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你明白了吧?”
趙廉的目光逐漸銳利起來,“現實中的當局,絕不像某些電影和小說中描繪的那樣,人浮於事,尸位素餐,什麼事都不幹,整天拖後腿,只能依靠某些孤膽英雄去單槍匹馬地解決問題——這些都是編出來的,從來沒有一個人就能打贏的戰爭。
“當你自以爲‘衆人皆醉我獨醒’,不願意相信我們,非要和洪磊一起去赴湯蹈火的時候,在各條戰線上,許許多多絕不遜色於你的戰士們,也在冒着激烈的炮火,付出最大的犧牲,甚至承受着比你更大的壓力和委屈,在頑強戰鬥着,捍衛我們共同的家園和底線。
“所以,楚歌,不要有點小小的功勞就驕傲自滿,也不要覺得有些事瞞着你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關於整件事,以及對當局的態度,你還是要有一個正確對待啊!”
“嘻嘻,我知道,趙哥您就別裝了,整天端着架子說話累不累啊?咱倆誰跟誰,都是一塊兒捅敵人屁股的交情。”
楚歌嬉皮笑臉道,“你就是要我牢記程序和紀律,別再犯個人英雄主義的錯誤是吧,好啦,我記住啦,這麼九死一生的行動,我真是打死都不想幹第二回了!話說回來,你的手段也真夠狡猾的,竟然用一張別人的拘捕令,擺了趙金虎一道,氣得他哇哇亂叫,一想起來就好笑。
“他說的沒錯,你這麼做,貌似也不符合程序,和我都算半斤八兩,你就別五十步笑百步了,不不不,我可不是在嘲笑你,而是很欣賞你,大家是同道中人,事急從權,隨機應變,哎呀,這個上頭肯定也能原諒的啦!”
“不,你錯了,我和你並不是‘同道中人’,在抓捕趙金虎的事情上,我的確嚴重違反了程序,就算上頭可以通融,我自己也絕不會原諒自己。”
趙廉忽然變了一張臉,又恢復了楚歌第一次見到他時那種機器人般的鐵面無私,他冷冰冰道,“犯下這樣嚴重的錯誤,我這個‘行動組長’,恐怕也當到頭了,等這件事結束之後,我會親自打報告請求上頭的制裁,絕不會縱容自己逾越雷池半步!”
“哎——”
楚歌目瞪口呆,結結巴巴道,“要不要這麼嚴重,你只是爲了救我,還有,不讓趙金虎這條大蛀蟲跑掉啊,連這樣的手段,都不能耍?”
“換成是你,當然可以耍,因爲你只是非常協會的會員,並非真正的當局中人,嚴格來說,你仍舊是一個小老百姓,法無禁止,自無不可。”
趙廉板着臉道,“可我不僅僅是當局中人,更是凌駕於衆多強力單位之上,‘機關’的一員,對於我的要求,自然不能和老百姓一樣。
“否則,今天我可以爲了抓捕趙金虎,就把蓋着‘機關’紅頭大印,莊嚴神聖的拘捕令,當成草紙和道具,撕裂無數先烈用血淚凝結出來的程序,明天我自然可以爲了別的目的,繼續突破規章制度的防線,到最後,這些規章制度,這些嚴苛的程序,都被我突破得千瘡百孔,又有什麼意義?
“你知道,光是權力本身,就擁有生殺予奪的魔力,幸好在過去沒有靈氣的時代,權力的掌控者和執行者仍舊是普通人,亦可以被權力管理的對象,那些普通老百姓所傷害甚至殺死,換言之,衆怒難犯,權力仍有制衡。
“而到了靈氣復甦的今天,權力的掌控者和執行者,卻漸漸變成了擁有超能力的覺醒者,除了權力之外,我們本身,都擁有開山劈石,呼風喚雨的異能,平民百姓,還怎麼抵擋這樣的雙重力量?就算惹了他們的衆怒,又如何?
“正因爲如此,我們這些擁有超能力的權力掌控和執行者,更應該以最高標準來嚴格要求自己,要不厭其煩,用最完善的程序,將權力和超能力,都鎖在籠子裡,否則,我們的慾望和野心,都會不受控制地膨脹,滋長,反噬我們,最終把我們變成面目全非的怪物,一條條蛆蟲,一隻只碩鼠,甚至一頭頭老虎,就好像金振海和趙金虎那些人一樣!”
“哇……”
楚歌非常崇拜地看着趙廉,感覺自己和人家的思想境界,差距實在太大了。
“趙哥,我還以爲,你在邊境的無法之地待了那麼久,周旋於匪幫,叛軍和各種怪物之間,肯定和我一樣呢!”
楚歌嘖嘖驚歎,“您該不會在無法之地,也是這麼……一板一眼,鐵面無私的吧?”
“無法之地,和靈山不同,很多時候,我們不得不更加靈活機動。”
趙廉皺眉道,“但正因爲如此,我們的內心,就更要恪守神聖的法則和最後的底線,要牢記自己究竟是什麼人。
“楚兄弟,倘若有朝一日,你也有機會去無法之地,甚至不得不在那裡單槍匹馬,孤獨闖蕩的話,記住我的話——長久行走於深淵邊緣,並且凝視深淵的人,終將被深淵所污染和吞噬,不要一聽到‘程序’和‘規矩’這樣的字眼就生出反感,要知道,絕對的自由就等於徹底的崩潰,正是‘程序’和‘規矩’,才能塑造並維持住,真正的自我。”
楚歌深思着趙廉的話。
看着趙廉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忍不住道,“趙哥,你現在的氣質,又變得和剛纔截然不同,我怎麼感覺,你像是雙重人格呢?”
“或許,是有一點。”
趙廉冷漠無情的臉上,忽然綻放出瀟灑的笑容,“像我這樣周旋於無法之地和內陸,特調局和機關,怪物、覺醒者和老百姓之間的人,倘若沒有一點雙重人格的話,大概,一天都活不下去。”
“趙哥,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楚歌盯着趙廉,很想知道,“你,你怎麼評價我今天所做的一切,會不會覺得我的表現很糟糕,是純粹在添亂,別藏着掖着,您就實話實說,我想聽聽你對我的真實評價,無論好壞都行,我這人心理承受能力挺強的。”
“這個嘛——”
趙廉聳了聳肩膀,沉吟片刻,道,“你不聽指揮從SUV裡跑掉,的確氣得我在心裡哇哇亂叫,把你罵了個狗血淋頭,感覺你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傻叉,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癡,給點陽光就燦爛,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幾斤幾兩,連吉祥物都當不好的蠢貨,就是個看多了電影和小說,以爲自己是救世主,其實什麼都不是的中二少年……”
“趙哥,這些細節就不用說了。”
楚歌道,“您痛快點兒下結論吧。”
“痛快下結論?”
趙廉看着楚歌,“是,雖然最後誤打誤撞抓住了趙金虎這條大魚,卻並不能掩蓋你在行動中的幼稚想法和拙劣表現,以一個城市英雄,超級戰士的標準而論,你就是在添亂。”
楚歌:“……”
“不過——”
趙廉的表情和目光,忽然都變得柔和起來,伸手在楚歌肩膀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微笑道,“如果以一個半年前還在賣餛飩和修挖土機,充滿了熱血和正義,普普通通的地球少年的標準而論,你的表現,已經突破天際了。”
“是,是吧?”
楚歌被趙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逗樂了,鼻涕泡再次噴了出來,“就是說,雖然我的起點低了一點,但其實是很有潛質的,對吧?”
“必須的,超級有潛質。”
趙廉道,“加油,我看好你!”
“真的?”
楚歌的鼻涕泡越變越大,回想着趙廉剛纔出場時的威風八面,還有他“以地球聯盟最高紀律肅清委員會的名義”時,趙金虎嚇得面如土色的樣子,不由得寸進尺,想入非非,“就是說,將來我都很有機會和趙哥一樣,成爲‘機關’的一員?”
“……”
趙廉乾咳幾聲,深吸一口氣,語重心長道,“相信我,楚歌,不要加入‘機關’,你的舞臺應該在更加遼闊的遠方,‘機關’這口小池塘不適合你,勉強塞進去,只會浪費你的才華,對大家都沒好處,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