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
白天潛入內城,在客棧、酒樓住下的青龍幫幫衆,趁着夜色悄悄上街。
他們三人一組,熟練的藉助陰影、小巷、攤位等建築,避開了城防軍的巡邏,朝着廣平街、霞光街、承樂街奔去。
臨近這片達官顯貴雲集的區域,城防軍的巡邏力度更強了。
但青龍幫的幫衆早就從幫主那裡得知了城防軍的巡邏規律,巧妙避開,尋找着自己的目標。
王北望就在其中一支隊伍裡,而且是隊長,領着兩名青龍幫的青壯好手,三人各揹着一個沉甸甸的包裹。
很快,王北望領着兩名兄弟,來到了刑部侍郎雲嵐府外。
三人熟練的攀過高牆,落入院中,又熟練的躲在花圃後,避開府衛的巡視。
“咱們就在外院縱火,內院會有高手,很容易被發現。”王北望從懷裡摸出三根半指粗的竹管,分給隊友。
竹管裡裝的是赤練火沙,此物產自段幫主的練功之地一段府地窖。
地窖裡的沙土長年累月的吸收火靈之力,演變成赤紅晶瑩的火砂,這種東西蘊含強沛火靈,一旦被點燃,能持續燃燒數個時辰,且無法被水澆滅。
三人趁着夜色,把赤練火沙倒在窗框、門檻、立柱等容易着火的地方。
接着,各自取出火摺子,點燃赤色火沙。
火沙瞬間暴起刺眼的火星,將窗框、門檻、立柱熔紅,繼而熊熊燃燒。
三人接着去往下一棟建築....….
很快,雲府內透出熊熊火光,映紅夜色,倉惶的“走水”聲不絕於耳。
王北望沒有立刻離開,帶着兩名兄弟,趁亂殺了幾個內眷、男丁,在府衛的追趕中翻牆逃離雲府。
作爲快意恩仇的江湖人士,他們向來殺伐果斷,貪官污吏的家屬,同樣在吸食民脂民膏,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逃出雲府後,三人揹着包裹,沿着街邊的陰影,快速朝鄭府方向狂奔。
他們今晚有兩個任務,製造混亂只是任務之一。
......
外城。
坐落在城牆的女樓裡,十幾名守軍湊在桌邊,搖着骰子,臉色既疲憊又亢奮。
外頭的守軍佝僂在淒冷夜風中,倦懶的打起哈欠,既想睡覺,又等着換班後進敵樓賭博。
“天氣越來越冷了,這風跟刀子似的。”一名守軍低頭俯瞰城下的難民,嘖嘖道:
“也不知道這些難民,能不能熬過冬天,如果陛下能繼續施粥賑災倒還好,現在粥都停了。”
身邊的同伴“啐”道:
“管這些豬玀的死活作甚,咱們自己都朝不保夕了,臨夏要是失守,我們就得直面北朝軍隊,趁着還有幾天太平日子,多玩幾把,多睡幾個娘們纔是正途。”
正說着,城牆下忽然傳來難民的吼聲:“北朝軍來了,北朝軍來了!”
旋即,遠處的黑暗中,一大片火光浮現,朝着城門疾速涌來。
城頭的守軍一個激靈,嚇的睏意全無,高呼道:“敵襲,敵襲.…..”
俄頃,沉重的鼓聲迴盪於夜色中。
....
內城,距離鄭府兩百米外的酒樓,身穿鎧甲的鄭文勢站在窗口,隱約聽見了外城傳來的鼓聲和號角。
看見了廣平街、霞光街、承樂街多處燃起的烈焰。
他視而不見,目光專注的凝視着遠處夜色中的鄭府。
腳步聲飛快傳來,副官推開雅間的門,來到鄭文勢身邊,低聲道:
“將軍,外城遞來急報,北朝軍來襲。”
鄭文勢淡淡道:“其他兩營的兵馬過去了?”
副官頷首。
鄭文勢語氣冷淡:“通知我們的人,按兵不動,等待我的命令。”
副官欲言又止,沒有再提,轉而說道:“賊人在內城縱火,咱們爲何還要觀望?”
鄭文勢冷冷道:“你只需要服從命令,而不是質問上級。”
副官默默退了下去。
鄭文勢目視着平靜的鄭府,冷哼一聲:“雕蟲小技。”
內城縱火,巡邏的城防軍必然會被引過去,而“敵軍”兵臨城下,京師的守備力量同樣也會緊急動員,準備迎戰。
這些都是昏君使的陽謀。
但這又能如何?
只要他的精銳部隊按兵不動,任憑昏君陰謀陽謀層出不窮,也別想將他引走。
......
夜空中,一道赤紅色的火球,拖曳着明亮的尾焰墜向鄭府。
火球在鄭府上空炸開,照亮整座府邸,膨脹的火光中,頭髮暗紅,身穿青袍的段幫主顯現。
他虎目俯瞰,毫不猶豫的張開雙臂,凝聚出一團團外焰赤紅,內焰亮白的高溫火球,足足三十六團,落向鄭府後院。
直接火燒鄭府。
鄭府後院的東屋,一道肉眼不可見的白衣鬼影鑽出屋檐,輕輕一吹。
“嗚嗚.……”
陰風乍起,吹向天空,整個鄭府彷彿陷入隆冬,屋檐凝上白霜。
赤紅的火球被陰風一吹,迅速失去熱度,部分直接熄滅,部分黯淡縮小,墜入屋檐、庭院、花圃,沒能造成預期的爆炸。
那道看不見,但剛一現身就造成氣候劇變的怨靈,猛地張開雙臂。
頓時,鄭府後院陰氣滾滾,捲起寒霜、枯葉、瓦礫,朝着怨靈匯聚。
怨靈“托起”裹挾着諸多雜物的陰氣,朝着空中的段火神一推,磅礴的陰氣如同海潮,逆空而上,撞向敵人。
段幫主體表火焰“轟”的燃起,頭髮都變成了火焰,這些火焰往他拳頭匯聚。
伴隨着他一拳擊出,赤紅的火光攜帶高溫,撞上陰氣海潮。
一冷一熱兩股力量碰撞,形成了誇張的龍捲風,將庭院裡的灰塵、枯枝,將屋頂的瓦片掀上半空。
狂風大作中,東屋的門敞開,穿着錦衣的鄭文翰邁步而出,鬍鬚在風中飛舞,他凝視着半空的段幫主,淡淡道:
“素問青龍幫段火神,乃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豪俠,沒想到賊性難改,以武犯禁,今夜本相就爲南朝百姓,除了你這個禍害。”
見目標人物出現,段幫主眸中烈火熊熊,化作一道赤紅流光俯衝,直取敵首。
突然,屋頂的主宰級怨靈出現在段幫主身後,輕輕貼在他後背,完成附身,俯衝之勢頓時被打斷。
屋檐下的鄭文翰巍然不動,有恃無恐,撫須而笑:
“段幫主,你雖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但與國師比起來,相去甚遠啊。國師的兩位‘奴僕’足以致你於死敵。”
話音落下,東屋的屋頂“嘩啦”破碎,一尊身着黑色短打,面色慘白,雙眼油綠的身影衝出。
他身上鼓盪着不輸靈僕的陰氣,卻有形有質,能被凡人肉眼看見。
這是一具主宰級的陰屍。
衝破屋頂後,身穿黑色短打勁裝的陰屍如同一道黑色閃電,瞬間殺至段幫主身前,準備幹掉這位被靈僕附身的強者。
靈僕和陰屍搭配的好,可以輕鬆殺死同級別的修行者,只要對方不具備剋制手段。
可就在這時,段幫主胸口燃起金色的火焰,火焰迅速蔓延,將他全身包裹,也將身後的靈僕包裹住。
靈僕渾身燃起金色火焰,發出尖銳的,凡人無法聽見的慘叫。
它竭力催動陰氣試圖澆滅金色火焰,然而,金色火焰彷彿專門剋制陰氣,持續穩定的燃燒。
段火神面孔同樣扭曲,金烏之力霸道無比,不分敵我,燃燒敵人,也燃燒自己。
行動前,昏君給了他一張符籙-陽火符。
符籙蘊含金烏之力,可滅怨靈和陰屍,但昏君說,陽火符只有一張,只能使用一次。
段火神選擇焚滅怨靈,因爲他缺乏對付怨靈的手段,反觀陰屍,再怎麼強大,也是有形有質的敵人。
近戰廝殺從來都是火師的強項。
在靈僕被金色火焰包裹之際,段幫主強忍着日之神力灼身的劇痛,探出手掌,擋住陰戶擊向面門的衝拳。
下一秒,赤色火焰噴薄而出,吞噬了陰屍。
“砰!”
沐浴在火焰中的陰屍,飛身膝撞,擊中段火神胸口。
後者化身一道金色流火,硬生生飛出了鄭府,撞入遠處一座大宅中。
陰屍旋即追殺而去。
短暫的戰鬥驚醒了鄭府的人,上至太太、小姐、少爺,下至婢女、家丁、嬤嬤,紛紛驚醒,衝出來查看情況。
這時,兩道縹緲悠揚,輕柔婉轉的歌聲在夜空中迴盪,如同母親的低語,讓人內心無比平和,昏昏欲睡。
噗通噗通…….剛衝出房門的人們相繼栽倒,陷入沉睡。
兩名綵衣飄飄的美人,施展輕功,在屋脊間騰躍,來到了鄭府後院。
催眠普通人,是爲了避免鄭文翰藏入混亂人羣中逃走,同時也是爲了清場,解決掉那些沒資格插足此戰,但又礙事的士卒。
就在鄭文翰被屋頂的兩個女人吸引注意力時,一把寒光凜冽的短劍在他身後凸顯,持握短劍的女子隨之顯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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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黑白道袍,臉蛋圓圓的,有幾分甜美。
“叮!”
短劍刺到了一層土黃色的微光。
襲擊失敗。
鄭文翰腳下的石塊龜裂,碎石飛快重組成一隻巨大的手掌,託舉着他高高升起,五指虛攏,把鄭文翰護在裡面,一團火球呼嘯而來,砸向碎石凝聚的大手。
火光“轟”的膨脹,化作一位十三四歲的美麗少女,她每一個毛孔都噴射着火焰,每一根頭髮都纏繞紅光。
這位少女火行而至,一拳打在虛攏的巨手上。
火光一炸,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碎石嘩啦四濺,崩出一個巨大的缺口,冒出青煙。
緊接着,炸開的火光中,又一道身影從火焰中走出,同樣是渾身噴射火焰,接力般的一拳打在缺口上。
“嘩啦啦...…”
在兩位火魔畢集全力的攻擊中,碎石凝聚的巨手分別離析,散發高溫的碎片四射。
鄭文翰狼狽的身影浮現。
不等姜精衛、紅雞哥和孫淼淼補刀,一道黑影從空中俯衝而下,利爪鉗住鄭文翰的雙肩,帶着他沖天而起。
那是一隻展翼兩米的巨鷹。
“嘣!”
絃聲如同霹靂驚耳,一支箭矢激射而出,射向鄭文翰,箭矢在空中擦出淒厲嘯聲。
於此同時,兩把一長一短的飛劍宛如銀色匹練,夾擊鄭文翰和黑羽巨鷹。
鄭府的幾處院中,同時衝起飛劍,攔截箭矢、長短飛劍的攻擊。
夜空“叮叮”銳響,幾把飛劍互相碰撞,火星四濺。
鄭文翰有驚無險的避開了飛劍刺殺,未等鬆口氣,就聽見耳畔傳來“嗡嗡”的振翅聲。
循聲看去,只見一道黑影以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掠來,眨眼間便至眼前。
“嗚嗚.……”
鄭府下方衝起更多的飛劍,試圖攔截那道黑影。
然而,黑影憑藉迅如雷電的速度,有驚無險的避開飛劍的攻擊,有一把飛劍明明就要刺穿對方,卻詭異的改變軌跡,主動讓開。
這是祈福的效果。
“噗!”
黑影和巨鷹交錯而過,鄭文翰的身軀從腰部裂開,下半身伴隨着鮮血、臟器墜落。
殺死了?很輕鬆嘛!
紅雞哥和姜精衛心裡同時閃過這樣的念頭,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
“啪啪啪......”
掌聲突然響起,只見西屋的門敞開,又一個身穿錦衣的鄭文翰走了出來,輕輕鼓掌。
“好一齣大戲啊。”鄭文翰邁出門檻,立在檐下,環顧周遭,笑道:“幾位身手不凡,配合默契,就那麼想要本相的命嗎。可惜啊,本相乃當朝一品,國運護體,輕易不受災厄,既然他們都現身了,諸位還等什麼?”
此言一出,四面八方躍起諸多人影,立在屋脊上,把姜精衛、紅雞哥、孫淼淼、宮主、小圓,以及暗中出手的關雅、徐長老、楊府周客卿等人包圍。
足足二十二之衆。
姜精衛左顧右盼,縱使她數學不好,也發現了不對勁。
鄭府的聖者是不是太多了?
而且,給她極度危險感的聖者,便有八人。
八位巔峰聖者。
這和之前推測的五位巔峰聖者,九位普通聖者的數量不一致。
這哪裡是刺殺,明明是他們自投羅網。
“熊兒!”一位身材魁梧,滿臉絡腮鬍的中年人,怒視姜精衛:“爲父安排你進宮,是殺昏君報血仇的,你卻色迷心竅,投靠了趙舜,爲父今晚就大義滅親,宰了你這個小畜生。”
......
兩百米外的酒樓,雅間。
鄭文勢終於收回遙望鄭府的目光,召來副官,發號施令:“時機已到,通知全軍,支援鄭家。”
在副官大聲應諾中,他按着腰間長劍,甲冑鏗鏘,大步走出雅間。
....
天機樓。
國師站在瞭望臺,負手而立,感慨道:“這麼一出有趣的大戲,陛下不親自參與嗎。現在趕去,還不晚。”
六七米外,張元清盤坐在底案前,慢條斯理的烹茶。
“把我誘出天機樓,借鄭家之手殺我?”他低頭輕笑:“國師打的算盤,北朝那邊都聽到了。”
國師沒有回頭,沉默幾秒,緩緩道:“陛下大難臨頭,還能有此靜氣,以前倒是小覷你了。”
“誰大難臨頭還不好說,國師,且看下去。”張元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