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宅子讓陳沐重拾了過往,雖說會睹物思人,但也時刻激勵着陳沐,提醒着他不要忘記血海深仇。
於是陳沐越發賣力地修煉武功,盡最大的努力去做好每一件事,包括將舞獅練好。
雖然獅子舞動起來栩栩如生,看着很是繁複,但其實有着固定的步法,並非隨意亂走,若舞頭的和舞尾的各人走各人的步,就會配合不起來,尤其是踩樁之類的動作,就更是困難了。
陳沐是舞尾的,只能彎着腰,抱着孫幼麟的腰,雖然能夠聽到孫幼麟的口號,但只能看到孫幼麟的腳後跟,這讓他失去了安全感。
如此練了兩日,眼看着喜宴也準備得差不多了,明日就要開席,陳沐卻沒法子很好的配合孫幼麟。
雖然孫幼麟已經選擇了難度較小的動作流程,但陳沐到底只是個新丁,想要在幾天之內速成,即便他有不低的悟性,但終究是來不及的。
“幼麟,不如舞獅的環節便取消了吧,咱們練成這樣,上場也只能讓大家看笑話……”
陳沐不是個輕易放棄的人,但舞獅畢竟也只是個儀式,能舞起來固然是博了個好彩頭,但若沒有,也不會帶來甚麼厄運。
孫幼麟卻搖了搖頭:“二少,舞獅確實可有可無,但你親自舞獅,這是心意,舞得時好時壞,其實已經不是很重要了,這麼說你可明白?”
陳沐自是明白的,就如同一些武館開業,老闆終究是要出面露一手絕活,但絕技這種東西,誰家不是敝帚自珍,哪裡會拿出來宣揚,很多人都只是隨意打一套拳,心意到了也就夠了。
但眼下的狀況是,這些江湖武林的人,並不太願意與陳沐往來,陳沐親自舞獅,也是爲了展現自己親民的姿態,若是舞得亂七八糟,落入旁人眼中,便是不用心,沒誠意了。
孫幼麟似乎看出了陳沐的顧慮:“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咱們雖然配合不算太好,但這獅頭足夠威風,拿出來現一現,都看着頭獅了,誰還會在乎舞得如何?”
“若是內行嘛,必然知道你是新手,堂堂陳二少,爲了歡迎他們,竟親自學舞獅,這不就是最大的誠意了麼?”
不得不說,孫幼麟是真的懂得如何去勸慰一個人,聽了這番言語,陳沐終於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明日要趕吉時的時辰,早早便要起身,合伯已經僱傭了一大批廚子和幫工,正在殺豬,雞鴨也已經開始整治了。
雖說嶺南地區,尤其是廣東,普遍富庶,但市井間的窮苦,也不是外人能看到的,尋常的新居落成宴席,能殺豬宰雞就已經是非常不錯的了。
合伯辦事,陳沐自是放心不過,外頭的人在提前準備宴席,也很是吵鬧,但陳沐盤腿練功,很快就入定,迷迷糊糊也睡了一會兒。
約莫天亮的時候,陳沐還是醒了過來,又練習了一下步法,便出去走了一圈。
雖說大小事務都交給了合伯,但陳沐是主人家,到底是緊張的,畢竟是個年輕人。
這是他第一次“當家作主”,雖然他沒有成過親,但這種氛圍和節奏,讓他體會到了新郎官的忐忑,也是倍感緊張。
幫工們熱火朝天地忙着,空氣中全是各種香料的氣味,便是褚銅城等人,也都早早起來幫忙。
陳沐倒是想做些事情,讓自己的情緒能夠平復下來,但又插不上手,只是這裡瞧瞧,那裡看看,反倒不像是主人的樣子。
合伯是老人,自是看得出陳沐的心思,當即朝陳沐道:“二少,先前訂做的新衣已經送來了,你去試試,舞獅之後便可以換上了。”
陳沐一聽也是歡喜,正要去試衣服,外頭的迎賓卻快步走了進來,朝陳沐道。
“二少,外頭來客了!”
“這麼早?”陳沐本就擔心來的客人不會很多,沒想到竟是這麼早,尚未開席就有人來了!
“可是認得的?”陳沐難免要問一句。
“認得是認不得,但該是貴客……”那迎賓是合伯找來的,對新會縣城該是很熟悉,如此才能迎來送往,但他卻這麼說,倒是讓陳沐好奇起來。
“連你都不認得?”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大家閨秀,沒如何出門,有些眼生……”
“千金小姐?”陳沐聽得此言,心中也就有了大概的人選。
走到外頭看時,還果真是宋真姝來了,也難怪迎賓會說必是貴客,因爲她非但與楊玉寧以及林聞同行,還帶來了十幾個隨從,扛着幾口木箱,陣仗實在太大了!
“宋小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實在是抱歉。”宋真姝比陳沐年紀要大,又是一身貴氣,陳沐也是拿出該有的禮貌來。
宋真姝卻笑了笑:“陳少,你我也曾一併‘闖’過領事館這樣的龍潭虎穴,算是‘患難之交’,你新居落成都不送張帖子,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陳沐也是尷尬一笑:“宋小姐金枝玉葉,我只是個鄉野小子,哪裡高攀得起……”
陳沐這麼一說,宋真姝也是皺起眉頭來:“我宋真姝又豈是嫌貧愛富的勢利之人,你這是在罵我哦,既然陳少不歡迎,咱們就回去好啦!”
陳沐也是隨口客套一句,沒想到會得罪宋真姝,當即上前來解釋:“不是……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是說宴席太寒磣,怕宋小姐嫌棄……”
宋真姝更惱了:“你這又是在罵我咯?”
陳沐這次是真急了,他本就有些擔心,自己第一次當家作主,心中極其忐忑,被宋真姝這麼一說,就更是急了。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正要辯解,卻聽得宋真姝竊笑起來,陳沐擡頭一看,宋真姝的臉上也滿是調侃意味。
“宋家姐姐是逗你玩呢……蠢!”楊玉寧也看不下去,在一旁笑着,朝陳沐丟了個白眼。
陳沐就更是尷尬,全身緊繃,很是拘謹。
見得陳沐如此可愛的姿態,宋真姝也不再笑話他,而是指着身後的一名老者,朝陳沐介紹道。
“陳少,這是青頭館的蔡老班主,早先聽林聞說你們沒有請到舞獅班子,今日就擅作主張,給你請了過來,你不會不歡迎吧?”
陳沐本就擔心舞獅這個事,此時聞言,也是心頭狂喜,他本就因爲放不下面子,而不願去宋家求助,沒想到宋真姝竟主動送上門來。
更讓陳沐意外的是,居然還是林聞從中支會,要知道林聞對他這個乾弟弟可是從來沒好感的。
在看林聞,今日也穿上了長褂,而並非洋裝,頭上戴着軟沿帽,算是給足了陳沐面子。
“這……這實在是太感謝宋小姐了,也謝謝……謝謝林大哥……”
陳沐本想叫林聞一聲大哥的,不過到底是彆扭,“林大哥”也就喊出口來了。
林聞卻扭過頭去,不怎麼理會陳沐,不過能看到他耳根子有點紅,想來面對陳沐也是有些尷尬。
陳沐趕忙給青頭館的老班主道謝:“實在是太感謝蔡老班主了,您能來壓陣,這開頭彩的事也算是妥了!”
蔡老班主雖說德高望重,但脾氣卻是很好:“陳少果是年輕有爲,也難怪宋家大小姐親自來請我這個老頭子……”
這話就說得有些隱晦又曖昧了,陳沐當即就紅了臉,但宋真姝不愧是大家閨秀,竟不見羞澀,只是笑着撒嬌道:“蔡世伯又拿我說笑,再不進去準備家生,可就來不及了,還說還說……”
蔡班主也哈哈大笑,朝陳沐道:“陳少可給咱們準備了地方?若沒有準備,咱們可就自己搭棚子了。”
陳沐哪裡敢怠慢,當即便領了衆人進去。
蔡老班主身子骨也是硬朗,走路生風,不過身爲主人家,又是小輩,陳沐還是虛扶了一下。
“沒想到蔡老班主這麼親和,也是讓人佩服……”這倒不是客套,而是陳沐的肺腑之言。
老班主也沒想到陳沐會這麼直接,當即呵呵笑道:“說到底,咱們舞獅的也是鬻技街衢,早年街頭賣藝,也是低賤得很,如今算是小有名聲,但根子上仍舊是賣藝的,又有什麼底氣敢擺架子?”
老班主說得這麼通透,形象頓時高大起來,陳沐對於睿智且滄桑的老人,總有着一股莫名的親近感,這一路走進來,雖然閒聊了不多的幾個對話,但已經非常的熱絡了。
孫幼麟是舞獅的行家,見得蔡老班主,當即上前來見禮,說起家中淵源,孫幼麟的舞獅師父,竟然與蔡老班主是同門師兄弟,敘論交情和輩分,竟要叫蔡老班主一聲師叔,有了這層關係,就更是熟稔了!
除了青頭館的舞獅班子,宋真姝還帶來了幾個端菜的,要借給陳沐用一天。
陳沐就有些搞不懂了,端菜這種事,誰不會?
但聽完了解釋之後,才知道除了大廚之外,端菜的纔是整個酒席水準的評判標準。
一些大酒樓的端菜和跑堂,那都是手腳勤快敏捷,腦子又機靈的人。
雖說合伯也早有準備,但哪裡比得宋家的人,這些人也不消多吩咐,只是走了一圈,看了一眼地形,便忙活了起來。
氣氛越發熱烈,陳沐就更是緊張了,雖然發出去不少帖子,但到底能有多少人敢來,陳沐心中也是沒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