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讓你們跟我一起上,你們照常撤退就行。”
二隊隊長“梁山水師”撿起身邊陣亡治安員的手槍,雙槍齊射,一邊火力壓制敵人,一邊低聲道:
“我去拖延時間,讓執事多撐一會兒,沒準就能撐到援兵到來。”
見瞄準這邊的幾名敵人被自己的射擊逼迫的縮回掩體, 他弓着腰背,正要竄出,但身後的小王突然將他撲倒。
“狗屁!你在說什麼狗屁!”小王額頭青筋暴怒:
“沒有救援了,伱都說了咱們分部沒有聖者,等紅林市聖者過來,黃花菜都涼了。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個煞筆就是想送死, 把自己當炮灰換執事出來。”
梁山水師爆了聲粗口, 手肘一下下的砸在小王胸口, 想把他打開, “死一個隊長而已, 總部能以最短的時間調過來一個, 但如果死一個5級執事, 聖者可不是大白菜, 新執事的任期會很長,來了也不一定願意幹下去, 一個長期穩定的執事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嗎!”
這傢伙明明中毒虛弱,卻爆發出巨大的力量,梁山水師幾下子竟沒能砸開他。
噠噠噠.彈雨傾瀉而下,打穿車殼, 嵌入車頭內部。
梁山水師立刻收了手肘, 把小王的腦袋按下來, 吼道:
“聽着, 聽着,王小二,你表哥就是吸毒的,吸的妻離子散,吸的家破人亡,你說過的,在你讀高中那年,他把三歲大的兒子賣了,就爲了幾萬塊的毒資,你表嫂因爲這事喝農藥自盡了。他是你們家族的敗類,每個人提起他都咬牙切齒,你一度想趁沒滿十八週歲,提刀殺了他。”
王小二愣了愣,勃然大怒:
“別跟我提那個爛人,都特麼陳年往事了,你是爲了激怒我是嗎,是的,你成功激怒我了,艹。”
說話間,擡起手臂朝養豬場那邊胡亂開了幾槍。
“你表哥是爛人,可你想過沒有,他也不想爛啊.”梁山水師聲音忽然低沉,“毒品這東西你知道的,越來越高級, 越來越可怕,染上了就戒不掉,死都戒不掉,跟現在的毒品比起來,鴉片大麻就是潤喉糖,屁都不是。像你表哥這種爛人,邊境還有很多很多。有多少人成爲家族敗類,有多少孩子被賣掉?我們的工作就像治水,哪裡漏了就堵哪裡,可執事一旦死了,大壩就開了口子,洪水會淹沒整個南明市,整個八貴省,流向全國。像你表哥這樣的爛貨會越來越多。”
王小二呆住了。
槍聲不斷響起,敵人的火力持續傾瀉,梁山水師的語速也越來越快:
“去年你在青禾分部的格鬥比賽裡拿了超凡階段第三名,執事問過你,想不想去別的城市發展,你拒絕了,你爲什麼拒絕?因爲這裡是你的家鄉,所以你不想走,你想留下來守着。可是這裡.特麼也是老子的家啊。”
王小二眼眶通紅,手卻鬆開了。
“選擇了這條路就不要怕死,等你等級上去了,該你死也得死,敢離開南明,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老子十年沒回家了,你記得有空替我看看父母。”梁山水師一腳踹開他,離弦之箭般的竄了出去。
“砰砰砰!”
槍聲接二連三的響起,梁山水師腳邊濺起一片片塵埃,那是子彈揚起的塵土。很快,他的身體也濺起了水花。
子彈擊中他了。
梁山水師絲毫不理,硬着頭皮朝東邊黑暗狂奔,他是水鬼,等閒物理攻擊傷不到他。
“掩護隊長!”
王小二眼眶發紅的大吼,鑽出半個腦袋,雙手握槍,不斷扣動扳機。
他很清楚水鬼的被動,每個水鬼的被動都是有極限的,不可能一直一直持續下去,就像憋氣,你總要換氣,一旦持續被子彈攻擊,換氣之際,就會被打成篩子。
而隊長中了蠱毒,身體不在全盛狀態。
“砰!”
一聲壓過手槍聲的巨響迴盪在夜色中。
狙擊槍!熟悉槍械的王小二心裡陡然一沉,旋即,他聽見遠處黑暗裡傳來血肉分離的聲響和跌倒的聲音。
王小二神色大變,豁然扭頭,梁山水師倒在了血泊中,膝蓋被大口徑子彈撕裂,只連了一層皮。
養豬場裡有一個狙擊手,槍法不比他差。
狙擊手一直蟄伏着沒開槍,任由雙方火拼,剛纔敏銳的捕捉到隊長換氣的時間,一擊命中。
斥候,這是一位墮落的斥候。
王小二洞察了狙擊手的意圖,狙擊手的任務是把所有人都壓制在火拼現場,確保靈能會的通靈師順利圍殺執事。
“救人,救人啊!”王小二面色猙獰的咆哮一聲,毫不猶豫的、跌跌撞撞的衝了出去。
隱藏在暗中的狙擊手嘴角勾起冷笑,瞄準王小二。
他沒殺那個水鬼,就是在圍點打援,他篤定官方的守序行者會救隊友。
道德、友情、正義,永遠是這羣傢伙致命的弱點。
王小二隻是二級斥候,黑暗中無法看到狙擊手的具體位置,無法判斷彈道。但以狙擊槍的速度,即便預判到彈道,二級斥候的身體素質也做不到避開狙擊子彈,更何況他現在還有些虛弱痠軟。
但王小二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他就是出來當活靶子的。
他沒有跟身後的隊友打過招呼,甚至沒有眼神交流,可王小二相信,在自己中彈的那一刻,身後的隊友會救走梁山水師。
另外,他只有中彈,才能通過彈道確定敵人在什麼方位,臨死前他會回敬一槍,運氣好的話能殺死狙擊手,運氣差打偏了,能逼狙擊手縮頭,爲隊友救人創造時間。
“砰!”
漆黑修長的槍口噴吐火焰,大口徑子彈高速旋轉着離膛。
槍聲響起的剎那,跌跌撞撞但又竭力閃轉騰挪的王小二身軀一僵,來自斥候的敏銳,讓他預感到了自己的死亡。
就在這時,一隻手毫無徵兆的從他肩後探出,掌心朝前一推。
高速旋轉的子彈彷彿觸碰到了看不見的、柔軟的氣牆,竭盡全力的旋轉,但始終無法鑽破那層防禦。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小二呆呆的看着這一幕,身後兩名朝着梁山水師狂奔而去的官方行者也僵在原地,不知道該進該退。
“別愣着,打戰呢!”
平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緊接着,王小二看見那隻手的手腕翻轉,屈指輕輕一彈。
子彈激射而去,穿透黑暗,消失在養豬場裡,裡面旋即傳來一聲“噗”,是屍體倒地的聲音。
王小二瞳孔劇烈收縮,神經一根根繃了起來,如同在林間偶遇猛虎,那種腎上腺素飆升的危機感讓他頭皮發麻。
這是何等強大的力量?徒手接狙擊子彈,彈指擊斃隱匿在暗處的斥候。
追毒者執事都無法輕鬆做到這一步。
“別怕,援兵!”
身後那聲音寬慰了王小二一句,啪的打出響指,輕笑道:“幹掉他們!”
話音落下,一道黑影從養豬場外的青草小道旁殺出,手中拎着一把赤色長刀,噔噔噔的衝向養豬場,黑色轎車設置的路障一躍而過。
“砰砰砰”
守在養豬場外的毒販們瘋狂射擊,在略顯混亂的邊境,底層行者們戰鬥還是以槍械爲主,雖然也能憑藉技能、身法規避子彈,但犯罪分子方也有邪惡職業,消耗掉地方的彈藥前,貿然衝過去肉搏會死的很快。
而且大型犯罪集團手裡往往還有手榴彈,甚至單兵火箭筒這些玩意。在這種地方工作,首先要苟,苟住才能活命,有命才能執法。
可這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衝鋒起來毫無理智,宛如一頭蠻牛。
下一秒,讓在場所有人瞠目結舌的一幕發生了,子彈暴雨般的射在不躲不避的持刀黑影身上,打出木棍敲沙包的悶響。
沒能破防。
那人就這樣扛着槍林彈雨衝入養豬場,旋即,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傳來,夾雜着激烈的槍聲,但很快連槍聲也消失了。
養豬場內一片寂靜。
苟在車頭的治安員、官方行者們面面相覷,隔了幾秒,一位2級火師率先忍耐不住,雙手持槍,槍口朝下,緩步靠向養豬場。
臨近窄小的門口不足五米時,他丟了一枚火球進去,燃燒的火光照亮簡陋豬舍的景象,滿地的殘肢斷臂,粘稠的鮮血沿着坑窪的水泥地面蔓延,沒有一具完整的。
“都,都死了”火師喃喃道。
“那,那位援兵呢,是援兵吧。”有人問道,後半句說的小心翼翼。
火師再丟一枚火球進去,目光掃視,叫道:“不見了!”
不見了……王小二轉頭四顧,身後那位高手也不見了,夜幕沉沉,剛纔的聲音彷彿是錯覺。
突然,他目光一凝,看見梁山水師斷裂的大腿旁,掉着一管淡金色的針劑。
生命源液?!
王小二又驚又喜,高呼道:“是援兵,是官方的援兵!”
只有自己人才會留下如此珍貴的生命源液,民間守序組織、青禾族高手的那位神秘高手不但是援兵,還是個大人物,體恤底層行者的大人物。
“真的是援兵”
倖存的官方行者和治安員們如釋重負,沾滿血污和汗水的臉龐,露出死裡逃生的喜悅,以及如釋重負的輕鬆。
王小二趔趄狂奔着來到隊長身邊,抄起生命源液就扎頸部靜脈。
失血過多的梁山水師很快轉醒,睜開的第一句話:“艹,老子居然沒死。” “援兵來了,援兵來了,而且是很強的援兵”王小二剛開口,就被梁山水師揮手打斷,“我剛纔還沒暈,養豬場裡頭的畜生被砍光才暈的。”
王小二笑逐顏開,道:“您都快死了還這麼穩健,那您隊長你看到了嗎,救援的是誰?”
梁山水師搖搖頭,“背對着我,沒看到。”
“那他怎麼消失的?”
“.我恍惚了一下,沒看清楚,可能是失血過多了?”
“可是哪來的援兵呢。”王小二冷靜下來,“咱們市沒有這種大人物啊。難道是西尼分部的?可也來不及啊。”
西尼分部是八貴省最大分部(青禾族不算),有兩位長老坐鎮,但離此地四百多公里。長老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趕到。
兩人一時沉默。
“想不通的事就別想了,反正執事有救了,行動結束後自然知道。”梁山水師說。
王小二用力點頭。
梁山水師突然說:“之前那些話好像有點矯情,忘掉它,我不想明天在分部裡聽到任何人提及。”
“放心,我又不是那個太一門的袁廷。”
養豬場東邊是大片大片的荒地,長滿野草,泥濘溼潤。
追毒者是個三十多歲的劍客,皮膚黝黑,容貌其實挺英俊,但常年的風吹日曬讓皮膚變得粗糙,英俊的就不太明顯了。
除了黝黑和粗糙,臉部的唯一特徵是斷眉,左邊眉毛只有半截。
此時,追毒者披着一件散發幽綠光芒的藤甲,手握一柄銀晃晃長劍,正與一名人型蟑螂纏鬥。
蟑螂人身高三米五,魁梧又敏捷,手腕處長出兩根一米長的尖銳角質,或刺或挑或砍,與追毒者打的難解難分。
論近戰能力,通靈師也不是劍客的對手,但氣味濃烈的蠱毒散佈在空氣中,隨着呼吸侵入追毒者的體內,蠶食着這副身軀的生機。
幸好身爲5級執事的他還算有點家底,聖者階段的道具足足兩件,木妖鎧甲既能恢復體力、解毒又能增強防禦。
劍器則是削鐵如泥的寶具,能輕易割開蟑螂人堅硬的甲冑。
但追毒者仍然九死一生,除了蟑螂人,身旁還有一個通靈師,這個通靈師身材矮小,形似鼠,粗短的爪子捻着一根半尺長的黑竹管。
伴隨着削福加持的氣箭“噗噗”如雨。
追毒者一邊招架蟑螂人的攻擊,一邊提防氣箭的偷襲,如同在走鋼絲,稍有不慎就會殞命。
而即便如此,力竭也是遲早的事。
兩位通靈師的套路極爲陰損,一人主攻,一人壓陣,壓陣的碩鼠只偷襲不近身,一旦追毒者試圖逃走,壓陣的碩鼠就能立刻阻攔。
而兩人近身搏殺,很容易被南明分部的5級執事逃走。
“嘿嘿,追毒者,其實你收到的情報沒有錯,我們確實有一大批毒要進來,只不過日期不是今天,是後天。”碩鼠噴出兩枚毒箭,笑容狡詐:
“殺了你,毒品就能在南明市迅速擴散,以最短時間送到八貴省各地,再流向全國,到時候想要阻擊這批毒品就難了。”
追毒者冷着臉,“你們不會得逞的。”
蟑螂人雙劍刺擊,嗡嗡怒笑:“死鴨子嘴硬,你已是強弩之末,誰能救你。養豬場那邊的槍聲停了,你帶來的夥計死光了,很快就會輪到你。”
追毒者臉龐閃過一絲沉痛,咬牙咬的咀嚼肌凸起,但劍招似乎不亂,步伐依舊流暢。
劍客有鋼鐵意志,鬥志永遠不會崩。
“咔嚓!”
一聲突兀的骨骼碎裂聲傳來,交戰中的蟑螂人和追毒者默契後退兩步,各自用眼角餘光瞄去。
這一眼讓蟑螂人肝膽欲裂。
碩鼠的身邊不知何時出現一位相貌平平的青年,手裡拎着一顆滴血的頭顱,連着小半截的頸椎骨,殷紅的鮮血一滴滴墜落。
碩鼠的無頭屍體軟趴趴的倒在一邊,血肉模糊的脖頸斷口流淌着大股大股溫熱的鮮血。
一個突然出現的神秘強者,不費吹灰之力的殺死了5級通靈師。
而他們甚至連這位神秘人何時靠近的都不知道。
蟑螂人連連倒退,表情無比恐懼,發出嗡嗡怒吼:
“你是誰?你是誰!”
身爲八貴省土著,身爲靈能會的骨幹,他對青禾分部的聖者瞭如指掌,而以這位神秘人的等級,恐怕是六級的強者。
這種人物哪怕放眼整個省,也是屈指可數的,就那麼幾個。
但他沒見過此人。
“我只是一個鬆海來的火師,靈境ID三清道祖。”張元清身軀燃起熊熊烈焰,照亮了黑暗,掌心噴吐出烈焰,凝爲長刀。
下一秒,他化作一道筆直的流焰撞向蟑螂人。
蟑螂人剛要閃避,瞳孔忽然渙散,呈現出深沉的漩渦。
他中了星幻術。
“噗!”
火線擦身而過,長着觸鬚的腦袋翻滾飛起,啪嗒落地。
無頭屍體轟然倒下,脖頸斷口處焦黑,鮮血小股小股滲出。
“你是.鬆海分部的同事?”追毒者手持長劍,沒有放鬆警惕。
張元清“嗯”一聲,當着這位劍客執事的面,光明正大的脫下陰陽法袍。
但在追毒者眼裡,自稱三清道祖的鬆海火師,只是撣了撣衣衫上的灰塵。
——儘管劍客有看破幻術的洞察術,但等級壓制下,追毒者依舊着了道。
張元清不能光明正大的使用夜遊神的技能,鬆海分部的夜遊神就只有一個元始天尊。
“可你看起來根本不像火師。”追毒者沉聲道,作爲劍客,這點洞察力還是有的。
“見識少就多打聽,鬆海有兩個火師之恥,一個是天下歸火,一個就是我。”張元清淡淡解釋,然後看向身後,道:
“你的人過來了。”
追毒者擡眸看去,果然看見梁山水師等人大步奔來,見到執事無恙,他們臉上涌現狂喜。
追毒者立刻迎了上去,第一句話:
“犧牲了多少兄弟?”
“犧牲了四個兄弟,治安署的兄弟犧牲了六個。”梁山水師黯然道。
追毒者咀嚼肌狠狠凸起。
“如果不是這位執事.”王小二感激的看向張元清,“我們恐怕都死了。”
梁山水師深深鞠躬:“多謝執事的生命原液,我們分部會……我攢夠錢會還您的。您是哪個分部的?”
“鬆海分部,三清道祖。”追毒者主動上前,終於放下了戒心,深深凝視着自稱火師之恥的青年,“您怎麼會來我們這窮鄉僻壤。”
他似乎不喜歡錶達情感,表情依舊硬邦邦的,可眼裡的感激卻濃厚的一眼可見。
“這裡不是窮鄉僻壤,這裡是可敬的戰場。”張元清伸出手,笑道:“過來追捕一名通緝犯,剛到南明分部報到,聽學海無涯隊長說你們遭遇了埋伏,特來看看。”
原來如此!
南明分部的官方行者們恍然大悟,解開了最後的疑惑,臉上的笑容隨之熱情。
幸好這位高級執事過來辦事,否則南明分部今晚必將遭遇滅頂之災。
然後默默思索,三清道祖是誰?
鬆海分部,他們只聽說過元始天尊,大都市的人取名都這麼霸道嗎?
這時,聯絡員王小二兜裡的手機響了,掏出來一看,道:“學海無涯打來的電話。”
他們剛纔打掃戰場時,已經收繳了屏蔽信號的法器,如今通訊恢復。
追毒者接過手機:“給我吧。”
於此同時,一道幽影掠來,依附在張元清後背,附耳低語:
“主人,附近還有一個邪惡職業,好像是您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