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公子安靜的坐下,取出玉笛,搭在脣邊。
悠揚高亢的笛聲穿天透地,他神情專注,技法高超,彷彿這世間只有他一個人,獨享吟奏的快樂。
元順微微嘆口氣,心裡想,他爲什麼總吹這一隻曲子,就是《一天清露》。問題是這曲子應該委婉見長,沒有這麼高亢有力。
花瓣姑娘百思不得其解,笛聲確實很好聽,但是怪怪的好聽,完全變了風格面目。
像什麼呢?元順歪歪小腦袋,腦子裡浮出一個不恰當的比喻。就像一位妙齡少女,非要穿上男人的衣服,大馬金刀的昂首闊步。
元順輕輕了吐一下舌頭,想到了自己,自己就是那個可愛的招財,女扮男裝,難道招財就這麼詭異嗎?不會吧?
慄旬捕頭一直站在旁邊。面色沉靜彷彿古井無波,內心卻波瀾起伏。
白衣公子白朦朧,丞相白楊的貴公子,名字不列在朝廷高官,但是對於該知道的人,這是一個如雷貫耳的響亮名號。
公子今年只有20歲,三年前突然橫空出世。
這點倒是類似於楚皓笙,平地一聲驚雷,帝國赫然出現兩位青年才俊。
如果一定要比較的話。楚皓笙年長,身世背景不明,掌握最強悍善戰的靜塞軍。進入朝廷,名列重臣。殺伐決斷,總理天下要務。
如果說楚皓笙是天神一般的人物,那麼神秘的白衣公子白朦朧就精靈古怪多了。
慄旬捕頭縱橫天下,經歷無數要案。這三年來覺得大案怪案越來越多,越來越棘手,有一條如影隨形的鬼魅身影,纏繞在這些案件的背後。不着痕跡,但是行事狠辣,遠超常人。
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但是直到現在,捕頭也沒有確鑿的證據指向丞相府的公子。
已經死去的師爺,偶爾賣弄顯擺透露過一句。
那還是在圍困楚皓笙家三口的時候,師爺經過反覆的考察,終於相信慄旬捕頭,爲了打氣壯膽,他拍着捕頭的肩頭說:你放心,我們上面有人。
面容忠厚的慄旬捕頭,喃喃的說:丞相固然權勢顯貴,但是廷尉正也不是好惹的,我們必須有一擊得中的安排。
師爺縱聲大笑,笑得狂妄霸道。他說:不僅僅是丞相,丞相公子更厲害,像這種拿不上臺面的事情,公子是天下頭一份的妥當。
師爺錯信了慄旬,捕頭在最後一刻反水。
白衣公子在前,慄旬捕頭是第一次正面這樣觀察他:20歲的年輕人長得極好,氣質極佳,平眉細目,高鼻方口。溫潤如玉,儒雅雍容。
此刻他對於笛聲的投入,遠超對天地間強大對手的關注,身子筆直,白衣飄飄,有如神仙。
這該死的日銷月鑠功。慄旬捕頭暗自咬牙。
日銷月鑠,天地間罕見的神功。據說早已失傳,但是慄旬知道,年輕人使出,就是這樣一份功力。
更可怕的是,他已經將這份功力運用到出神入化的境地。沒有武功的元順渾然不覺,態度安適,但是武功越高,承受的攻擊就越強。
慄旬強忍着渾身刀割斧砍一樣的劇痛,努力把精神集中在一念之間。
楚皓生強忍着,但是臉上已經無法維持淡然清冷,黃豆大的汗珠從髮根處滲出,順着臉頰,簌簌的流淌。後背已經溼透了,元順站在他的側後方,知道出了大事情。
白生春舉起雙手擺了擺,表明自己沒有拿任何武器。
白衣公子冷然一笑,擡起好看的眉毛,意思是你想說什麼。
白生春耐着性子說:如果今天不是你死我活,不如各自走開,我們都還有自己的事情要處理。
爲什麼不是你死我活?公子的聲音很清亮,甚至是輕佻。底氣足,說說話卻柔柔細細。
慄旬捕頭終於說話:,那你不妨動手,取我的性命。
話音未落,人從原地突然前突一步,徑直扎向白衣公子,勢道之猛,虎嘯龍鳴!
他原本就是武功奇才,集天下最強悍的硬功和最靈巧的輕功於一體,而且聰明絕頂,爲了獲得溫銅,竟然不惜自傷。
白衣公子身形一晃,身子一退,腳底下沒有動靜,但是人已閃出礁石之上。
假如你不是怕了我,又怎麼會自己刺傷自己呢?白衣公子安坐在礁石之上。
衆人舉目仰望。
他,居高臨下,認真的慢慢的說:我們沒有交過手,但是看樣子你知道我的功夫,所以爲求不死,寧可自傷,有膽量。
元順聽得真切,仔細的看了看慄旬,捕頭此時像換了一個人,臉上紅潤,站得筆直,四肢勁健,彷彿沒有受傷,難道他奇蹟般恢復了?
天哪,那個銀針沒了,銀針已經完全陷入靈樞穴。
楚皓笙陡然站起,不能見死不救,任由慄旬橫死眼前。
現在對於慄旬捕頭來說,生死一線,他竟然刺透靈樞穴,只求和對手同歸於盡。
元順不懂武功,就是看到捕頭往前一衝,對方往後一退,但是她不明白的是:慄旬捕頭拼盡全力,原本是志在必得,無可逃生。
他激發全身的功力,封住了前後左右上下所有的角度和縫隙,在自己的氣場之內燃燒功力。
白衣公子退後飄逸從容,完全沒有狼狽,但是卻出乎所有人意料,在最普通的目光範圍之內,化解了所有的攻擊。
楚皓笙五官朝天,雙手高舉,精氣灌注四肢百骸,氣劍朝後,氣陣朝前。
空氣當中嘶嘶嘶的聲響,眼睛看不見,但是渾身毫毛都豎了起來,冰涼靈力。
氣正寬厚,宏大柔和氣陣托住慄旬捕頭。
元順看到的是:慄旬捕頭站在原地,但是眼角口角開始往下流血。
白生春猛的一跺腳,他可以感覺到情勢的巨大變化,但是沒有這個本事加入戰鬥。
白衣公子悶哼一聲。不知哪裡中了招,身子晃了晃,失去了原先的從容鎮定,這讓他很惱怒,臉脹得通紅,狠狠地說:你們勝算如何?
楚皓笙伸手扶助慄旬,扶着他慢慢的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盤腿打坐,一隻手搭在靈樞穴上,精氣汩汩地流入慄旬捕頭匱乏至極的軀體。
慄旬慘然一笑,臉白裡透青,眼角眉梢黑氣浮現,和鮮血構成鮮明的對比。
他掙扎着說:我是想幫忙的。話未說完,一口鮮血猛的噴出來。
你已經幫了大忙。楚皓笙持續發力,將自己的真氣輸入慄旬體中救命。
白衣公子縱身躍下礁石。長長的袍袖被氣劍割的凌亂破碎。優雅雍容的風姿也遜色不少。
他冷冷的掃視對面的四個人,把玉笛裝入懷中,雙手擺出起勢,大鵬展翅。
元順看得真切,心裡嘀咕着:白衣人整個人都發青發白了。
廷尉正,靜塞軍大首領,平安州捕頭,面色陰沉,眼睛瞳孔緊縮。
生死攸關的一刻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