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貧賤夫妻百事哀。範母和婆家的戰爭爆發在一個月涼如水的夜晚。那天晚上範皊和弟弟妺妺都洗瀨完準備睡覺時,範曉星卻突然哭鬧着要吃餅乾。範皊和妺妺面面相噓看着母親在房間的米缸裡找出個空油紙袋。

“誰把餅乾全部吃完了?”她回過頭,眼眸中似閃爍着兩簇火苗盯着兩個小女孩。兩個女孩沉默地低着頭。範曉星的哭聲更大了,哭哭嚷嚷着。範母連忙又將坐在牀上的範曉星抱起,這段時間範曉星有些感冒發熱,不怎麼吃喝,下午剛打完針稍微好點只是依舊比往常更嬌氣更磨人。

範母耐着性子輕拍着範曉星哄着,範曉星反而哭得更兇。終於她無法再耐着性子,抱起範曉星就往外走。

“媽,你去哪裡?”兩個小女孩哭着忙追出去。

範母只是陰沉着臉踏着夜色一直往外走,外面的夜色並不是很濃,頭頂是一輪清冷的圓月,月光如水般傾瀉而下,草叢裡是夜蟲熱鬧的低鳴,兩個小女孩心裡非常害怕,慌忙中門也忘記了關上,帶着哭腔一路一跌一撞地跟在範母后面不遠處。範母帶着範曉星來到老屋那邊,兩個小女孩遠遠地就聽到了吵鬧之聲,等她們趕到的時候正看見母親和奶奶在拉拉扯扯着,旁邊有鄰里正將她們往兩邊分開勸說,範曉星似被嚇壞了,雙手緊緊地抓着範母的手臂一抽一抽地哭得嗓子都啞了。

“兒子是我生的,他寄錢給我養老是應該的。”老人扯着嗓子喊道。

“你沒付出過一分,孩子沒抱過一下,你憑什麼心安理得享受。”

“我怎麼沒有付出?我養大了自己的兒子,又幫你們帶大了大女兒,我現在幹不動了,我的兒子怎麼就不能夠寄錢給我用?”

“他是眼瞎了看不見自己的兒子生病打針都是問別人借的錢,你又是手斷了還是腳瘸了?這麼心安理得,理所當然。”

範皊牽着範曉月站在人羣之外呆呆地看着這一幕,她們的聲音此起彼伏地撕破着夜空。求求你們,不要吵架了,她一遍又一遍低聲地說着。範曉月揉了揉有些睏意的雙眼,歪過頭看向她:“姐,你說什麼?”淚水劃過眼角,範皊不知道該怎麼辦,兩個都是她最親的人,可是她們所有人都聽不見她的呼喚,夜風一遍又一遍地風乾着她眼角的淚水,她們的爭吵聲依然劇烈地交織在寂靜的夜空。終於,範皊鬆開緊握住妺妺的手掌,忍不住掉頭轉身離開。身後傳來妺妺的呼喚,慢慢地,那稚嫩的呼喚聲也逐漸被吵鬧聲所淹沒。

範皊一個人來到一片空曠的院牆邊。她雙手抱膝埋着頭蹲坐在牆角里,喉嚨裡控制不住地溢出類似動物般的嗚咽聲,在寂靜的夜空顯得格外的清晰。月光冷冷地瀉下來,大地就像是一個巨大孤墳,而她是孤墳上面坐着的一縷孤魂,周圍被月光照得如水一般的白,夜風吹得周圍的樹影拂動。

突然牆院的另一邊傳來一陣響動,院門不知道被誰推了開來,傳來一個聲音:“範皊,是你嗎?”

是嬸嬸的聲音,範皊擡起頭,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是你在這裡哭嗎?”聲音再次傳來。

範皊不想被人發現自己一個人偷偷躲起來哭泣,她擦了擦眼淚悄無聲息站起身來,如果她聽到一點嬸嬸要過來的聲音,那麼她就立馬跑開不讓她發現。靜寂的夜晚,依然能夠聽見老屋那邊傳來的吵鬧聲,範皊慢慢地探出頭去,月光下她能夠很清晰地看見嬸嬸婀娜多姿的身影,她雙手正抱着堂弟,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着熟睡的堂弟,靜靜地聽着遠處的爭吵聲。大滴的淚水劃落下來,她想就連黑夜也無法遮蓋住她此時的悲傷。聽了好一會兒,門口的身影突然動了。她回過頭來往範皊這邊看過來,範皊連忙背過身去,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了。

“範皊,我知道是你在這裡,我看見你了。”

範皊依舊一聲不吭地站在那裡,迴應嬸嬸的只有草叢裡的蟲鳴和夜幕中夜鶯的聲音。過了好一會那邊又傳來一陣關門聲,範皊伸出頭,門口已經沒有了嬸嬸的身影。又過了不知道多久,老屋那邊的吵架聲漸漸地變小直到停歇,那天晚上她不知道自己在嬸子家院牆的那個角落裡蹲了多久,直到夜又恢復了一片寂靜,她才揉着發麻的雙腿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