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恩寵是後宮中最大的珍寶，子嗣亦是如此。不過三日，柳以賢便擺脫了困住她兩年的貴人之位，一躍變身一宮主位的昭容娘娘。御膳房裡，燕鮑參翅那是第一時間就送到鍾粹宮了，另外皇后那裡還多派了四個宮女過去，興師動衆的程度讓清檸不免而有些驚訝。
而晴音說：“這些都不過是區區一點兒的功夫罷了，若是能再添一個皇嗣又有什麼要緊的呢？如今宮中子嗣稀薄，兩個皇子兩個公主，總共才四個皇嗣，連先帝的一半都不到。以前的孩子們多半是胎死腹中小產，更慘的連着生母一起死亡。好不容易盼來了一個孩子，怎麼能不如此照顧呢？”
“兩個皇子？除了大皇子玄清，還有一個是……”清檸也知道有兩個皇子，但是另一個皇子從未聽人提起過，就連姓名都聽說得模棱兩可。
“皇子玄漓。”晴音道，眼睛瞟到清檸手上的刺繡，“你看看你，只顧着說話，又縫不好了。”
“哪有，妹妹我縫的好着呢！”清檸看了一眼自己的刺繡，覺得還算滿意，迎風翠柳，只是針腳還是有些偏離。又看了看晴音的粉面芙蓉，頓時低下了臉，“姐姐繡工如此好，妹妹我看了都要自愧不如了。”
“各人各有所長，我也只不過是從小學起罷了。”晴音道，穿引針線的手如翩翩起舞的玉蝴蝶般生動的流光溢彩。
“嗯……我們剛纔談到哪兒了？皇子玄漓？”
清檸話音剛落，晴音凝滯片刻，手中的針調皮地偏轉了方向，玉手頓時被刺破，流出鮮紅的血。“啊呀”清檸一聲叫起，吸引了周圍奴婢們的注意。晴音這才發現，頓了頓，放入口中吸吮片刻，道：“我沒事兒。只是你可知道，這二皇子玄漓的生母與大皇子相同，都是不可被提起的。”
清檸放下手中的刺繡，問道：“這是爲何？”
“其實二皇子算起來，應該是四皇子纔對。但是由於昭元皇后和皇后的兒子都相繼死去，所以是如今的二皇子。你可知道爲何在這宮中見不到二皇子玄漓？是因爲二皇子玄漓的出身。皇上不喜歡他，於是被安置到了行宮去居住，只有到了夏天的時候才偶爾見幾面，也是相顧無言。靠得近些的康親王會讓福晉每隔三兩月去看一次，其餘的時候都是幾個奶孃奴婢跟在身邊，不過好在他年紀小，照樣還是無憂無慮的。”晴音道，聲音中更多了些無奈和憐憫。
清檸想不明白，再怎樣的出身，好歹也是皇嗣啊，於是便問道：“那二皇子玄漓的出身……究竟是怎樣的？”
晴音驅散了周圍的宮人，聲音驟然下壓，細小地如同蚊子哼哼：“這後宮中鮮少有人知道，我也是偶然在學習六宮事宜打聽的。彷彿玄漓的生母，是一名……煙花女子。”
“煙花女子？！”
“是的。聽說是皇上有一日酒醉，那時候年少氣盛，被幾個經常來往於煙花柳巷的男人刺激了一下，叫了一個姑娘，名喚依兒，當時還是個清倌。後來，皇上私心裡覺得是自己錯了，便接到了一處隱蔽的宅子裡，沒想到竟然日久生情，那時候昭元皇后已經是福晉了，於是皇上便想要納爲和當時的皇后平起平坐的側福晉。先帝和太后哪裡肯，莫說是納爲側福晉，就是一個最低等的侍妾恐怕也是要百般思量。先帝覺得這樣子有辱皇家聲譽，要求殺掉依兒。皇上不肯就範，昭元皇后又心善，於是那依兒便無名無分地跟着皇上。後來馮妃生下孩子不過兩年依兒竟然也有了孩子，皇上再次要求納依兒爲側福晉，先帝不允，依兒日日傷心，後來先帝說，若是皇上執意，就不考慮讓皇上繼承大統。後來……”晴音話到這兒卻停了下來。
“依兒死了？”清檸聽着，表情略驚怕地問道。
晴音頷首，道：“當時福親王獨大，又是皇后的兒子，可是福親王與皇上不睦已久，皇后對當時的太后也是一萬個不喜歡。後來……爲了保全自身，皇帝絕情，那依兒只能犧牲，留下二皇子一個。”
清檸是滿滿的不可置信：“皇上……皇上他爲了自己，竟可至此？”連自己真心愛慕的女人都可以任其死去，只爲了爭奪一個象徵着權利的皇位，就連後來的孩子都是棄之若糟糠。這樣的人……未免太過薄情。
“其實……皇上也是，也是應該有他的苦衷的吧。”說道後面，晴音也隱隱有些沒有信心了。若是皇上對待那樣的人是薄情的話，那麼對待她們……是否也是一樣的呢？
晴音拉住清檸的手，道：“清兒，你要知道，他是皇上，我們根本不可能奢望他對我們一心一意關懷備至的一生守護……”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是皇上，不是我們其中任何一個人的。”
=====龍宸殿=====
“皇上。”薛霖海輕輕推開東側殿的門，見皇上已經起來了，小晟子正在服侍穿衣，便道：“皇上，上次您要的雲鬢花顏金步搖已經制好了，是送去哪家小主的地方呢？”
“流雲宮。”皇上頭也不回的說道，聲音彷彿帶着一種冷淡而不容置疑的霸氣。
薛霖海停頓須臾，道：“奴才還以爲皇上要送去給柳昭容呢。畢竟柳昭容如今有孕。”
皇上的眼中閃過不可捉摸的流光，道：“那就把庫房裡的那對珍珠碧玉釵賞給她吧。順便去流雲宮和司寢司吩咐一聲，朕今晚翻慕貴人的牌子。”
=====泠雨軒=======
薛霖海走進泠雨軒的大殿，見清檸正在用午膳，便笑容和煦道：“給慕小主請安了。”
“薛公公起來吧。”清檸放下手中的一雙木箸，“明晰，賜座。”
“不用不用。多謝慕小主好意了。”薛霖海笑着推辭，“奴才這次來流雲宮，是皇上命奴才送一樣東西過來。”說着拿出了一個長方形的紅底黃紋錦盒，打開一看，是一隻樣子格外奇麗精緻的步搖，溪芙接過來放在清檸眼前，不得不說這真的是個好東西。
“這可是皇上對小主的一片心意啊！後宮裡就小主獨一份兒呢！還有，皇上說，今晚翻小主的牌子。小主晚上好生準備着，等着龍鳳沐恩車來接小主。”薛霖海說完了要說的事情，也便離開了流雲宮。
相信皇上心中是有自己的吧，從承恩的那一天起，各種各樣別出心裁的聖恩清檸不是不知道不感動，只是她知道，他是皇上，九五之尊的皇上，若是真的愛上了，到時候會更傷心，所以，付出自己一點點的真心，就好了。只是如今……彷彿想要控制，卻也控制不住了。
剎那間心的悸動，不是沒有的。而是清檸覺得，那是不應該存在的。
早晨晴音的那一席話，彷彿還歷歷在目。依兒……終究也是一個愛上涼薄男子的癡情女子罷了。皇帝，就是應該生性涼薄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那便放手這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