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一把把元順抱在懷裡。
元順委屈的說:“怎麼這麼倒黴?”
林昊竹搶先一步,把兩個女人擋在自己身後,他獨自面對喬冠道和慄旬。
形勢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現在林昊竹對付這兩個人有十足的把握。
他依然不出聲,安靜的看着。
慄旬手提寶劍,不知道對手是誰。
兩盞油燈的火併不明亮,鬼影幢幢。
映襯喬冠道臉色發青。
他撩起官袍,下襬撲通跪下,連連磕頭。
咬牙切齒狠狠的說:“下官愚鈍,怎麼竟然受這種小人的脅迫?讓林大人受驚了,下官該死!”
元順驚魂未定,把頭埋在小風的肩膀上。
小風體弱,但是心眼飛轉,敏銳的判斷形勢。
知道勝算在自己這一邊。
滿懷希望地看向眼前那個寬大的背影。
林昊竹冷冷地說:“師爺說的沒錯,你們可以獨吞鉅額黃金。”
喬冠道聽到此話,怒目圓睜,眼角瞪裂。
用手拍着胸脯說:“林大人,老夫不才,也是讀過聖賢書的,怎麼能夠幹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情?對上有負君恩,下邊愧對百姓。”“如果林大人不可以原諒下官,下官願意以死明志。”
重重的一頭磕在地上。
看到這個情形,慄旬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噹啷一聲,拋下寶劍,遠遠的丟到一邊,也跪了下來。
雙手一拱沉穩的說:“卑職罪不容誅,全聽大人吩咐。”
慄旬知道自己選錯了主子,到付出代價的時候。
林昊竹廷尉府睚眥必報,現在自己可以從最壞的方面考慮。
林昊竹淡然一笑說:“難得喬老爺最後關頭明辨事理,情有可原,我不會介意。”
“至於慄旬捕頭,確實是官命在身,身不由己。”
小風憤憤的說:“難道就這樣算了嗎?”
“就這樣算了。”
濃重的血腥味,在狹小的空間越來越嗆人。元順悄悄的趴在小風肩頭,帶着哭腔說:“走,走,我不要在這裡呆。”
喬冠道耳朵尖,忙不迭地說:“這就出去,這就出去。”
跟頭把勢站起來,自己踩到下袍的前襟,差點跌了一跤,多虧了慄旬伸手相扶。
慄旬一擡頭,對上林昊竹冷冷的目光,正盯着自己。
廷尉府的高官無所謂的一笑,擡起自己的右手,仔細的觀看。
他的動作很慢,彷彿有意要平安州捕頭看個仔細。
小風輕輕的拍着夫人的後脊背,也十分驚詫。
林昊竹的右手半張着,裡邊扣着一枚核桃大小的東西,這是大名鼎鼎的霹靂火器。
真到魚死網破的時候,這個房子一個人都逃不出去。
但是林昊竹的那隻手,在懂行的人看來更爲可怕。
如果說上一次,路路通指尖發黑,那是用功到了極致,逼開血液,灌注真氣到指尖——極其強悍的硬功。
林昊竹的手很好看,當然是男人的修長。
整個露出的手臂手腕手掌都呈溫潤的顏色,初看與常人無意,但是細看,說不出來的光潤。
等慄旬看清楚了,林昊竹把手背到身後垂下眼簾,溫和的說:“幸好你沒動手,你們毫無機會。”
小風有些發呆。
剛纔的舉止完全不是平常熟悉的老爺,那個溫和堅韌的老爺,哪裡有不對?
元順覺得身後安靜,偷偷的轉過臉,看到這一幕奇怪的問:“你通神麼?”
帶着抽泣聲短短的4個字,猶如晴天霹靂,在這間黑屋子震響。
“通神?”
在場的都是凡夫俗子,天資不同,武力不同,會有功力的高下之分。
但是眼前這個面容清俊,有着寒星一樣清澈的眼神的男人,竟然會有神的血脈嗎?
林昊竹冷冷的回答:“沒有。”
慄旬沒來由的渾身輕鬆一下,他多麼希望自己可以徹底卸下那個疑慮,但是不行。
他相信林昊竹,但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看着與常人無異,實則怪異的手。
“我要出去,我不要在這裡。”
元順和小風抱怨沒有解決問題,這一次膽怯的看向林昊竹老爺。
喬冠道的聲音適時響起:“這邊來,這邊來,我們這就出去了。”
吱呀呀一聲,大門推開,一縷光線切割進黑暗。
光明如此讓人心醉,小風甚至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剛纔倒還不覺得,現在內心的壓抑讓人發狂。
這是縣衙的後院,離慄旬的仵作房旁住室不遠。
陽光明媚,樹影婆娑。
可是他們在地下,差點被永久的掩埋。
喬冠道狼狽不堪,高聲要招呼下人。
林昊竹出手制止,說:“不必了,喬老爺爺受驚不小,請去安頓。我還有兩句話,要和慄旬捕頭說。”
慄旬低着頭,沉默不語。
喬老爺想了想,張張嘴又閉上,最後還是鼓足勇氣說:“林大人,這件事情不能怪慄旬捕頭。”
“首先是我拿不定章程,讓小人得志。請您不要痛責捕頭。”
“我心中有數,您請便。”
地下黑屋的入口,就在身後;眼前,喬冠道一瘸一拐,垂頭喪氣的,越走越遠。
林昊竹看看自己的妻妾——元順好多了,小臉上掛着淚花,把腦袋伏在小風的肩膀上,別過臉。
“我心中有數。”林昊竹淡淡的說。
小風心頭一暖,忙點頭:“我知道了老爺。”
“我不知道,我想回家。”
元順一說話,眼淚就往下流。
淚眼婆娑,感覺和林昊竹有了更遠的距離,這真好。
抽抽搭搭的難過。
小風有些擔心——老爺脾氣很暴躁,最不耐煩這種哭哭啼啼。如果老爺當場發作,夫人可就太划不來了。
趕緊摟着夫人的肩膀,連聲說:“沒事的沒事的,不哭了啊。”
還好,林昊竹今天不打算髮作。
用手點一點元順的後背,衝小風點頭。
小風感激。知道無論如何今天主君主母安然過去了。
林昊竹轉過身,正面直視慄旬。溫聲問:“不打算解釋什麼嗎?
“我解釋,林大人會信嗎?”
“會信。”
“好吧,那我就按照利於我的來解釋。”
“我確實奉命擊殺你林家三口,但是我從頭到尾都不打算這麼做,到時相機行事。”
“那你可能直接對抗喬冠道的命令?”
“所以說相機行事啊。”
“聰明。”林昊竹簡潔概括評點。
小風心裡詫異,難道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聽慄旬的意思,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打算傷害林家人。
難道萬不得已的時候,他竟然會對縣太爺和師爺下手?那然後怎麼辦呢?
元順趴在她的肩頭,哭的有些累了。
看着小風擰緊的眉頭說:“那不就攀上了廷尉府嗎?”
對呀,小風真覺得自己奇笨無比。
登高踩低和廷尉府緊緊綁在一起,肯定要比拘束在平安州更有利。
慄旬點點頭:“這是一個解釋。”
“一個解釋?”元順好奇擡起臉,眼珠滴溜溜轉轉,說,“莫非你剛開始就準備主持正義,或者認定林老爺會贏?”
“三者必居其一。”慄旬竟然給了這樣一個答覆。
元順歪歪腦袋——這個事情實在不是她能考慮的,她還是想回家。
心裡想的,嘴裡就說出來了。
“現在不回家,現在去路府莊園。”
“不去,那裡死過人。”
“去,現在不會有人死。”
元順從來吵架吵不過林昊竹,尤其是林昊竹高高在上睥睨壓迫的態度。
她想反抗甚至沒有勇氣,這個人太霸道太蠻橫。
雷厲風行,林昊竹大踏步往外走。
元順拖拖拉拉,不肯動,只擡腿不往前。
“哪都不肯去,去哪都死人。”元順任命了。
慄旬纔不會參與這種扯不清的家務事。
搶先一步出門,乖覺地準備馬匹。
站在衙門門口總覺得哪裡不對。
天依舊,藍雲依舊白街道依舊熙熙攘攘,可就是不對。
大兵壓境,猛獸窺伺。
他仔細的分辨一下,街上似乎多了許多人。
雖然服飾各異,但是清一色的都是青年,男子,身材魁梧形容剽悍,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軍人。
慄旬心中緊張,不知道這是哪一部分的勢力?平安州要遭遇兵火嗎?
他刻意的往大門邊讓開兩步。
林昊竹在身後出現,腳步聲略微停了停,就聽吩咐:“如果她實在不肯去,就讓她回永泰客棧。”
小風拖着元順,小夫人一步三回頭的。
家務事情是急轉直下,老爺的忍耐正在肉眼可見的消失。
林昊竹輕輕活動自己的右手。
“回永泰客棧,不,我不回去。要回一起回。萬一路上再有人算計,出現瘋馬什麼的。”
小風也在旁邊幫腔:“夫人年紀小,一個人太危險了。”
“不是一個人,永泰客棧的店小二就在這兒,讓他帶回去。”
元順吃驚的睜大眼睛,四周一看,竟然真的看到那個店小二。
這是第三次見面了。
第一次下毒,第二次周亞夫雙槽溝,第三次巧不巧的正在門口等着。
再沒想到,店小二耳朵很尖,大聲應承着:“行,林老爺。”
上一次被店老闆罵,沒有資格服侍貴客,這一次算是他一雪前恥了。
小風緊緊的抓住夫人的手,一點鬆開的意思都沒有。
真不知道老爺怎麼想的,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啊,來歷不明。
寶寶貝貝的夫人怎麼能夠隨意交給一個下人呢?
最要命的是,永泰客棧的店小二沒有眼色。吆喝着身旁的毛驢小車往過走。
元順大聲的說:“不,我要去路府莊園。”
“是你自己說的,”林昊竹揮揮手,讓小二到一邊去。
飛身上馬。
元順的小嘴撅得高高的。
小風打點精神,刻意的盯了一眼店小二。
他雖然穿着非常的粗樸,但是仔細看也是一個英俊的小夥子。濃眉帶勾,角額很高,嘴角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小風催馬,往前猛地一回首,店小二還在身後朝這邊看,久久的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