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舉辦宴會,嵐裳作爲朔王妃也在邀請人之列,請的都是各達官貴人家的女眷,但是中途的時候蘇瑾年經過,竟也過來了,他在宴會上看到即使在一衆後宮妃嬪中也相貌出衆的嵐裳,不禁驚豔了一下,當初蘇永夜和嵐裳成親時他雖然也在場,但是嵐裳一直都是帶着蓋頭的,而且聽說蘇永夜看中的女子只是個來歷不明的孤女,心想估計也好不到哪去。
可是看到嵐裳那驚爲天人的一張臉,蘇瑾年心裡便有些癢癢了。
一旁的皇后看到蘇瑾年盯着嵐裳眼睛都直了,心裡便明白他在想些什麼,輕輕咳了一聲,蘇瑾年回過神來,不滿地睨了皇后一眼,隨後命人賜了嵐裳一杯果酒。
就是這杯果酒,成了事情的***。
“所以現在是什麼個情況?”辭鏡問道。
孫弦寂道:“蘇永夜知道後氣勢洶洶地要去皇宮找蘇瑾年,蘇瑾年本來就引起了衆臣不滿,所以蘇永夜當衆彈劾當朝聖上也沒有一個人出來說話,蘇瑾年讓人將蘇永夜打入天牢也沒人理他。”
“做皇帝做到這種份上也是可憐。”孫龍禰插嘴道。
孫弦寂笑了笑,道:“所以你就借兵給了蘇永夜。”
辭鏡瞪圓了眼,孫龍禰揮了揮手道:“反正蘇永夜那小子自己也有這個想法嘛,他應該更謹慎些將勢力養肥了再動手的,但是現在他和嵐裳的孩子沒了——”
“那也不一定是嵐裳的孩子。”辭鏡忽然道。
孫龍禰饒有興趣地轉過頭來,孫弦寂看着自家八卦的老頭子嘆了口氣,孫龍禰笑眯眯問道:“難道這朔王妃以前還有相好的?”
辭鏡點了點頭,“不過這孩子究竟是誰的嵐裳自己怕是也說不清,乾脆自己除了,也好讓蘇永夜放心。”
孫龍禰聞言咂了咂嘴:“這朔王妃可是個狠角色呀,怪不得能得蘇永夜青睞,能逼得蘇永夜這樣的人逼宮造反。”
辭鏡身體沒有大礙,就是疲憊的很,索性便躺在牀上偷懶,反正也沒她什麼事,據說蘇永夜的人已經部署好,今晚就將包圍整個皇宮,司徒恪不見蹤影,而穆瑾因爲無法提供兵備,並倒戈將本已準備好的都給了蘇永夜的軍隊,其實這一場逼宮沒什麼懸念了。
辭鏡抱着酒壺呆坐在牀上發呆,她的牀對着窗戶,窗戶外是一大片綠油油的草木假山,她看了一會兒,對着壺嘴喝了一口酒,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雖然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小姐,但是其實沒做過什麼重活,一雙手白皙纖細,因爲也練過一些小兵器手心有一層薄繭,手心的紋路雖然清晰卻並不深刻,她又是呆了一陣,自己也說不出原因地嘆了口氣,隨後放下手,繼續看着窗外。
有人忽然落在窗前,辭鏡的目光慢吞吞地移到他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來,卻並沒有說話。
瑰月手裡也提着一隻酒罈子,辭鏡將手裡的酒壺遞過去,“給我滿上。”
瑰月睨了她一眼,隨後將酒壺接過去,酒罈那麼大個口子倒進酒壺的小口子裡,居然一滴都沒有灑出來,剛好滿上,還給辭鏡。
辭鏡心滿意足地喝了一大口,坐過去了一些,一隻手撐着下巴,一隻手提着酒壺,斜斜地倚着牆,問道:“你以後有什麼打算麼?無衣和周隕寒都不在了,宮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也快結束了。”
頓了頓,見瑰月沒說話,便好心地提醒道:“回去風走城繼續開你的客棧嗎?”
瑰月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沒有打算。”
“你以後真的要一個人過一輩子嗎?”辭鏡乾脆趴在了窗臺上。
瑰月回頭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於小公子死的時候,你不是也這麼打算的麼?”一頓,他又笑了:“不過你有孫先生一直等你,可是我沒有呀,況且,我也不會爲了自己而去特意忘了柳兒的。”
辭鏡一愣,“柳兒還是希望你能開開心心地活着吧。”
瑰月低着頭,好看的側臉好似被一層陰影籠罩了,辭鏡看着有些不忍,忽然放下酒壺,從窗口直接跳了出去,瑰月一怔,辭鏡已經伸出手去抱住了他。
瑰月還沒來得及反應,辭鏡便已經鬆開了手,衝着他笑得分外明媚:“你那天不是也給了我一個擁抱麼?那再還你一個。”
瑰月啞然失笑,搖了搖頭,辭鏡重新拿起了酒壺,瑰月便用酒罈輕輕撞了一下那酒壺,發出一道並不清脆也並不敦厚的響聲,瑰月道:“幹了,後會有期。”
辭鏡鼻子忽然發酸,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當晚皇宮一片腥風血雨,宮外卻一片安靜祥和。辭鏡待在郡王府看着孫弦寂和孫龍禰父子倆下棋,看着看着便迷迷瞪瞪睡過去了,孫弦寂抱着她回牀上去睡,再回來時孫龍禰這老不正經地已經給他調了一招,孫弦寂無奈,孫龍禰還理直氣壯,你在戰場上打仗的時候還能先抱着美人回軍營睡覺麼?孫弦寂無言以對。
醫館也一片和樂,花溪和素心回來看喬叔和喬嬸,喬嬸做了一大桌子菜,又看了看素心的肚子,攛掇素心生了孩子後可以將孩子給她帶,被喬叔那個嘴欠的笑話了幾句,喬嬸便舉着鍋鏟去揍人了。
嫣然被穆瑾帶回了青南山莊,穆喬原本還在猶猶豫豫,穆瑾看出了什麼,眨着一雙桃花眼去和蘇陵陵說了幾句話,蘇陵陵便收拾了行李說願意上山幫忙照顧嫣然,穆喬二話不說便也同意去了,在經過那片月光草的時候,嫣然發現穆瑾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她拉了拉穆瑾,穆瑾轉眼便又是一副笑臉了,嫣然心中嘆了口氣,並沒有多問。
而朔王府,嵐裳斜斜地倚在軟塌上,手裡拿着一本書,卻半天沒有翻動一頁,小娥在一邊看着,不敢和她說話,自從小世子沒了這三天裡,嵐裳沒說過幾句話,但是她卻覺得這樣的嵐裳格外可怕,整個人都好似被籠罩在一片可怕的黑暗裡,一絲光也透不進去。
她忍不住想,如果今夜王爺成功了,那麼王妃以後便是皇后,她將被鎖在那深宮六院裡,會不會更可怕?
小娥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嵐裳擡起頭來看向她,小娥不敢和她對視,只訥訥叫了聲:“王妃餓不餓?奴去廚房讓人做些宵夜?王妃要繼續等王爺還是先去睡覺?”
嵐裳沒有回答,小娥也說不下去了,只好閉了嘴。
門忽然打開,屋中悄無聲息多了個人,小娥嚇了一跳,正要驚呼,那人瞬間便到了她身後,將她敲暈了。
嵐裳站了起來,屋裡的燈光是暖的,但卻並未讓她那蒼白的臉色多出幾分暖色來,她對着來人笑了笑:“上善。”
陳上善伸手來拉她,但並沒有用力,嵐裳輕輕地掙開了,“上善,我不會回去的。”
“你寫信給我,說你——”
“只是爲了騙你來罷了。”
“你要做什麼?”陳上善皺緊了眉。
他知道嵐裳從小就膽子大,雖然長得好似春天一陣風就能刮跑似的,但是心中卻有萬千溝壑,她曾經在白螺城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尚且天真,但是現在,她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
嵐裳走過去,手指在他肩膀上彈了彈,拈起一根頭髮,她小心翼翼地用帕子包起來,陳上善神色莫名地看着她,嵐裳仰頭笑道:“以後,可就真的再也不能見面了。”
她伸出手,將陳上善的手抓了過來,輕輕一握,又踮起腳,在他臉上點了一下,陳上善眉頭皺得更緊,他忽然用力推開了嵐裳,嵐裳跌倒在地,本來就鬆鬆垮垮綰着的頭髮一下便散開了。
陳上善轉身就走,嵐裳慢吞吞地挪到牀邊,雙手抱住了自己的膝蓋,將頭深深地埋了下去,低低地嗚咽起來。
以後再也不能見面了,上善。
我那麼喜歡你,那麼捨不得你,可是我親手殺了我們的孩子,因爲我更捨不得永夜,更捨不得生殺大權握於我手的快感,我這樣的人,不配得到幸福,活該往後鎖在那深宮之中,再見不到一絲光。
京城的老百姓安穩睡了一夜,才知道如今江山已經易主,但是他們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彷彿早料到如此。
辭鏡從牀上爬起來,忽然想起已經很久沒見到琉璃那隻胖狐狸了。
她去了一趟別院,翠濃說,琉璃早就跑了,她們以爲它是卻找辭鏡了,看來並沒有。
孫家父子倆被蘇永夜叫進宮去處理相關事宜了,辭鏡便自己去找,她在京城晃悠了一圈,忽然想起什麼,調了個方向往之前無衣帶她去的那間破廟跑去。
她果然在那裡找到了琉璃,但是卻是一具屍體。
辭鏡在旁邊愣了一會兒,倏地嘆了口氣,挖了個坑將琉璃,指環都埋了起來。
她想以後都用不着這些了,那天在她腦海裡出現的聲音就是玲瓏的,但是她知道這次玲瓏是真的再也不會出現了。
那段屬於幾百年前的故事已經徹底過去了,而他們究竟還有哪些秘密沒有說出來,都已經化爲塵土,徹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