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愣了半天，又仔仔細細看了許諾半天。
只覺得漫天星光都反射在她又大又厚的眼鏡片上，卻是看不透她隱藏在後面的目光。
許諾以前只知道老老實實讀書，雖然聰慧過人，但並不牙尖嘴利。
最近一年遭遇靈氣復甦的天下劇變，又跟隨金律師學習，偶爾倒是鋒芒畢露，卻也從未像今天這樣鋒芒畢露。
令楚歌恍惚之間發現，自己這個小妹妹，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
“言之有理。”
楚歌想了又想，繼續道，“我也不想輕易改變自己，這不是擔心自己有時候不夠心狠手辣，會壞了大事嘛！”
“這話說的，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你又何必自尋煩惱呢？”
許諾笑道，“就說這次行動，總指揮明明是人家烏鴉部隊的烏正霆中校，就算要心狠手辣、殺伐決斷什麼的，也是人家去狠去殺，人家就做得很好啊，你不過是一個基層工作人員，第一線的大頭兵，是心狠手辣還是婦人之仁，有關係嗎？”
楚歌微微一怔，真有茅塞頓開之感，卻又有些不甘心：“話雖如此，萬一有朝一日……”
“有朝一日，你做到了烏正霆中校的位置上，需要決斷千萬人生死的大事？”
許諾撇了撇嘴道，“小哥，人貴有自知之明，你也知道自己不夠殺伐決斷、心狠手辣，在組織管理上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才能，人格魅力也只是普普通通，戰鬥力雖然突飛猛進，卻也算不得真正的超一流高手，你覺得自己很希望，同時很有希望爬到烏正霆中校那樣的位置上去麼？”
楚歌一時語塞，抓耳撓腮：“這個，我好像是不太合適。“
“那不就結了，既然你志不在此，又何必白日做夢，徒增煩惱呢？”
許諾頓了一頓，又道，“當然，過去一年多來，你的運氣是極好的，不排除未來繼續憑藉沖天的運氣，一往無前，所向披靡，真的被組織當成金字招牌，擡到更高的位置上。
“果真如此，你身邊還能少得了出謀劃策的人麼，就說咱們那位小宮主，絕對是心狠手辣，殺伐決斷之輩吧，有她在你身邊日夜服侍，還怕你犯婦人之仁，同情心氾濫的毛病麼？”
“被你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
楚歌聽得連連點頭，仔細琢磨，有覺得隱隱有些彆扭，再一想，皺眉道，“什麼叫‘日夜服侍’，我纔不要小宮主日夜服侍呢！”
許諾佈滿了星辰的眼鏡片後面，泛出兩片光亮，她追問道：“那你要誰日夜服侍？”
“我誰都不要，我有手有腳，能吃能喝，怎麼就要人服侍了？”
楚歌大撓其頭，“咦，奇怪，怎麼聊着聊着，聊到我要誰服侍的問題上去了？”
許諾沒有說話，繼續專心致志咬她的吸管，喝她的汽水，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你知道嗎，小哥，過去一年我跟隨金律師學習，也幫不少穿越者和覺醒者打過官司。
“穿越者姑且不論，大多是初來乍到，驚慌失措，才惹出禍端，一旦他們瞭解了自身狀況，以及地球和修仙界的戰力對比，反而格外安分守己，甚至像小宮主那樣，至少表面上死心塌地爲地球聯盟效力。
“原因很簡單，因爲他們見識過真正的強者，和真正絕強的力量，擁有敬畏和恐懼，不至於在驟然膨脹的力量面前，迷失了本心。
“而那些違法亂紀的失控覺醒者卻不同。
“這些覺醒者，過去往往是懵懂無知的普通人，忽然得到了移山倒海、神秘莫測、通天徹地的超能力，野心和人性深處的惡念往往會不受控制地膨脹，各種慾望亦無限放大，在追求強大的道路上，漸漸迷失自己，變得越來越……鐵石心腸、冷酷無情、心狠手辣、殺伐決斷。
“用西方人的說法，當你手裡握着錘子的時候，便看什麼都像是刀子；用東方人的說法，身懷利器，殺心頓起——任何一個擁有恐怖破壞力的覺醒者，很難不越來越習慣用超能力解決問題，殺伐決斷什麼的，豈不是很正常？
“所以，當你說自己不夠殺伐決斷的時候，我簡直想笑——這年頭，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找幾個殺伐決斷的覺醒者，又有什麼難的？倘若依靠‘殺伐決斷’四個字就能解決一切問題的話，非常協會的俞會長也不會這麼看重小哥你了。
“總之，你這樣在不斷膨脹的能力面前，仍舊能保持本性，毫不動搖，纔是最難能可貴的！”
推心置腹的一番話，說得楚歌長舒一口氣，心底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
“也不是‘毫不動搖’，我這不還是動搖了嘛！”
楚歌咧嘴笑道，“所以，在這件事上，你還是贊同我的觀點，認爲鼠族文明是值得溝通和團結的對象，沒必要趕盡殺絕？”
“這種文明接觸和競爭的事情，哪有絕對的對錯呢？”
許諾先是不置可否，隨後卻話鋒一轉，眼角散開兩道輕蔑的光芒，道，“不過，就事論事，我的確覺得烏正霆中校在處理靈山市地底危機的問題上，顯得過於短視。”
“哦？”
楚歌稀奇了，“怎麼短視了，你是擔心鼠族文明會因爲人類文明的欺騙，深深記恨人類文明，未來某一天釀成大禍嗎？”
“倒不是這個。”
許諾搖了搖頭道，“倘若只有人類文明和鼠族文明的競爭，那麼的確如烏正霆中校所說，爲了快刀斬亂麻地解決問題，不得不出此下策，哪怕有些隱患，等地底鎮壓了，也可慢慢拆除。
“可是，靈氣復甦的大背景下，難道只有地球人和地球鼠族，兩支智慧生命麼？
“恐怕不這麼簡單吧？
“光是修仙界，根據小宮主的說法，就生存着很多奇形怪狀的蠻夷，野獸成精的妖怪，還有很多青面獠牙、三頭六臂、肋生雙翅、尖嘴猴腮的異族，便是外表和地球人無異的高階修仙者，什麼元嬰強者、化神老怪之類，人家真看得上地球人，能把地球人當成同一族類麼？
“還有幻魔界，根據西方交流過來的情報，亦是有很多龍族、魔族、矮人、精靈、巨魔、半獸人之類，和地球人有着細微差異的智慧種族，雖然科技水平貌似不如二十二世紀的地球，但族羣中萬里挑一的絕世強者，說不定比地球上的大科學家更加聰明呢！
“更不要說，幻魔界土著崇拜的神靈和惡魔，根據地球方面民俗學家和社會學家的研判，極有可能是某種非常先進的外星種族！”
這些情報，楚歌自然一清二楚，他不由皺眉道：“許諾，你的意思是……”
許諾不慌不忙道：“小哥，我的意思是，宇宙很大，智慧種族很多，自詡爲萬物之靈的地球人，未必就是其中最聰明和最強大的，甚至，因爲基數實在太大的緣故，諸天萬界的無數智慧種族中，我們必然不是最聰明和最強大的一支。
“倘若今天，我們可以因爲鼠族文明的智慧和力量不如我們，就恣意欺騙和奴役他們，用所謂‘諸神創造’的騙局，把他們耍得團團亂轉，半是誘騙、半是強迫他們充當我們的炮灰，爲我們去死的話，那麼，有朝一日，當那些比我們更加強大和智慧的存在，諸如修仙界的元嬰強者和化神老怪，亦或者幻魔界的神魔降臨時，我們又有什麼資格，打着正義的旗號，去抵擋他們呢？
“因爲鼠族比我們弱小和愚笨，所以我們能隨意欺騙、折辱、耍弄、利用他們，甚至輕描淡寫地毀滅他們；那麼，元嬰強者、化神老怪亦或者幻魔界的神魔，要欺騙、折辱、耍弄、利用我們，豈非也是天經地義，甚至‘報應不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