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華玉這一趟收穫非常豐富,必須犒勞犒勞。林昊竹老爺憐惜小風攀爬瀑布,小風惦記夫人沒吃好,元順委屈巴巴跟在後面,剛剛鼓起嘴,看見老爺掃過的目光,又泄了氣。
找了一家河邊飯鋪,草棚竹榻,頗有野趣。眼前清亮亮的,溼潤的風讓遍體清涼。上桌的都是河鮮。
小河蝦,鯉魚,田螺,草頭,蓴菜湯。
做法很簡單,不是清蒸就是白灼。原汁原味,鮮甜可口。
林昊竹吃的並不多,撿了兩口就放下筷子。一個勁的叮囑:“小風,多吃點。”
元順悶着頭憋着笑,她悄聲通知小風說:“不用讓我,我招呼自己。”
小風鬧了個大紅臉,趕緊給元順多夾點好吃的。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不瞭解內情的人,不會體察到其中的曖昧蹊蹺。
馬蹄得得,兩匹快馬從遠方馳來,轉眼到了飯鋪前。騎馬人勒住繮繩,身姿矯健。馬四蹄騰空,硬生生的站住。
早有飯鋪主人出去,高聲招呼:“原來是慄旬捕頭,快請快請。哪一陣香風把您吹來了。”
擡頭看後邊跟着的,更是喜出望外:“原來是路大管家。太巧了,貴人都來了。今天我一定是積德行善了。”
飯鋪主人難得碰上這樣的大主顧。如果能攀上路家這根高枝兒,路家拔出一根兒毫毛比自己的腰都粗。這樣的機會求佛都求不到啊。
小風也略感詫異,平日見到的都是路路通本人,是第一次很仔細的觀察路管家。
路管家,如同路路通老爺一樣,身材不高,精神氣兒稍微好一些。滿臉的謙和。他甚至用平禮和飯鋪主人打招呼:“添兩雙筷子。”
林昊竹知道他們來,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兒。
“恐怕下來就不得安寧了”,慄旬微笑着說,拿起筷子先夾了一隻田螺,放在嘴裡。
路管家拿起筷子又放下,滿臉愁容,輕輕嘆口氣。
元順按捺不住好奇,率先問:“無事不登三寶殿,是不是又出什麼事了?慄旬捕頭要從我們家逐一審查呀。”
林昊竹冷冷的橫過一眼,小風揪揪她的衣襟,示意不要說話。元順低下頭。
“聰明的夫人,你說對了。還真是有一件事情跟您幾位有些關係。”慄旬態度安然,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
“聽說您幾位剛剛離開溫華玉。”捕頭開始問詢,路管家安靜聽着。
“是的。”小風點頭。
“現在在溫華玉發現一具屍體。所有今天到過那兒的人,都在我們調查的範圍。”
“誰死了?”連續這兩天聽到的死人消息,小風皺起了眉頭。
元順吐吐小舌頭,衝小風說:“我們要不要去拜個佛,消除晦氣?”
“不知道在哪裡發現的屍體?我們都沒有注意到什麼特殊情況。”小風一本正經的回答,腦子裡迅速閃過黑衣人的身影。
路管家輕輕的咳嗽一聲說:“我家老爺身體不便,特意派我來向林先生請安。也請林先生給下一步的示下。”態度非常的謙恭。
林昊竹冷冷的問:“那你們二位是爲一件事兒而來,還是各有其事?”
眼前的兩個人都是平安州響噹噹的角色,都曾向自己表示親近,關鍵時候又都不知道去了哪裡,隱隱瞞着什麼。
小風笑着說:“老爺如果不方便,我陪夫人到旁邊看看,你們說正事兒。”
慄旬率先說:“沒有什麼不方便的。”伸手打開隨身帶的一個包袱,攤在桌子上。周圍空氣一冷。
裡面東西並不大:一柄匕首,巴掌長短,潔白冷冰。
元順驚奇的問:“這不就是寒玉粹嗎?你從哪得來的?”上一次幾乎寒玉粹幾乎要了她的命。
小風這是第一次這麼接近觀察神異兵器,伸手觸碰:果真寒涼刺骨,悄悄發力加在匕首上,內力消於無形。小風皺起了眉頭。
她功力超羣,但凡質地差一點點的銅鐵兵刃,在她的功力下會迸出裂紋。可是這寒玉粹紋絲不變。
小風掩飾住驚異,笑笑說:“這個是個寶貝,哪裡輕易能夠得到?”
這是林家人再見到寒玉粹,第一次是元順遭到夜襲,結果兇手死!第二次慄旬和他們一起受到四個方向協同襲擊。
經歷過此事的人還記得,當時有一個只出聲不見人的神秘人物。
慄旬看着情緒並不高,因爲他知道隨着寒玉粹的出現,情況會越來越複雜,而且那個蒼老聲音熟知自己命門所在。
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他的強大的同盟者,就是眼前的神秘莫測的林先生。
路管家乾笑兩聲說:“說起來也是蹊蹺,一個採藥的農夫,從溫泉山山體裂縫當中,找到這隻匕首。” шωш _Tтka n _c○
“拿回家去卻被別人發現,一來二去被官府知道,抓着這個採藥人,重新回到山體裂縫,搜尋沒有任何的效果。”慄旬三言兩語解釋完畢。
“難不成是誰遺落在那裡的嗎?”小風的話透出一絲疑惑。
小風對這個匕首很感興趣,林昊竹淡然吩咐:“你留着吧。”
慄旬和路府管家不說話。他們知道,小風也是廷尉府來人,是官差,自然可以留着。再說,這位林老爺太霸道,他要留着,鼓足勇氣也不敢反對。
慄旬接着說:“我們在離瀑布不遠的地方找到一些血跡,但是沒有屍體。”
林昊竹悠悠的問:“你們需要我們做什麼?”目光有意無意掃過路管家。
事有蹊蹺。出了命案,官府查案,天經地義,一個富戶,攪合進來做什麼?
慄旬捕頭回答:“其實林老爺和家眷在溫華玉的所作所爲,我們已經聽說了,
倒是很香豔呀。”說出口覺得不妥,稍微修正:“是有趣。”
“不可以嗎?”元順直接懟回去。
“不不不,您別誤會。我們只是想起林老爺好好回憶一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情況。”慄旬吃不住,趕緊道歉。
“沒有。”元順平日軟糯的聲音乾脆的像豌豆。
“什麼山體裂縫,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小風否定的很乾脆。
“我們洗個澡難道洗出殺人的嫌疑了?”元順問的很直接。
路府管家急的頭上都出汗了,搖着手說:“沒有懷疑,沒有絲毫的懷疑。”
路管家停了一下,斟酌詞句:“找兇手也是爲了咱們共同的事情啊。”
飯桌上稍稍沉寂了一下。此刻店鋪主人早已躲得遠遠的,不願意趟這道渾水。可以開始談些別的了。
林昊竹微笑問:“這麼說,路老爺真的希望我出手,希望廷尉府能幫他度過這一劫?”
“千真萬確,路老爺願意獻出全部的家產,求得大人出手。螻蟻尚且偷生,您體諒體諒我們的處境吧。”路管家都快哭了,聲音有些哽咽。
“可是我不明白,爲什麼山體裂縫出現了一個沒有屍體的現場,你路家這麼着急?”林昊竹不掩飾瞭解內情,慄旬垂下頭,聽得很仔細。
“唉”,路府管家長嘆一口氣,咬着下嘴脣沉思半晌,纔開口說:“這件事跟那個古老的祭祀是有關係的。”
小風,元順和慄旬都坐直了身子,眼中露出驚詫。林昊竹雲淡風輕:“繼續往下說。”
慄旬瞟了管家一眼,在來的路上曾經拐彎抹角地盤問過管家,沒想到這個管家也不是吃素的,說一千道一萬,一句準話都沒說。
捕頭心裡想:這也可以理解,沒見到真神,怎麼能夠先上貢品呢?
路管家顧不得別人的感受,盯着林昊竹說:“我們家在溫泉山都有投錢,收益是不錯。但是慢慢的就發現,有幾個湯池,揹着老爺在做一些奇怪的事。”
“比如溫華玉實際上是仙樂玉的女老闆開的,那是三年前我們家老爺去詢問具體賬目。現在女老闆委婉暗示,她是接受京裡白楊丞相的調度。”
“修溫華玉是有特殊的用途。”
“溫華玉所有的賬目往來人員聘用都與我們無關。”
“我們家老爺聽說小夫人在仙樂玉丟東西,有心幫忙,所以昨天藉着慄旬捕頭勢力進了仙樂玉,稍稍提醒女老闆,果然就找回了那隻皮囊。但是再多的那個女的不肯說。”
“而且”,看樣子下定決心,路管家遲疑說:“寒玉粹,羅羅人,應該與這有關。所有的這一切都發生於三年前。”
三年前,真是一個特殊的年份。所有人都陷入沉思。
林昊竹說:“那你倒不妨給我細說一下,你們進仙樂玉的情況。”
路管家說話痛快許多:“我們問了守衛的衙役,找到女老闆,告訴她,如果找不回皮囊,就會把仙樂玉挖地三尺。”
“女老闆似乎很忌諱這件事情,說她自會安排的。”
慄旬心中很不爽,三隊人馬互相牽制,守衛仙樂玉,竟然路家在眼皮底下還是做成了。功勞是路家的。替別人做嫁衣裳當然不高興。臉色也看着不好。
路府管家自然知道慄旬捕頭心結在哪,但事已至此,也只好這樣了。
慄旬冷冷的問:“該不會你又讓我這一次領着你進溫華玉吧?這次明顯沒有這個必要。”
“不必這樣”,林昊竹出來打圓場:“找到三顆頭顱的秘密,這是我們共同的願望。”
“既然路府管家說山體裂縫和古老的祭司可能有關聯,那我們就再去一次吧。”慄旬建議。
林昊竹同意,吩咐:“結賬。”
元順簡直要怒了,心裡想:結賬結賬,和你們在一起,吃不好玩不好。
元順張張嘴,看見老爺冷淡的打量自己的目光,知趣的閉嘴,還是有一句溜出嘴巴:“是不是該睡會覺?”
小風趕緊說:“老爺,要不要讓夫人先回去歇着,她太累了。”
“隨她。另外解除仙樂玉的封鎖。”林昊竹已經分身上馬,同時慄旬他們迅疾起身跟上。
路管家追着問:“怎麼,仙樂玉的問題都已經解決了?”
小風嘆口氣說:“能找到丟失的皮囊,這樣也算是一個交代。”
“那就好,那就好。”管家老爺明白,皮囊裡的東西最後證明並不值什麼而且爲了讓路路通老爺放心,當着衆人的面,林老爺銷燬了匿名信。
林昊竹貼心的對小風說:“早點回去,歇着。”
“遵命,老爺。”
在河邊的飯鋪前,兵分兩路,一路回永泰客棧,另外一路再次返回溫泉山。
林昊竹和慄旬騎術很好,打馬飛奔在山路,上身不動,雙腿緊夾。管家就差了許多,前仰後合,好幾次幾乎跌下馬背。
溫華玉就在眼前,林浩竹再返溫華玉。他自然是茫然無知的,跟着慄旬就是。慄旬是官府捕頭,凡事頂在最前面。
胖胖的女老闆珠圓玉潤,保養妥當。被兇狠的衙役扯拽到三人面前,嘴裡不住說:“有話好說,以後又不是不見面。”
慄旬一腳踩在椅子面,先是沉吟半晌不說話,陰狠的目光上下打量富貴女老闆,看得人毛骨悚然。
平日還算通達人情世故的捕頭,立起眼睛翻臉不認人。
“老闆,你聽着,沒用的少說。只說溫華玉有多少個房子通往山體裂縫。這是上峰關注的案子。如果你打馬虎眼,可別怪我封溫華玉,你吃不了兜着走。”
“慄旬捕頭,您這話折殺我了。”女老闆心思極爲靈活,不知道事情有了變故,繼續延宕:“我怎麼敢和官服打馬虎眼。”
“溫華玉有房子通往山體裂縫,我們蓋的時候並未向官府隱瞞。”
“至於幾間,時日已久,容想想。”胖胖的女老闆一雙不大的眼睛滴溜溜轉轉。
對面三個男人面沉似水,尤其路管家鐵青着臉,陰晴不定。
女老闆打定主意,不能吃眼前虧:“三間,是三間,都是一溜的。”
說着親自前邊引路,帶着官爺幾個來到那一排向北的大湯池。
“就是這三間,您看。”女老闆領着進了最東邊的,動手打開了機關,外間和裡間門廊處牆壁向後退去,閃出一個鐵柵欄門。
“柵欄門是我們自己安的,也是爲了安全起見。”
慄旬冷笑着說:“好多的心思,真不知要幹些什麼。”
女老闆趕忙解釋:“您千萬別這麼說,不過是圖個方便,萬一有些個客人好這口新奇的。”
林昊竹說:“是嗎?我怎麼就不知道。還是你們只向特定客人介紹這個妙處?”
女老闆連連叫屈:“林老爺,決計不是如此,一定是哪個地方出了紕漏。”
路管家問:“最近打開過嗎?”
女老闆搖頭:“沒有。”
幾個男人無暇顧及她,都注目觀看:柵欄都是精鋼鑄成,足有小指頭粗細。而且鐵柵欄門很完整。鐵柵欄門上有大鎖。
早有衙役檢查所有溫華玉的房間,陸續來報:“頭兒,只有這三間有機關。”溫華玉的老闆萬般不情願開了鎖。
慄旬帶頭走進山體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