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藥和老婆婆來到了棚子外面,夜裡空氣有些涼,芍藥裹了裹衣服,老婆婆走了兩步,找了個臺階坐了下來,芍藥跟了過去。
“婆婆,你其實還很年輕吧?”芍藥問道。
老婆婆眼神中閃過一抹詫異,不過因爲天色太黑芍藥並沒有看到,老婆婆嘆了口氣道:“我你說的沒錯,想起來,我如今也不過二十又六。”
芍藥不禁瞪圓了眼,“那婆婆你怎麼會——哦,我以前聽爹爹說過,戴上人皮面具就能僞裝成別人了,難不成婆婆你是戴了人皮面具?”
老婆婆笑着搖搖頭,“我沒有戴面具,這是我自己的臉。”
“那怎麼會這般蒼老?”
“因爲我中了蠱毒。”
芍藥大概明白她爲什麼要和自己合作了。
“婆婆,我爹沒有教過我養蠱,更沒有教過我解蠱。”芍藥看向老婆婆,老婆婆依然一副慈愛的笑容看着她。
她伸出那雙滿是褶皺的粗糙的手,抓住芍藥,輕輕拍了拍,道:“芍藥,你是個聰明孩子,你知道婆婆爲什麼要找上你嗎?”
“小桃都告訴你了對不對?”芍藥問道。
老婆婆點了點頭,“小桃雖然也機靈,但畢竟是小聰明,我不放心她,小桃告訴我她還有個姐姐,我便讓她去把你也帶來。”
“毒藥是你給小桃的,你故意用這種方式,讓小桃去侯府下毒,知道我不放心小桃,所以一定會跟來看看的對嗎?”
老婆婆微笑着點頭。
芍藥只覺得背後起了一身白毛汗,她忍不住後退了兩步,蹙眉看着老婆婆。
“你別怕,我說過是合作,既然我能從你們這兒得到好處,你們也一定能從我這兒得到好處。”老婆婆的聲音是個二十多歲年輕女子的溫柔聲音,帶着些笑意,但是配上那張蒼老的面容,芍藥只覺得毛骨悚然。
“我說過我爹沒有教過我養蠱解蠱,我幫不了你。”
“小桃身上帶着噬心蠱。”老婆婆忽然道,芍藥一驚,“你拿了噬心蠱?”
“那倒沒有,我拿那東西也沒什麼用。”
“我會幫你們回到八萬大山去,找到養蠱解蠱的方法,我可以教你們武功,如若你們無法學成,我可以直接幫你們殺了你們的仇人。”老婆婆的聲音低且柔,誘導着芍藥,芍藥皺緊了眉頭死死盯着她,那雙清亮的眼在夜色中竟亮得驚人,芍藥只盯了一會兒便堅持不下去了,收回目光,道:“那個人他很厲害,你怎麼殺得了他?”
“不過是個毛頭小子。”老婆婆嗤笑一聲,芍藥不解地看向她,輕而易舉就屠殺了全寨子的人,在她看來不過是個毛頭小子?
“芍藥,我只問你一句,你答應是不答應?你若不答應我也不會勉強你,但是苗寨青門上官家只剩下你們姐妹二人,你們無法替我解蠱,世間也便無人能替我解蠱了,左右是要死的,不過是死得比人早些罷了。”
芍藥咬了咬脣,依舊不吭一聲。
“我爹孃在五年前也被人殺了,不過那時候我已經中了毒,有人冒充我,殺了我爹孃。”老婆婆伸出手,撫了撫芍藥的頭髮,“所以,我懂得你和小桃的痛苦,懂你們想要爲親人報仇的心情,我想解毒,也不過是爲了能回去報仇罷了。”
“是誰給你下的蠱毒?”芍藥仰頭問道。
老婆婆笑了笑,這笑聲中三分冷意,三分絕望,還有四分是什麼,芍藥看不懂,老婆婆道:“給我下蠱毒的人,是我曾經最愛的人,我以爲我會嫁給他,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結果大喜那日,他與我喝的合巹酒裡,便下了蠱毒,我當時真是滿心歡喜,結果第二日醒來,我的身邊已不見他,鏡子中只有一張迅速蒼老的臉。”老婆婆的手忽然握緊,芍藥只覺得頭皮一疼,猛吸了一口氣,老婆婆這才意識到自己太用力了,急忙鬆了手,道了聲“抱歉”。
芍藥覺得她說的不像是假話,安撫似的拍拍她,老婆婆低着頭握了握拳,芍藥盯着她的手背,道:“婆婆,如果你真能幫我們報仇,做牛做馬我們也會報答您,就算是終此一生,我也會找到解蠱毒的方法。”
老婆婆將芍藥攬入懷中,芍藥嗅着她懷中的淡淡花香,不禁有些發睏,她猛然醒神,從老婆婆懷中鑽了出來,道:“婆婆,爲了公平,你還是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吧?”
老婆婆莞爾,欣慰道:“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呢,”她頓了頓,接着道:“我的門派,和你們青門一樣,是個名不見經傳的門派,世人只知廣西八萬大山苗寨的蠱毒十分了得,卻不知道養蠱的不過青門上官一家,世人只知王族貴胄用的香芬芳馥郁經久不散,卻不知這些香乃出自鹿鳴宮匠人之手。”
“婆婆你是鹿鳴宮的人?”
老婆婆點了點頭,“按理來說,我應該是鹿鳴宮的現任宮主。”
“其實我確實並不知曉鹿鳴宮,聽都不曾聽說過,鹿鳴宮是個多厲害的門派,我也並不清楚。”
“鹿鳴宮不是什麼厲害門派。”老婆婆嘆了口氣,當初正是因爲覺得鹿鳴宮太過沒出息,所以纔會離開,想通過自己讓世人都知道鹿鳴宮,不想讓鹿鳴宮永遠活在暗處。但是啊,無論你生活在明處還是在暗處,總又貪婪的人虎視眈眈,如果你有必須守護的東西,你就必須強大。”
老婆婆站起身,扶着牆一步步往裡走,芍藥看着她蹣跚的身影,鼻尖酸酸的,她嘆了口氣,跟了過去。
翌日醒來,蘇陵陵不見了芍藥和小桃,急忙派人去找,但是一天過去,都沒有消息。
蘇陵陵坐在侯府的屋頂,心想着她們還是離開了啊。
“姐姐,姐姐!”蘇燕笙在下面叫喚,蘇陵陵一躍而下,問道:“怎麼了?”
“姐姐,我在後院發現了這個。”蘇燕笙遞過一隻千紙鶴,千紙鶴的嘴尖有一點紅色,蘇陵陵接過千紙鶴,展開來看,上面果然有字:
姐姐,我找到小桃了,我也要離開了,請姐姐萬不要掛念。謝謝姐姐這段時間的照顧,芍藥無以爲報,只能替姐姐祈禱,請求上蒼讓姐姐事事順遂,無憂無擾。
芍藥小時候是識過字的,字寫得小巧娟秀,一點不比那些大家閨秀的差,芍藥曾說她們的爹爹是大夫,但想來也不是普通的大夫了。
“姐姐,我們還找嗎?”蘇燕笙推了推蘇陵陵,蘇陵陵回過神來,隨即搖了搖頭,“不找了,她們若是不讓我們找到,我們也沒有辦法。”
蘇燕笙噘着嘴點了點頭,嘟囔道:“好好的走什麼呀,我們又沒有虧待她們。”
蘇陵陵在心中嘆了口氣,像蘇燕笙這樣嬌慣着的公子哥兒,還不如人家九歲的小丫頭懂事明理。
“少爺,前面就是神醫谷了。”延沼朝着車裡的人道。
孫弦寂睜開眼,坐起身掀開車簾,前方已經是谷口了,暮骨河的水緩緩淌出,在谷口四散分開了去,河邊是一片葵田,看着那一片明媚的金黃,孫弦寂不由得心情大好,讓延沼停了車,從車上走了下來。
“少爺——”
“我們走進去便是。”孫弦寂揮了揮手,延沼跳下馬車,牽着馬往河谷中走去。
“少爺,你爲什麼忽然就要來神醫谷呀?”延沼憋了一路,終於忍不住了問道。
孫弦寂輕笑一聲,“神醫谷藏書衆多,其中有許多江湖野史是京城皇宮裡都找不到的,我想來看看,或許能找到我想要的東西。”
“少爺,你是想找關於紅顏亂的信息嗎?”
“不只是紅顏亂。”孫弦寂隨手摺下一朵野花,插在了延沼頭上,延沼無奈地撥弄着頭上的花,他家少爺原來也有這麼玩性大發的時候。
進了谷,孫弦寂先去拜見了師父和一衆師伯師叔,師兄師弟,而後一頭鑽進了書房,只有到飯點的時候纔出來。
孫弦寂在神醫谷的書房中翻了三日,終於再也翻找不出什麼了,纔出了門,延沼蹲在不遠處的藥圃裡,藥圃裡還有另一道青色的人影,正是他最小的師叔,他不知道他的名字,谷裡所有晚輩都叫他青衣師叔,他便也跟着叫了。
孫弦寂進了藥圃,延沼正蹲在一株仙魂草旁邊,用棍子挑起了一條白色蟲子,見到孫弦寂過來,便興沖沖地舉起蟲子給孫弦寂看。
孫弦寂無奈地搖搖頭,朝着青衣拱了拱手道:“青衣師叔。”
青衣微微點頭,沒有說什麼,繼續埋頭研究他的藥草,孫弦寂已經習慣了,朝着延沼揮了揮手,延沼跑過來,問道:“少爺什麼事呀?”
“你去廚房準備些吃食,我有些餓了。”
“好嘞!”
待支開了延沼,孫弦寂在青衣身邊蹲了下來,青衣依舊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孫弦寂也沒有開口,只是認真地將藥草上的蟲子挑開,又從旁邊小桶裡舀了一勺水,小心翼翼地淋在草根處。
延沼很快就端了吃的過來,孫弦寂朝着青衣道:“青衣師叔,一起喝一杯吧。”
青衣站起身,兀自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