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莉婭女士感覺有些不對。
在叢林基地深處的地下暗河水閘附近,她麾下的精銳戰士參與到對突圍人質的攔截中,很快控制住局勢。
雖然有一小部分人質奪取了快艇,成功逃脫,但他們並不是此戰的關鍵,就算逃得出基地,也未必逃得出危機四伏的叢林。
歌莉婭女士隔空將五指插入最後一名人質的胸膛,將他的心臟硬生生掏了出來,但往日能給她帶來極度快意的鮮血淋漓,此刻卻完全無法平復她內心的遲疑。
楚歌並不在這裡。
難道是第一個通過地下暗河逃跑了嗎?
這個可能性不大,因爲歌莉婭女士在己方死傷者的身上,並沒有發現楚歌留下的傷痕。
換言之,從實驗室周圍慘不忍睹的場面來看,如果楚歌在這裡的話,死者的屍骸絕不會如此……“完好”。
那麼,楚歌究竟在哪裡,在歌莉婭女士趕回基地的這段時間裡,他又做了什麼啊!
歌莉婭女士心急如焚,簡直想要放聲尖叫,用自己足以刺破虛空的手,將楚歌的五臟六腑都一寸寸捏爆。
忽然,歌莉婭女士從濃烈的血腥味中,分辨出一絲淡淡的清甜氣息。
這抹熟悉的味道,令歌莉婭女士的瞳孔驟然收縮,不可遏制地顫慄。
“怎麼可能,這是樹汁提取物的氣息,究竟從哪裡泄漏出來……”
歌莉婭女士目光如電,朝幾處通風口望去。
這裡是地底數十米處,和外界天然隔絕,全靠通風管道和大功率風扇,才能將新鮮空氣輸送進來。
當然,新鮮空氣輸送進來的同時,也不免會有一些蒼蠅蚊子跟着侵入地底。
原本司空見慣的蚊子,在此刻的歌莉婭女士眼中,卻變成了揮舞着鐮刀的微型死神。
“蚊子,小心四周的蚊子,把你們周圍所有的蚊子統統殺死!”
歌莉婭女士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
衆人不明就裡,歌莉婭女士卻劈手奪過一名士兵手裡的火焰噴射器,朝着幾處通風口“呼呼”噴射着火焰,直到通風口都沾染了大量黏性燃料,熊熊燃燒起來,地下空間變得又悶又熱,她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檢查你們的呼吸面罩和防護服,確保不留半點縫隙,然後噴灑剛剛發下去的‘敵我識別劑’,從裡到外都要噴,噴的時候看看你們周圍的人,特別注意瞳孔的變化,以及面部和手背的皮膚上,有沒有浮現出黑色的血管和神經!”
歌莉婭女士咬牙發佈了一連串命令。
幸好跟隨她左右的都是精銳,經過剛纔楚歌用未完成生化武器的驚嚇,所有人都特別注意這方面的防護,而且楚歌也沒有將樹汁提取物噴灑到這裡,偶爾有幾隻迷失在通風管道里,不小心飛到這裡的毒蚊,也都被歌莉婭女士燒死。
他們並沒有中招。
但外面已是天下大亂。
歌莉婭女士開啓了通訊器的全部頻道,耳機裡頓時傳來此起彼伏的咆哮和尖叫。
在陣陣野獸般的嘶吼,以及血肉撕扯,骨骼研磨,五臟六腑恣意流淌的古怪聲音中,是很幸運或者很不幸沒有感染病毒的士兵們,發出絕望的求救信號。
“救命,這裡是二號據點,我們全部——”
“歌莉婭女士,敵人似乎動用了新型武器,四號據點已經淪陷,重複一遍,四號據點已經淪陷!”
“啊,啊啊啊啊啊!”
這些聲音,彷彿從吃人的沼澤中傳來,很快就變成了微弱的嗚咽和呻吟。
歌莉婭女士沒有中毒。
但她的瞳孔也快要崩潰,把眼球變成又驚又怒的紅色。
原本隔空掏心如探囊取物的“虛無之手”,此刻卻連神經質的顫抖都無法控制,她哆嗦了三次,才點開了平板電腦上,監控系統的畫面。
經過楚歌的大肆破壞,分佈在基地內外的上千枚監控探頭,大約還有五分之一仍在正常工作。
這數百枚監控探頭,記錄下了一副副恍若修羅地獄的恐怖圖景。
醫療室內,醫生、護士和傷員們不是變成渾身流淌着黑色毒液的感染者,正跪在地上啃噬着死者的五臟六腑。
就是躺在地上,雙眼空洞,胸腔和腹腔被暴力撕開,變成毒液感染者的美餐。
幾座外圍據點。
要不就是熊熊燃燒,鏡頭在黑黢黢的波紋中報廢,要不就是牆壁和地板上都塗抹着厚厚的血污,恍若一座血肉磨坊,又或者有毒液感染者在裡面張牙舞爪,跳着抽筋般的舞蹈。
幾輛應該提前撤離的叢林越野車,全都歪倒在叢林小徑的旁邊,或者一頭撞在樹上,甚至一百八十度翻了個底朝天。
倖存者還來不及解開安全帶,爬出越野車,就被毒液感染者從背後撲上來,滿是膿皰的手臂糾纏住了他們的脖子,黑色的嘔吐物和紅色的鮮血交相輝映,淹沒了整片畫面。
“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爲什麼,這,這究竟是爲什麼!”
歌莉婭女士再也沒有楚歌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淡定自若。
要知道那時候,即便她的陰謀被楚歌破壞,她和上校寧烈拼了個兩敗俱傷,不得不通過空間縫隙逃之夭夭,在最後時刻,她仍舊保持着底線以上的風度。
這會兒的歌莉婭女士,卻是披頭散髮,眼泡浮腫,臉色慘白,耷拉的嘴角不停抽搐,像是在自己辛辛苦苦攢了半年積蓄才購買的豪華大牀上,抓住丈夫和狐狸精偷情,精神瀕臨崩潰的悍婦。
忽然,歌莉婭女士像是想到了什麼,手忙腳亂地點開了毒液炸彈倉庫的監控視頻。
只見視頻中,毒液炸彈倉庫仍舊一副風平浪靜的模樣,紅外防禦措施、守衛、大門,一應俱全,完好無損。
倉庫內部的監控畫面裡,所有毒液炸彈和無人機也都擺放得整整齊齊。
歌莉婭女士大惑不解,沉吟片刻,立刻發現古怪。
要知道整座基地已經亂成一鍋熱粥,不說剛纔楚歌的橫衝直撞,就說現在這麼多病毒感染者嗷嗷亂叫,通過公共通訊頻道就能聽到,毒液炸彈倉庫外面這些守衛,怎麼可能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甚至歲月靜好的模樣?
這不是實時監控畫面。
甚至未必是今天的監控畫面。
極有可能是楚歌前幾天就略施小計搞到手,剛纔又想辦法把它植入到了監控視頻的傳輸網絡中,玩了一出偷天換日的把戲。
這樣,無論楚歌在毒液炸彈倉庫裡如何大肆破壞,只要他出招夠快,在守衛發出警報之前就殺死所有人,那就能爲所欲爲了。
不,既然楚歌有能力截取並替換監控視頻,肯定有辦法屏蔽毒液炸彈倉庫和外界的信息交互,天曉得在自己離開基地這段時間,楚歌究竟把毒液炸彈倉庫變成了什麼樣子!
歌莉婭女士一萬個想不通,在撤離獅心大廈的路上,自己已經把楚歌渾身上下每一個窟窿都仔細檢查過,並確定他沒有攜帶任何高科技設備。
就算他赤手空拳再怎麼能打,又怎麼能做到這一步?
歌莉婭女士自然不知道,是她和細菌博士的邪惡實驗,源自修仙界的戰鬥納米機械,來自琥珀的醫療納米機械,震驚能量,吞噬獸,再加上一點點機緣巧合,共同造就了全新的楚歌。
倘若知道這一點,恐怕她將成爲天人組織有史以來第一個因腦血管爆裂而死的高級幹部。
“通知前線,讓所有士兵都噴灑‘敵我識別劑’,對於無故抽搐,眼球變異,身上出現黑色膿皰或者噴出黑色嘔吐物的同伴,不要遲疑,第一時間殺死!”
歌莉婭女士痛苦地顫聲道。
爲了確保樹汁提取物的濃度和持續時間,雖然大量敵我識別劑已經分發到了基層,但歌莉婭女士並沒有第一時間要求士兵們往自己身上噴灑,也沒有告知他們,這是什麼東西,具體有什麼用途。
她原本準備在投放毒液炸彈之後,再讓士兵們噴灑,這樣能保證樹汁提取物的濃度最高,氣味最濃烈,對毒蚊的驅趕作用也最強。
沒想到,弄巧成拙,犯下了致命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