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179:聖旨

卷二 179:聖旨

呂東來球女最遲寅時便會有消息,果然,還未到寅時,院外就有人進來。

南昭小睡了一會兒,聽到腳步聲,便翻身起牀。

打開門時,看到的卻是周仰準備離開的背影。

“九哥?”

周仰停步,不知是連續幾日未休息好還是有其他原因,他面色蒼白,卻回身對她淡淡一笑,關心的問:“如故回來了,對嗎?”

他已從尋龍那聽說了!

南昭點點頭,“可是九哥昨日突然離開,所爲何事?”

提起這個,他不願意多說,搖了搖頭回答:“父皇急召,時而有之,過了便好了!”

過了便好了?

不知怎地,南昭聽着這句話心裡很不是滋味。

周仰不願多留,來此是因前一日在朝華樓匆匆離開,實覺抱歉,現在已親眼見她與沈如故無礙,便準備離開。

南昭看他的背影透着些許無力,可以說認識他這麼久以來,她記憶裡的九哥那背脊、脖子總是挺得直直的,爲何今日她卻覺得他隨時可能會倒下。

不對,九哥肯定有事,只是不願告訴她!

南昭立即大步上前,還沒出聲喊,周仰感覺虛弱,身子無力的往墜!

“九哥!你怎麼了?”南昭扶住他,不能發現他正用所有力氣再支撐着。

周仰不答,但臉上的難受無法隱藏!

南昭心急如焚,立刻去查看他的脖子,發現靈花印的顏色灰暗無光。

上次在永樂坊都妖怪勝天時,周仰爲救他,靈花印就失了光,後來問過幾次,他說他的印正在逐漸恢復,因爲常年都習慣將自己的印藏在衣服中,所以旁人也看不見。

這段時間,南昭因爲沈如故死以及收集靈魄之事無暇顧及,只見九哥精氣神都恢復得頗好,還以爲靈花印真如他所說,已經逐漸恢復。

“九哥,這印從來就沒恢復對不對?”

周仰不答,還是寬慰她放心的語氣說:“無礙,九哥只是這幾日幾處奔波,有些疲憊,休息一段時日便好了!”

她根本就不信。

上次她死劫在身,他們所有人也告訴她,再休息一段時間便會無事,當時她的靈花,不就如此刻一樣,沒有一絲光色,最後的結果呢,沈如故用自己的命換了她一命。

何況,昨天都還好好的人,今日一下子便成這般,一定發生了什麼,她問:“昨夜,皇帝召你過去,到底所爲何事?”

周仰不答,她一時無法從他口中得到答案,這時,有其他王府唯進來攙扶他,南昭便陪着到周仰所住的地方,將他安頓在榻上,她便親自爲他診脈,發現他體內氣血混亂,不似重病之象,卻此重病更糟!

“是陰邪入體!”一道聲音從門外傳來,只見呂東來快步進來,後面還跟着一臉凝重的司馬封。

想必他們都得知了周仰有事,所以勸在此刻趕來了!

南昭忙焦急的問:“九哥他到底怎麼了?”

司馬封沉聲講述道:“國師無涯子有一件寶物,此寶物是一面鏡子,名叫曇鏡,據說此境可醫治百病,並且令人長生不死!”

她一聽,眉頭就跟着一蹙,“這世間果真有這般神奇的寶物?那與九哥此番遭遇,有何關聯?”

對方深重地嘆了一口氣回答:“無涯子用曇境爲皇上治療頭疾已是來已久,聽聞都十分有用,不過自從來到雲州以後,聽聞皇上的頭疾又嚴重了,前日更是一整夜都疼痛難熬,皇上便叫來無涯子詢問,那無涯子竟告訴皇上,說皇上的頭疾來自身邊的親煞之中。”

所謂親煞,則是指本人的至親中,有一克害他的煞物。

皇上都不用去將他那三宮六院數個皇子皇女想一遍,便知他的親煞是誰。

加上剛剛到雲州,頭疾就與日俱增,夜不能寐,不是周仰又能是誰?

那夜,周仰被叫至隴西府中,在皇上入寢的房門外,整整跪了一夜,期間,無涯子還作法,說能驅除周仰身上的煞氣!

“昨日,皇上的頭疾又一次復發,又遣人來將仰兒叫過去,老夫也去了,不過被御前侍衛給擋在了外面。只聽一名老宦官說,這夜裡無涯子爲治皇上的頭疾,又一次對仰兒做法了!”

做法以後,皇上的頭疾是好轉了,不過周仰卻變成了這般模樣,司馬封心疼不已道:“那無涯子從前便數次害過仰兒了,這番也不知做的何法,竟害他如此……南昭!”老爺子尋她幫助的語氣說:“你可有何法,快救救你九哥啊!”

南昭急忙安撫道:“國公爺莫擔心,既是陰邪入體,只要將那些陰邪之氣驅逐便好,若是從前,確實棘手,不過以我靈花今日之勢,驅除九哥身上的陰邪應該不難!”

對方聽她這般保證,立刻鬆了口氣道:“那何時可幫仰兒驅除陰邪?”

“自然是事不宜遲!”她說完,呂東來在旁邊補充道:“王爺身上的靈花印雖在上次與勝天大戰中失了色澤,但後來經過悉心修養已有所恢復,本來就擁有辟邪之用,但卻被那無涯子轉嫁了陰邪在身,此陰邪一定不同尋常!”

人分三六九等,這陰邪也自然有個三六九等。

南昭點點頭,對司馬封交代道:“陰邪雖是氣,但是活的一股氣,它可侵入九哥的身體,自然也可侵入其他人的身體,九哥有靈花印尚且成了這副模樣,若是其他人,恐怕當場就沒了,所以在我驅除此氣時,必須得整理院房!”

“先將王爺所居住的這個院子的其他閒雜人等清空,貧道會圍繞這院子設一道法陣,除了我和南昭以外的其他人,都留在法陣之外!”呂東來說完,人就已經利落的出去了!

司馬封聽了他們的交代,立刻出來讓小司馬去幫呂東來準備物什,再叫尋龍將王府衛全都清出去,離開此院,不得靠近。

最後,南昭還反覆對老爺子交代道:“因爲此刻我與呂東來都不清楚那股害九哥如此的陰邪氣到底來自何物,所以一會兒若將它剝離出九哥的身體之後,會發生何事還不清楚,但若國公爺你們在外聽到何動靜,可千萬不要冒然進來!”

“好,老夫都記下了!”

說定之後,司馬封則帶人離開了!

呂東來佈置好法陣後,回到房間中,南昭正坐在牀榻邊,用熱毛巾在幫周仰拭擦臉上的冷汗。

“你可有把握將此陰邪氣逼出?”這回沒了別人,他纔敢出聲問道。

南昭雖說剛纔跟司馬封說話時很是輕鬆,但其實她沒有萬全的把握。

“六道三界中,陰邪氣最是變幻莫測,它能從人的口鼻甚至膚皮侵入,害人於無形中,而能傷九哥如此,那陰邪氣一定源自於一個十分強大的主體,我擔心的是,即便我能驅逐這股陰邪氣,但卻治標不治本,只要九哥活着,便在劫難逃。”

呂東來揮揮手強調:“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先把王爺救了再說吧!”

“好!”

說完,她便放下手裡的東西,伸出右手輕輕放在周仰的額頭上。

靈花的紅光很快將那張蒼白無力的臉上照亮,因爲靈花之力第一次穿過周仰的身體,竟與周仰脖子上的靈花印匯在一起,所以即便周仰並非靈體存在,她依然能通過靈花之力看到他意識中的一些畫面。

有幼時他在宮中所遭遇的那些磨難,有他小小年紀便被迫遠離母親,遊離九州你找的艱險,還有許多零散的畫面,南昭都一一略過,因爲她無暇去細看那些屬於九哥的過往,她要在他身體裡,找到那股害他如此的陰邪氣。

不得不說,此陰邪氣實在難辯,她許久都未尋出那陰邪氣的存在,她沒有放棄,手心的靈花之力也在源源不斷的流出。

這時,她突然看到一面黑色的鏡子,那鏡子上面,刻着一條龍頭蛇身的獸,她此刻彷彿就站在那面鏡子前,彷彿着了魔一般,目光一動不動的盯着那龍頭蛇身看。

突然,原本只是雕刻在鏡子上的獸,竟動了起來,那雙煞氣十足的龍眼很兇的望着南昭,下一刻,便張嘴朝她撲過來。

“終於找到你了!”

那獸竟然還會說話,驚了她好大一跳,眼看獸身已經逼近,她立刻引靈花之力抵擋。

那龍頭蛇身的獸並不怕她的靈花之力,不斷想要衝破紅光,朝她撲過來。

南昭知道,自己此刻正在周仰的意識中,與那道陰邪氣大戰,周仰的情況已經很緊急,她時間有限,機會只有一次,若輸了,周仰必死!

於是她閉着眼睛,摘下了手中的紫珠,引最大的靈花之力全力朝那邪獸襲去,只見沸騰在半空的邪獸被擊退,她知道時機來,再引靈花之力乘勝追擊。

與此同時,只見周仰的口鼻中,飄出來一股白色的氣。

在一旁早就等待多時的呂東來見狀,立刻用早就準備好的魂袋一收,那股白色的氣,則被裝了進去。

“以前沒遇見過這種陰邪氣,魂袋應是能封住的!”他說着,快速將魂袋打結綁死,隨手還結了一張靈符,一併貼在了魂袋上。

再一回頭,南昭因消耗頗大,此刻有些虛弱的用手趁着牀沿。

“你還好吧?小靈女?”

“無礙!”她回答道,立即去查看周仰的情況,發現他的氣色正在逐漸恢復,脈象也正常了許多,最重要的是,他脖子上的靈花之印,又恢復了初見時的顏色。

“我九哥已沒事了!”她吐出一口氣來。

呂東來看她十分虛弱,便囑咐道:“你需凝神休息!”

“不必擔心我!”她擠出了一個笑容,一想到九哥那些意識裡的所有,她就無法平靜下來。

從前只聽九哥講述那些過去,她已覺夠難過了,但當自己的靈花去感知那些過去時,才知道那難受真是生不如死!

而這些感受,都一直存在周仰的記憶裡,終將伴隨他一生。

“我們所受的一切苦難,若無法摧毀我們,那麼有朝一日,它們則是我們築殿的基石!”

她輕聲對還未醒來的周仰說完,緩慢起身,因爲此刻還很虛弱,所以差點摔倒。

站在一旁的呂東來本能伸手要去扶她,發現她已扶住旁邊的牀沿後,立刻若無其事的將手伸回來,背在背上道:“你可當點兒心吧!”

南昭聽到他的聲音,回頭看過去,一眼就將他故意僞裝的清高看穿了,因爲實在見過太多次了,她這回不打算沉默了,語重聲長說:“呂東來,對朋友關心是一種再正常不過的情感,並不需要隱瞞的!”

“是呀,貧道確實關心你!”沒想到呂東來突然挺直了腰桿,十分嚴詞道:“貧道關心的是,自從你從陰間回來後,臉就紅腫得像個包子,你家沈公子都嫌棄死你了,你要是方纔再摔一跤,那還不得更醜!”

她現在基本已習慣了人家說她醜,不以爲然道:“皮囊而已,千百年之後,都不過是具枯骨!”

“哼!”呂東來卻一臉不以爲然道:“你若真能如你口說這般灑脫,纔好了!”

她不與他貧嘴,身上沒力氣,到了外面,由丫鬟扶着回到自己的居所。

此刻,日上三竿,沈如故早已醒過來了,此刻竟坐在房內的書桌上,手裡持着一本書在看。

南昭走到門外,便看到近午的陽光沿着紙窗情灑在他那張俊顏上,那安靜的樣子,令她心神一震,輕聲喚道:“如故……”

她記憶中,沈如故的模樣,又回來了!

此刻那人緩緩擡起頭來,對她淡淡笑了一下,喚道:“小昭!”

小昭!!

她心中又驚又喜,自從沈如故還魂後,失去了有關她那部分記憶後,再未這般叫過她,再次聽到這個名字時,她十分確認此刻的沈如故與前兩日的有所不同,因身體還很虛弱,所以她只能緩慢朝裡面走去。

沈如故也發現了她很乏力,立刻放下手中的書卷來到她身邊扶住她,臉上帶着關心問:“我聽那些王府衛說,你去替王爺驅邪了,當真嗎?”

“嗯。此刻已無礙了!”她點頭,探究的問:“如故,你剛纔爲何要叫我小昭啊?”

他理所當然的回答:“我就想叫你小昭啊,還需要爲何?”

“你沒有想起什麼來嗎?”南昭急切的問,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十分用力。

沈如故也不再像前兩天那般反感推開,任由她握着,表情沒有太大起伏回答:“昨夜入睡以後,好像做了很長很長的夢!”

她自然知道,他做噩夢了,幾乎一整夜都不安寧。

但他要說的,不是那個噩夢。

“小昭,我夢到你了!”他一臉認真的說:“在夢裡,我就叫你小昭!”

“你夢到我了?”南昭望着他,好奇的問:“夢到我什麼?”

“我夢到在一個冬天,好像是一個道觀內,有許多的道士,好像他們認爲你犯了錯,將你綁在一個木架上,然後我去救你,我對你說,要好好活着,只有活着,纔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後來,我還夢到我們被困在一條陰森森的路上,那路上有好多鬼,我抱着你,不讓那些鬼咬你,我還對你說,小昭,我再也不要失去你了!”他回憶完自己的夢,抓住了一個重點說:“你與夢裡有些不一樣!”

南昭並不關心有何不一樣,她心中百感交集,她以爲,沈如故永遠都不會再想起那些過往了,原來,那些記憶還留存在他的靈魂深處,所以纔會夢見吧?

沈如故還在追究他夢裡與現實中,南昭的不同,此刻視線看過來,再仔細的觀了一下她的臉,不再像從前看着那般厭惡了,反而他發現,夢裡的她,並不醜,她臉上的紅腫今日好像還消了一些,“難道,我做的那個夢,都是真的嗎?”

南昭猛點頭,“都是真的,都是曾經發生在我們身上的,如故!”

沈如故茫然的看着她,整個早上,他都在想那個夢,更被那個夢影響深重,他低聲道:“若都是真的,那我以前真的……很在意你……”

“你不止很在意我,如故!”南昭仰望着他,聲音有些哽咽,“你把你的所有,都給了我!”

沈如故微微皺了皺眉。

“怎生了?”她彷彿又回到了從前,看不透他心裡的想法了!

沈如故搖頭,再看她,問道:“爲何你這般疲憊?”

“因爲幫九哥驅除身上的陰邪氣消耗了我太多靈花之力!”她簡單解釋了一句。

“那你快躺下休息會兒!”他主動扶着她進屋,她便盤腿坐在躺椅上凝神休息。

這期間,沈如故也沒有遠離,一直留在房中。

南昭凝神後,並不清楚他在做什麼,只是一睜開眼,就看到他坐在不遠處的凳子上,目光專注的凝視着自己。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發現已經黑了,難道這期間,他就一直坐在那盯着她看嗎?

她還沒忘記前幾天他嫌自己丑,忙將臉低下,問道:“如故,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若夢裡的皆是真的,那我不記得你了,你很難過吧?”這是他醒來後,第一次流露出黯淡的目光。

她點點頭。

他便沉默起來,過了許久,起身說:“那我以後,對你好點兒吧!”

她還是點點頭,心裡卻樂開了花。

但這歡樂,並未持續多久,就被日暮來臨時,一道聖旨給打破了!

傳旨的公公是炎帝身邊的太監總管,名叫曹桂安,稱曹公公,已有六十幾歲,身穿深藍色宮服,身材清瘦,個頭不高,才與南昭差不多,臉頰尖瘦,一看面相,便是奸猾奉承之人,難怪能在生性多疑的炎帝身邊,混到大總管的高位。

他在皇帝跟前是大紅人,文武百官都要禮讓他三分,來了這國公府,手拿聖旨,就好像皇帝上身了一般威風。

“奉天承運、炎帝召約,明日乃菩提法會之日,吉星高照,萬福同受,泰安王周仰,炎帝九子,孝順忠義,授親王令,往隴西宮覲見,欽此!”

在國公府內的所有人,除呂東來,幾乎全跪在下面,聽到要讓周仰去隴西宮面聖,且還是被追加了親王令,所有人都並不爲此高興。

周仰午後不久就醒過來了,因爲靈花印已被南昭修復完整,所以此刻精神十足,又變回曾經貴氣一身的王爺了,他上前接了旨以後,曹公公突然問道:“誰是南昭?”

問時,公公那雙犀利的眸子在下面一衆婢女身上游走,最後停留在其中一女身上,只因此女一身素白衣衫,面色最是沉着,想來她就是傳說中的那個女子了!

果然,那女子輕聲回答:“民女便是南昭!”

曹公公仔細打量着她的面容後,以命令的姿態說:“你與泰安王一道去吧!”

這是御令,她自然要遵守,便沉聲應過。

對方宣完旨之後,便帶着一干人等進到國公府的會客廳等候,他今夜不止來傳旨,還要一併將人帶過去。

司馬封在會客廳裡,與曹公公寒暄了兩句,便藉機出來,單獨與周仰說:“往常皇上召你過去,都是口諭,今日這般聲勢浩大讓曹桂安來傳旨,還給你加封了親王令,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看向旁邊的南昭,:“皇上還特意指明,讓你帶南昭一同前往,今夜恐怕不好過!”

周仰又怎會不知其中利害,他怕外祖父過於擔心,出聲安慰道:“仰兒吉人自有天相,那麼多艱險都過了,今夜一定也能度過!”

司馬封嘆了一口氣說:“希望焦方士所言是真,她真能助你大業成,今夜也能替你擋災解難!”

兩人淺語幾句,並不敢多說,周仰則快步去尋南昭,方纔接過聖旨後,因她要與九哥去面聖,所以單獨去與沈如故說話去了,不外乎就是讓他別亂跑,另外,她還交代了呂東來,她不在這段時間,讓他照看沈如故。

那小道士未說好,也未說不好,翻身就上了房頂,南昭知道,他這是答應了,這才放心來與周仰回合。

沒想到,一見到周仰,就聽他急切的說:“南昭,你此刻就回房間去收拾你與如故的行囊,然後去東門,有輛馬車已在那候着了!”

南昭好像聽明白了,又沒聽明白,詫異的看着他問:“九哥,我們不是要去面聖嗎?”

周仰回答:“不,你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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