茫然,因爲沒有後退的路,無法離去。
大鯨下,母星龍雙手結印,他雖不是符師,可武者也能通過手印瞬間釋放體內大部分元氣。他怕自己一上來不拼盡全力,連一分鐘的時間都抵擋不了。母星龍先前雖嘴硬,可已感覺到黑暗中的波動。這股波動太過恐怖,在自己之上,以至於他擡頭,也看不到黑暗波動的高度!
身爲尊境曲輪的武者,這是母星龍第一次感覺這麼無力。其實學院也有這樣的強者,可從未拔劍張弩。
“你們格局太低,也太過無知,以爲自己是學院的知名人物便可大放厥詞,可就算我給你們一分鐘時間做準備,你們也難以抵擋我一指。”
“放屁!”
面對女聲的傲慢挑釁,母星龍怒吼以回,不過這一分鐘,他想要。有一分鐘時間做準備,他就有信心再擋她一分鐘。
“那我給你們一分鐘,你們隨意。”
女聲像對一切勝券在握,令母星龍和加娜兒更爲擔心。她把握時機把握的太好,雖然他們不知道先前大師姐在,可她能觀察到大師姐回去,便說明她的實力在問道之上。那等超越山頂,已至雲巔的實力,母星龍和加娜兒對視時只剩無奈。
“看來今天,真的要殉職。”
母星龍嘆息,體內的元氣源源不斷的涌出,加娜兒也一樣。
“那就冒死拼一把,看問道之上的力量,究竟有多強。”
“嗯。”
原來面對死亡是這麼忐忑的事,心跳極快的加娜兒還從未離死亡這麼近,她又想起宮卿戈,想必他在面對那位前輩時,肯定也十分無助。可她就要來了,離這人世而去,到另一個長滿麥稈的國度,和烏鴉、魂魄做朋友,並在裡面尋找宮卿戈英俊的面孔。
母星龍和加娜兒在心裡倒數六十秒,可耳邊的女聲,令他們皺眉覺得聒噪,甚至厭煩。
“大荒有一種螞蟻,能舉起超過自己千倍,拖動超過自身萬倍重量的東西,可也會被普通人一腳踩死。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沒有任何技巧可言,即便拼上命,也只是徒勞。我不知你們在堅持什麼,可我能給你們一個機會,讓你們走。”
女子似想看好戲,她等了很久,終於等到這天。今天夏蕭和舒霜插翅難飛,可聽聞學院教員願爲學子而死,她倒想看看,是否所有人都如此。
人類總喜歡將自己擺在極爲高尚的位置,像高荒獸一等,僅在神靈之下。女子最厭惡這虛假的存在,便想揭開人類僞裝的皮,可母星龍和加娜兒,要讓她失望。
“如果你是考驗我們,那得讓你失望了。學院有無數前輩和教員沒有成家,沒有生子。這些學子,便是我們的孩子!哪個合格的父母,會拋棄自己的孩子獨自逃走?那樣就算下半生過的再好,也免不了內心的譴責!”
“何必呢,你們比他們更珍貴。”
女子在誘惑他們,如果這裡只有一人,或許他們會直接逃生,回到學院,編一個理由就好。可兩人不同,他們在意彼此對自己的看法,因此不會說出自己真正的想法。人類就是這種喜歡隱藏自己的想法,還引以爲傲,大肆宣揚的卑賤生物。可她失算了,鯨鹿的堅持,比她想的要強。
“學院的延續不在於強者多少,而在於源源不斷新鮮血液的注入,特別是被你盯上的夏蕭和舒霜,他們有改變世界的能力,便不能死在蠻人的骯髒草原上。”
黑暗中的女子不禁冷哼,什麼改變世界的力量,只不過是那個臭婊 子的一道印記。
“之所以和你們廢話,是因爲我有碾殺你們的能力,現在一分鐘已到,不走,便死吧!”
她想嘲諷學院,因爲看不慣這些自命清高的混蛋,可他們這般堅持,還是死好了。黑暗在晃動,一股股朝母星龍和加娜兒而去,而他們的元氣,也已盡數釋放出,在黑暗中成了兩顆太陽。
鯨聲起,元氣化作水,在黑暗中成一巨大海洋。海水晃動,巨浪翻滾,濤聲滿了耳邊。而在其上,大鹿巨大的雙角化作樹枝,身體成了樹軀,瘋狂生長,似要掙脫黑暗,長到其外的光明處。
前人的教導往往不能令後生聽話,可學院的這些教員總是用生命的代價一代接一代傳承思想。就像此時於海木之中的母星龍,體內的元氣之樹已開始枯竭,他將所有力量都用到此時的補給上,令海上這棵大樹更加翠綠。
這是妙用五行,以水行增長木行之力。可加娜兒因爲承受太過元氣,皮膚已龜裂,其下的光亮極爲絮亂。體內的元氣之樹更是枯萎,綠葉染黃,落了一地。
“夏蕭,這堂課的名字,叫責任!”
母星龍以鯨呼之聲嘶吼,他就要離開,必須教會夏蕭這個道理。他是遠道而來者,是大荒有史以來除了靈契之祖第二個擁有完整五行的人,他的舞臺不在學院,而是整個大荒。夏蕭一直不想做那些事,可總有一天,他會清楚自己肩上的責任!
即便母星龍和加娜兒做再多努力,還是在黑暗中無濟於事。黑暗不斷合攏,猶如一張大嘴,將一切咀嚼,將一切咽入肚中。翠綠的大樹還在生長,撐起一片天,以木行的堅韌拼命抵抗着黑暗,可再堅韌的竹子,都會被啃碎。
抵擋不過兩秒,黑暗已將大樹咬成碎片。母星龍沒想自己和加娜兒的全力既這般微弱,可在他失去意識,被捲入混沌時,加娜兒還抓着大樹的樹幹。
木行曲直,生命力最爲頑強,她可以化作一顆種粒,再通過植物生長活下去。雖要花費數十年的時間,可很多木行強者皆如此。但她此時想都沒想,便集自己所有的力量,化作一杆長槍,向黑暗飛掠而去。
加娜兒不知那道女聲的來源在何處,可就是想表明,自己不服輸!
宮卿戈在面對自己無法戰勝的前輩時沒有和其同流合污,真正墜入魔道。她在面對這未知的敵人,即便用生命,也要守護自己的尊嚴。
射出的長槍被黑暗腐蝕,變成一根極細極長的牙籤,落地時,加娜兒也落地。她就要去了,去找宮卿戈。可她在那個世界,是找不到他的!
鯨鹿亡了,黑暗重新恢復死寂,另一邊的夏蕭雞皮疙瘩直起。可在遠處,一人正在飛速前往。
端着白色符陣,方海面孔蒼白,他乘着大鯨,感受到了母星龍的隕落。大鯨發出一道悠長的獨吼,從此在桃林,無人等他賞花吃桃。
鯨魚的死亡最爲溫柔,將成鯨落,孕育萬物生。可大鯨的兄弟,將在這片草原消逝,沒了任何壯闊,只剩悽慘和涼意。
“大師姐,母星龍已殉職,加娜兒未知,情況緊急,請求支援!”
方海正帶着學子在十數公里外執行乙等任務,有一幫馬賊不識天高地厚,公然辱罵學院,他們來清掃垃圾。這個距離,正好夠他感應到夏蕭四人。本以爲這樣就算安全,能在第一時間不被牽連並作出反應,沒想還是晚了一步。
“給我兩分鐘。”
大師姐的聲音裡有難以隱藏的焦灼,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可現在胡不歸不在學院,只剩笛木利一人,那樣會有更多髒東西闖進來。
想到這,大師姐喚醒常年忙於登山的十人,他們化作流光,于山麓小輩的詫異眼中分散到羣山的十個方向。同時,特殊的乙等任務出現了,這等任務平常都要出學院。可現在,全部在學院的學子,都將聽十位前輩調遣,把守於學院各處,並有特殊的符陣加持,那樣一來,才能看到那些骯髒至極的東西。
一盆蒜頭花,忽的立在廣場旁的石椅上,看整個學院莫名其妙的警惕起來,像戰爭降臨。可這一切,都因夏蕭而起,那個大夏武將之子的影響力,慢慢展露出來!
手中符陣消散後,方海緊咬牙關,駕鯨怒衝。不知母星龍和加娜兒支撐了多久,可這兩分鐘,他必須堅持住。
金黃色夕陽下,帝都王庭之東,有着一片黑暗,像一團落下的黑雲,可其中傳出的波動,能輕而易舉的毀滅一座城,甚至小半個大荒。因此,王庭中的修行者齊齊趕來,立於城牆,看不遠處的黑暗。方海身形也停,可這黑暗,他怎麼都突破不進去。
作爲學院教員,早已生死看淡,方海和母星龍二人一樣,有着不畏之心。可他進不去,如何知道其中情況?
雙手結印,即便自身元氣如何爆發,都無法將黑暗撕開哪怕一小條裂痕。
站在黑暗外,方海心急如焚,鞋底反覆碾轉,令幾根枯草成了粉末。他久久注視黑暗,可不是黑暗一員,但心想着,夏蕭,希望你和舒霜能創造一個奇蹟,一定要活下來。否則這人世,將有更多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