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清一下就從少女眼裡看到了戒備和敵意,這不需要幻術師的能力,靠的是閱人無數的經驗。
兩人目光對上,年約十四五的楚美人猛地低頭,雙膝噗通一跪,大聲道:
“恭迎陛下!”
聲音稚嫩動人,但語氣喊出了張飛“俺也一樣”的氣勢。
這哪是獵戶之女啊,這是張飛的女兒!張元清連忙伸手去扶:“愛妃請起,朕匆匆而來,沒有用膳,正好在美人這裡......”
話沒說完,便見楚美人往後一斜,避開了他的攙扶。
然後迅速回到自己座位,大聲道:“臣妾伺候陛下用膳。”
把幾碟肉菜扒拉到張元清面前,撕下一隻雞腿就往他嘴裡塞。
“不必不必.”張元清歪頭躲過,道:“讓下人伺候就是,美人自便。”
楚美人點點頭,低頭乾飯,吃的兩腮鼓起,像個倉鼠。
張元清先給了兩名侍衛一個眼神,讓他們帶幾名宮女下去問話,旋即在宮女的伺候下細嚼慢嚥,時不時側頭審視身邊的少女。
這位楚美人穿着梅紅色的對襟宮裙,粉面桃腮,五官秀致,年紀雖小,但確實是個罕見的美人胚子,看起來大概最多十五歲,實際年齡可能更小。
她確實有問題。
首先是飯量,普通人絕不可能有如此誇張的飯量,其次是禮數,雖然是獵戶之女,但入宮多日,怎麼也學會點規矩了,但這副吃相,張飛都比她文雅。
最後,她似乎很抗拒和皇帝有肢體接觸,一個受過寵的妃嬪,不應該是這個態度。
張元清思索片刻,道:
“朕聽說楚美人出身獵戶,不知道有沒有山野事蹟可以分享?”
“沒有!”楚美人一口否決,旋即找補道:“臣妾年少,不跟着父親狩獵的,所以不知道。”
張元清點點頭,“既然不跟着父親狩獵,那當日爲何會策馬闖入朕的獵場?”
楚美人一時沒答上來,索性裝傻,埋頭吃飯。
楚美人看起來不太聰明啊,應該當不了間諜吧......張元清繼續說道:“話說回來,楚美人入宮已有數日,不知是否想念家人?朕今日可以准許你出宮。”
“不去!我纔不要見他們呢。”楚美人下意識的拒絕,旋即看到陛下愣了愣,連忙改變說辭,道:
“臣妾想陪着陛下,不想離開皇宮。”
你剛纔躲我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張元清本來覺得小丫頭不太聰明,可能當不成間諜,但現在又改變想法了。
這丫頭奇奇怪怪,沒準真是間諜。
於是,張元清又旁敲側擊了幾個問題,爲了不引起楚美人的警惕,他問的都是一些瑣事,以及和獵戶相關的見聞。
問着問着,他突然發現不對勁,這丫頭一問三不知,答不上來就低頭吃飯,裝傻充愣。
你要說她是間諜吧,哪有這麼傻的間諜?
你要說她不是間諜吧,處處都是問題,閉着眼睛都能找出一大堆疑點。
楚美人是靈境行者?張元清心裡一動,有了猜測。
靈境行者繼承的記憶太過簡短,所以纔會出現一問三不知的情況,另外,楚美人幾乎不懂宮廷禮儀,坐姿、吃相和語言風格,都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
新的問題隨之而來,楚美人如果是靈境行者,那會是誰呢?
我的亡者歸來裡,有這麼蠢的成員嗎。
張元清把進入本次副本的所有女性成員都對號入座了一遍,小圓關雅小姨統統排除,剩下的就孫淼淼、小綠茶和女王。
孫淼淼雖然憨憨的,但其實聰慧的很,是個有心機的鍵俠,小綠茶就更別說了,心眼多的吊打成年女性。
女王也是經驗豐富的靈境行者。
我的亡者歸來裡,好像沒這麼蠢的成員......是白虎兵衆的內部成員跟着進來了?不應該啊,以小傅的情商,不會把陌生人帶入熟人局的。
張元清思維活泛,不停的思考,可惜不能暴露靈境行者的信息,雖然副本沒有明確給出“暴露”會有什麼懲罰,但在這種高難度副本里,你最好是按照副本的機制去做。
不然,小小的錯誤,可能會帶崩全隊,導致團滅。
畢竟他的這個角色是昏君,副本的名稱就叫亡國之君,他的失誤和普通角色的失誤是不同的。
喝完一碗羊肉湯後,他心裡有了猜測,看向身邊的楚美人,笑道:
“美人啊,你這個年紀,該學琴棋書畫、識文斷字,明日我便讓大學士來教導你。”
楚美人標緻的小臉一僵,條件反射般的大聲說道:“我不要讀書,我不要讀書!”
下一秒,她眸光微變,捏着嗓子說:“臣妾不是不愛讀書,臣妾是覺得讀書會分散我的精力,導致我不能好好照顧陛下。”
張元清“哦”了一聲,語氣輕鬆的問道:“美人,朕忘了你的芳名。”
楚美人一愣,似乎沒聽懂。
“你叫什麼名字。”張元清用白話問道。
“臣妾叫楚小襖。”楚美人回答。
張元清沒再說話,繼續用膳,邊上的楚美人腰桿崩的筆直,滿臉緊張,嘴裡的飯菜都不香了,目光時不時瞟向皇帝陛下,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突然,張元清問道:“你爸叫什麼名字?”
“姜......”楚美人身子一抖,條件反射般的回答,但又戛然而止,她臉色狂變的夾起一塊嫩姜塞進嘴裡,憨憨笑道:
“姜真好吃,陛下,我爸叫楚老四,家中排行第四。”
她怎麼進副本了?傅青陽怎麼不提前告訴我!張元清臉上沒有異常,心裡卻極爲振奮,他已經知道楚美人是誰了。
姜精衛!
如果楚美人是姜精衛的話,一切的不合理就變得合理了,一切的蠢就變得理所應當了。
年齡也能對上。
有精衛在,即便今天沒找出間諜,我也不至於成爲砧板上的魚肉,嗯,不能暴露身份......張元清紅光滿面的起身,道:
“朕吃完了,楚美人蘭心蕙質,赤子之心,朕甚是喜歡,今晚過來侍寢!”
說完,在楚美人驚愕的目光中,吩咐左右:
“再給朕的楚美人上一隻烤羊羔。”
在身邊宮女的拉扯、眼神暗示下,楚美人忙跪倒在地,欣喜道:“謝,謝陛下......”
離開三層閣樓,張元清坐上鹿車,繼續前行,途中聽取了侍衛的回饋,楚美人府上沒有問題,至少他們沒找出疑點,宮女和宦官也沒看出她有什麼異常,除了不太聰明和不懂禮儀。
下一個目標是婉美人。
就是那個大半夜在花叢裡鬼叫的女子。
鹿車在宛如仙宮的皇家後宅裡行了半刻鐘,停在一棟略顯簡陋的樓前,兩層高,雖也是雕樑畫棟,但不夠精巧,院內的花草也稀疏平常。
張元清掀開簾子,在隨行宦官的攙扶下落地,帶着一行人涌入小院。
院中宮女、宦官寥寥,前者的容貌亦是稀疏平常。
婉美人看起來不太得寵啊......張元清正想着,便見一位宦官高聲道:
“陛下駕臨~”
幾秒後,樓內傳來了“咚咚”的沉重腳步聲,俄頃,格子門被大力推開,只見一位膀大腰圓,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的女子衝了出來。
此女臉若圓盤,目似銅鈴,眉濃脣厚,體態陽剛,當真是臂上能跑馬,拳上能站人的一條好漢。
張元清驚的連連後退。
那好漢停在近前,盈盈施禮,甕聲甕氣道:“陛下~”
“婉,婉美人?!”張元清嘴皮子都在顫抖,心說不是說眉新畫月,髻乍拖雲,驚爲殊色嗎,寫起居注的是誰?朕要砍他腦袋。
“陛下,臣妾日盼夜盼,終於盼到您來了。”婉美人一把拽住張元清的手。
張元清掙了掙,沒掙開,又掙了掙,還是沒掙開,嚇的嗷嘮一嗓子:“救駕,快來救駕。”
兩名侍衛三名宦官飛撲而上,將婉美人壓在地上。
張元清則在兩名宮女的掩護中,動若脫兔的逃回鹿車。
車輪轔轔,鹿鳴啾啾,張元清在逃亡的途中,瞭解到情況,原來後宮有兩個婉美人,其中一個是近來在花叢中高歌被趙舜看上,臨幸後封爲婉美。
而這個婉美人,是兩年前趙舜遊湖,不小心落水,危急關頭,一名好漢撲入水中,迅如游魚,搶在所有侍衛之前撈上皇帝陛下。
趙舜這人沒啥優點,但會感恩,對女人的獎勵就是冊封。
於是冊封這位好漢爲婉美人,望其能護後宮安寧。
原來鬧了烏龍,我就說嘛,趙舜的人品不行,審美不容褻瀆......張元清心想着,忽見拉車的雄鹿急促的叫了幾聲,旋即加快步伐,在一陣噠噠的急促聲中,衝向不遠處的一棟閣樓。
張元清定睛看去,只見閣樓外插着幾株嫩綠的枝葉,枝葉沾着水。
雄鹿迫不及待的衝了過去,探頭就是一頓亂嚼。
張元清嗅了嗅鼻子,聽聞一股淡淡的鹹味從枝葉裡散發出來。
抹了鹽水?他對那位婉美人更好奇了。
就在這時,一陣優美空靈的嗓音從二樓傳來,循聲望去,只見美人靠旁坐着一位淺色宮裝的背影,戴着華美的髮飾。
......
午膳後,傅青陽檢閱完守城器械、糧草,繞着城牆勘察完地勢,查完官方糧倉,匆匆返回元帥營房。
看見五位隊友沉默的坐在房中,臉色都不太好看。
見他回來,天下歸火憂心忡忡道:“剛纔找了一圈,軍中沒有女性,亡者歸來的女聖者、主宰,應該都在國都那邊。”
夏侯傲天臉色凝重:“還有一個更不好的消息,紅雞哥不在軍中。”
靈鈞唉聲嘆氣的總結:“沒腦子的都在那邊,沒實力的也在那邊。”
傅青陽想了想,道:“其實,姜精衛也來了,我沒料到這是個角色副本。”
魔眼天王拍桌而起:“立刻退守國都。”
“不用慌,只要我們鎮守住臨夏,國都不會有危險。”趙城隍安撫道。
說罷,一名士卒匆匆而來,頓在門口,高聲道:
“元帥,有密報。”
傅青陽大步上前,從士卒手裡接過摺子,展開一看,目光微凝。
他望向同伴,皺眉道:
“密報上說,北朝派遣了一支暗殺小隊潛入國都,另外,皇宮裡可能有間諜潛伏,他們的目標是刺殺南朝皇帝。”
剛坐下的魔眼天王,又拍桌而起:“立刻退守國都。”
說罷,又一名士卒匆匆而來:
“元帥,軍中將士突然腹瀉嘔吐,疑似中毒。”
不等傅青陽迴應,城牆傳來擂鼓聲,以及隱隱約約的喊聲:
“毒蟲,全是毒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