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勝無取出了大大小小十幾個瓶瓶罐罐,陳沐也是看傻了眼。
“這是瀉藥還是外丹?”陳沐難免有些詫異。
呂勝無卻搖了搖頭:“既不是瀉藥,也不是外丹,而是爲師的救命藥。”
“救命藥?”
“是,若有跌打創傷,便服用這些藥物,能夠快速見效,是爲了你們去打擂而準備的,不過,我倒希望這些藥不會用上……”
陳沐聞言,也是心頭溫暖,呂勝無雖然神色冷淡,又惡言惡語,但心中到底是記掛着他陳沐的。
“師父,等我領悟了玄功,這些藥自是不需要了的!”
呂勝無也笑了笑:“但願如此……不過你都先收着吧,所謂有備無患是也。”
陳沐也不客氣,正要收起來,卻又停了手:“師父,打擂的時候,你不跟我一起去?”
呂勝無苦笑搖頭道:“爲師是個見不得光的人,這種場合,並不適合我,再說了,能教的,我都教給你了,我信你。”
陳沐雖說總覺得他說話有些悲涼,一時半會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考慮到呂勝無一向古古怪怪,也就不再多想。
呂勝無將瀉藥取出來,讓陳沐服下,這才一刻鐘的時間,陳沐肚裡便翻江倒海,折騰的一夜,便這麼開始了。
到得五更天,陳沐終於是渾身乏力,兩腿打擺子,呂勝無這才與他一併修煉功法。
也不知爲何,雖說陳沐的力氣乏了,但呂勝無也彷彿變得虛弱了一般,費了好長時間,陳沐纔出現暈暈乎乎的狀況。
呂勝無停了下來,取出一個古樸的小盒子,打開之後,便是一顆圓潤暗紅的丸子,想來該是那顆外丹了。
倒了一小杯黃酒,呂勝無便讓陳沐合着酒,將那顆外丹給服了。
這外丹帶着一股清涼,吃着舌頭微微發麻,尚未感覺到形狀,便已經化開了。
味道有些甘澀,混着津液,彷如泡發了的小蛇,又活過來了一般,徑直往喉頭裡鑽,也不必費力吞嚥。
這藥力剛化開,陳沐便感覺渾身暖洋洋的,如那冬日的早晨曬太陽也似,說不出的舒暢。
然而這才眨眼間,胸膛肚腹便似燒起一團火,五內俱焚,汗水如一顆顆豆子,從毛孔之中擠出來,要將毛孔都撐爆了一般!
就這等藥力,誰還會昏迷過去啊!
陳沐只覺得這股火氣燒到了靈魂深處,整個人都憤怒起來,恨不得馬上打砸一番,心中有着一股衝動,想要毀掉這世間所有美好的事物!
然而他腹瀉了大半夜,又修煉了陰陽玄功,整個人是半點力氣也無,便是想動動手指頭,都只覺着軟綿綿的,毫無力氣。
可心中這股執念又太過強大,就如同一隻餓極了的猛虎,眼睜睜看着鐵籠裡的小肥羊一般,陳沐整個人都要瘋了!
“照着功法,給我走!”呂勝無的手指點到了陳沐的額頭,他的手指彷彿帶電了一般,陳沐的皮膚都緊繃起來。
隨着呂勝無的指點,陳沐微微閉上眼睛,照着功法的運行脈絡,冥想着,這些熱流竟是往下沉聚,果真是被逼到了丹田處。
然而那股破壞的衝動,仍舊在驅使着陳沐的慾念,陳沐只覺着丹田處的熱流,爲他供給了磅礴的力量!
他的意念彷彿沉入到體內,如同一面軍旗,又如同帶頭衝鋒的將軍,將丹田處的熱流,全都引動起來,順着脈絡,涌入到右臂,而後匯聚於右掌!
“走開!”
他只是隨手一推,呂勝無心頭大駭,臉色瞬間煞白,伸手來擋,手掌與陳沐的右掌對接,然而陳沐手掌一震,他分明能夠感受到,那憤怒的熱流,已經宣泄了出去!
“嗯!”
呂勝無悶哼一聲,整個人竟是在地面上平平滑開,後腳跟撐住了牆壁,這才穩了下來!
“咳咳……”呂勝無忍不住咳了兩聲,沒曾想嘴角卻溢出黑血來!
氣力宣泄出去之後,陳沐整個人都變得輕鬆起來,那種乏力感也消失了,彷彿又充滿了能量。
此時他才聽到咔噠一聲,從屋外傳來,雖然輕微,但到底是能聽到。
陳沐也不去管他,趕忙走過來,扶住了呂勝無。
呂勝無大口喘着氣,卻是笑着朝陳沐道:“成了!你可感受到了?”
陳沐也是激動萬分:“嗯!感受到了!”
呂勝無也將陳沐摁住,讓他盤膝坐下:“別說話,記住適才的感覺,不斷回憶!”
陳沐也不敢放鬆,盤坐於地,便開始體悟適才的玄妙感覺。
這一入定,也不知過了多久,待得陳沐醒來,呂勝無已經倒在地上,不知睡了多久。
他的胸前滿是污黑的血塊,也是觸目驚心。
“師父!”
陳沐搖了搖,呂勝無卻沒有甦醒,陳沐也慌了,趕忙將孫幼麟給喚了進來。
孫幼麟見得此狀,便將呂勝無放到了牀上,問清楚緣由,也是不知所措。
這種傷勢,可不是尋常郎中能治好的,普魯士敦這樣的西醫,更是沒法子。
思來想去,陳沐到底是讓他將杜星武給找了過來。
杜星武先給呂勝無把了脈,也是一臉的凝重,微微搖着頭,又問了詳情,陳沐擔憂呂勝無,也不敢有所隱瞞。
杜星武也是由衷嘆道:“沒想到,陳賢弟竟然也登堂入室了……”
只是他沉思了良久,又朝陳沐道:“不過……老道長的傷,並非一日之傷,而是沉痾已久,他體內陰氣太重,積攢多年,便是沒有今日的衝撞,早晚也會承受不住的……”
陳沐聞言,也是心中難受,難怪呂勝無要將所有的竅門都傳給自己,原來他已經預感到自己時日無多了!
陳沐心中也是愧疚不已,若不是自己懷疑呂勝無的動機,早初沒有與他一併練功,化解他的陰氣,呂勝無怕也不會傷成這個樣子了。
“杜大哥,可有補救的法子?”
陳沐是滿眼期許,杜星武卻搖了搖頭:“我自然門講求的是隨緣,一切事物,皆有其遵循的規則,只能順應天理,而不可強求,呂道長卻是劍走偏鋒的丹鼎派,早年間應該也服用了不少外丹,毒素沉積,想要消弭,也是千難萬難……”
聽得此言,陳沐的心也是涼了半截,想起呂勝無好端端變得溫情親和,心中是說不出的難受。
杜星武也安慰道:“不過愚兄修爲淺薄,不及呂道長萬一,待得呂道長甦醒,有着獨門解救之法,也是不定的。”
陳沐又升涌出希望來:“那他何時能醒來?”
杜星武輕嘆一聲,面露難色,只是搖了搖頭,卻不答話。
陳沐也急了:“是無法醒來,還是你沒法子讓他醒來?”
杜星武這纔開口:“恕愚兄無能爲力……”
陳沐身子頓時矮了下去:“不能夠的,師父已臻化境,一定會有法子的,對,說不定他很快就醒過來了!”
杜星武修煉的雖然也是內家功夫,但並不是一路貨色,無能爲力也是正常,更何況他的修爲根本就比不上呂勝無。
陳沐想了想,也算是自我安慰,待得杜星武和孫幼麟出去之後,便按住呂勝無的後背,開始修煉陰陽參同玄法,將陽氣源源不斷地輸入師父的體內。
以往練功,他從未感受到這股陽氣的存在,只是覺得莫名其妙的累乏。
昨夜裡彷彿打開了新世界,讓他感受到了這股氣息的存在,如今再練功,終於是能清晰感受到,此時始知呂勝無從頭到尾,都沒有欺騙過他,起碼在功法這件事上,他是誠實的!
越是真切感受到這股力量的存在,陳沐心中就越是愧疚,功法運轉也就越快,體能很快就消耗一空,他不得不停下來,否則又要陷入昏迷了。
可惜,呂勝無並沒有因此而醒過來,陳沐只好站了起來,給呂勝無蓋好被子,喃喃自語道:“往後徒弟每日裡練功,師父一定可以醒過來的!”
如此想着,陳沐的情緒也就漸漸平復了下來,積攢了一些力氣,便走出房間,他需要進食來補充損耗的體能。
門外陽光正好,照得渾身舒暢,便如昨夜裡服用外丹一般,但陳沐卻飢腸轆轆。
他出身陳氏家族,從小養尊處優,說不上鐘鳴鼎食,但也是衣食無憂,便是到了後來,流落四處,也曾受凍捱餓,但並沒有如此強烈的飢餓感。
此時的他急需要攝入食物,感覺自己能吃下一頭公牛!
陳沐雙腿軟綿,輕輕顫抖,踉蹌着快步往廚房走去。
他終於能夠體會擼獅少年的心情,那種渾身乏力的飢餓感,急需大量食物填滿肚腹的熱切,是那樣的強烈又清晰。
這還沒走到後院,陳沐便嗅聞到了一股香濃的肉味,彷彿他的嗅覺也都變得靈敏了百倍一般。
快步走來,但見得鍋裡咕嚕嚕燉着一大鍋爛肉,擼獅少年流着口水,眼巴巴守着那鍋肉,小桌上已經堆滿了骨頭。
書冬彷彿捉賊被抓包了一般,傻乎乎笑道:“陳少……你家老媽子太摳門,我……我吃不飽……所以……”
陳沐也是心頭一驚:“你不會把大黃貓給吃了吧!!!”
書冬也緊張起來:“不不不,不是那牲口,是……是之前那隻帶斑點的……”
陳沐也鬆了一口氣,那花豹當時只是吃了一條腿子,剩下不少,雖說天氣涼快了,但也放不了這麼久,難怪他要放這麼多香料來熬煮了。
雖說如此,但陳沐也忍不住,一屁股坐了下來,朝書冬道:“多撈些出來,我也嚐嚐!”
書冬微微一怔,但見得陳沐滿口流涎,也嘿嘿一笑,應了一聲,便從鍋裡連骨帶肉地撈了一大盆。
陳沐也不怕燙嘴,便這麼吃了起來。
燉肉的香氣往廚房外頭飄,飄到了呂勝無門外,門口旁邊的那個花盆,已經裂開,裂口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