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毫無徵兆的沉沒了,沒有遭受攻擊,也沒有發出異響,連帶着船上的陰屍就這麼沉入湖底。
看着血薔薇消失在湖面,張元清一陣心痛。
這具陰屍跟在他身邊最久,從超凡陪伴到聖者。儘管一直把她當成消耗品,可當血薔薇真的離他而去,內心仍然強烈的不捨。
但現在不是心疼損失的時候。
“怎麼會這樣?”
張元清愕然的看向銀瑤郡主,後者搖了搖頭,小喇叭裡傳出遲疑的聲音:
“無緣無故就沉下去了,沒發現有什麼異常。”
怎麼會這樣.張元清眉頭緊鎖,陷入沉思。
難道乘船渡水不是正確選擇?陰屍不能渡水?船突然漏了?
有太多的可能,事情一下子棘手起來。
正不解之際,湖面突然浮上來什麼東西,定睛看去,是那艘沉入湖底的小船。
兩頭微翹的小船又浮上來了,但船上已經不見血薔薇的身影。
這讓事情看起來,彷彿是小船有意識的沉沒,幹掉了船上的人。
張元清臉色一變:“不對,乘船渡河的方式不對,這座湖是有規則的,不是簡單的登船就可以,我們需要知道規則是什麼。”
首先可以確定,船是可以浮在湖面的。
利用小船渡湖的選擇應該沒錯,但其中缺了關鍵信息,也就是規則。
“可我們怎麼知道規則?”銀瑤郡主有些犯難,“員工手冊裡沒有記錄,而且我們時間不多了。”
張元清心說,郡主啊郡主,這時候了你還要增加我的焦慮,要你何用。
但不得不承認,郡主是對的,時間不多。
狗長老隨時都有可能返回,女元帥也是,最致命的是,止殺宮主拖不了多久,一旦白獅返回,他們只能逃走。
營救魔眼的行動宣告失敗。
都到這一步了,如果功虧一簣,張元清覺得自己會氣吐血。
必須想辦法摸索出弱水湖的規則。
可員工手冊裡沒有記載弱水湖的規則,而找遍宿舍也沒有找到後半部分的手冊。
八咫鏡技能冷卻中,無法制造分身,血薔薇已經沒了。
把貪婪神將當炮灰無疑是敗家子行爲,而且未必就能一次性摸索出正確規則。
他們沒有低等級陰屍充當炮灰摸索規則了,而弱水過於危險,基本沒有容錯率。
還能從哪裡得到規則?
突然,張元清腦海裡靈光閃過,員工手冊是沒有,但員工有啊。
爲什麼不問問員工?
動物園裡的員工,是無比渴望幫助遊客的。
“找員工,我們去找員工。”張元清精神一振,看向銀瑤郡主,“員工會告訴我們弱水湖的規則。”
兩人沿着來路返回。
湖中央的魔眼天王,看着岸邊兩道人影快速離去,消失在黑夜中,忍不住皺了皺眉。
“不對勁,爲什麼船沉了?”他昂起頭,看向頭頂茂盛的樹冠:“老樹妖,你知道嗎。”
樟樹晃了晃枝葉。
“伱說狗長老馬上就回來了,讓我不要得意?”魔眼天王勾起嘴角,“等脫困了,我把你帶去西北戈壁,把你種到修羅閉關的地方。”
樹冠一陣瑟瑟發抖。
沿途沒有看到止殺宮主和白獅,但打鬥痕跡非常明顯,傾軋的樹木橫七豎八的倒下,灌木都被擼禿了,落葉凌亂散落,鋪滿觀賞通道。
戰況有些激烈啊張元清加快了步伐。
終於,在穿過熊貓園,前往猴園的途中,他們看見一名藍制服員工,從猴園方向走來。
這位藍制服員工無視了沿途的戰鬥痕跡,有條不紊的巡邏。
員工巡邏似乎只針對詭異和污染,不負責戰鬥.張元清一邊想着,一邊迎了上去。
見到遊客朝自己奔來,那名藍制服果然問出了機械化的問題:
“請問,您需要幫助嗎。”
張元清沉聲迴應:“是的,我需要。”
這一瞬間,藍制服員工的鴨舌帽都不由得擡起了幾公分,語氣也多了人類的鮮活,急切道:
“請問我能幫您什麼?請問,我能幫你什麼!”
如果我說,能不能幫我救出魔眼,這傢伙會不會掉頭走人?這個念頭在張元清腦海裡一閃而過,他決定穩字當頭,道:
“請告訴我弱水湖的規則。”
藍制服員工沉默了,似乎是沒遇到過詢問規則的遊客,大概有個四五秒,他說道:
“湖邊的小船會把你帶到湖心,但小船隻能乘坐一人。”
藍制服員工的話,讓張元清神色頓變,他明白血薔薇爲什麼沉入湖底了。
當時在船上的不止血薔薇一人,有什麼東西,跟着血薔薇上船了。
不管是他還是止殺宮主,都沒有發現
張元清感覺後背有些發冷,一股難言的寒意涌上心頭。
就好比恐怖故事裡的主角回到家裡,享受着家人做的晚餐,與妻兒和睦融融,第二天醒來才記起,妻兒已經死去多年。
有什麼東西一直在跟着他們,從頭到尾,他和宮主都沒有察覺。
藍制服員工飽滿期待的問道:“請問,您還需要幫助嗎。”
張元清定了定神,道:“沒有了,謝謝。”
藍制服員工有些失望,又看向銀瑤郡主:“請問,您需要幫忙嗎?”
銀瑤郡主舉起小喇叭:“沒有。”
藍制服員工失望的離開了。
他剛走,張元清立刻說道:“有東西跟着我們!”
銀瑤郡主四處張望,紅瞳散發出妖異的光芒。
但不管她如何努力感應,都無法找到第三個人。
無力感和恐懼感在郡主心裡發酵。
張元清則取出了鬼鏡,對着周圍一通亂照,同樣沒找到可疑的東西。他旋即施展噬靈,仍然沒有收穫。
如果當初把掛在始皇帝地宮裡的那面鏡子拿來就好了,那面鏡子能照出夜遊,在“照鬼”方面,比鬼鏡強大太多。
“未知的敵人,我們遇到了未知的敵人.”銀瑤郡主小喇叭裡傳出急促的聲音:
“元始天尊,我的建議是立刻離開這裡,它必然觀測到我們已經發現了它,繼續待在這裡,可能會引發某種未知的變化。
“而我們甚至無法察覺到它,更別說清除.放棄拯救魔眼吧。”
這是她權衡利弊後給出的建議。
現在弄清楚了規則,卻面臨更加棘手的難題,而解決這個難題,又不知道過程會出多少幺蛾子。
留給他們的時間比留給國足的還少。
太難了。
“別急別急,再給我半分鐘”張元清連聲道。
跟隨在身邊詭異的忌憚讓他無法靜下心來思考,時間又所剩不多,一時間急的額頭冒汗。
焦慮中,他擡起手,指頭摁住額頭,乳白色的光暈亮起,流水般蔓延整張臉。
很快,張元清的臉就變成了戲劇裡的狡詐奸滑的白臉。
銀瑤郡主知道白臉象徵着思考,默默垂手立在一旁,不敢出聲打擾。
——張元清的認識的所有女性裡,銀瑤郡主是最瞭解他的,幾乎知道他所有道具。
時間快速流逝,大概半分鐘後,張元清解除了臉譜,冷笑道:
“我想到辦法了。” 他的情緒在道具代價的作用下,變得喜怒無常。
“什麼辦法?”
銀瑤郡主忙問。
張元清轉身,大步返回,邊走邊說:
“還記得第四條和第九條規則裡怎麼說的麼,熊貓是值得尊敬的動物,必須鞠躬;遇到黑制服的同事,要大聲呼喚,引來管理者和其他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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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管理者和同事沒有迴應,可以向熊貓和白獅求助。
“可見熊貓是正面形象的,我甚至懷疑,你之所以看到熊貓兇惡,正是因爲那個傢伙跟上了你,熊貓盯着的不是你,而是你身邊的詭異。”
銀瑤郡主本能的伸手摸向後背。
他們本就在熊貓園和猴園之間,小跑着前行,十幾秒就到了熊貓園。
透過高高的鐵柵欄,張元清又一次看見了那隻懶散的,髒兮兮的熊貓,它已經醒了,正抱着嫩竹啃食,上好的牙口熟練的剝掉竹子外層的青皮,大口朵頤。
“翻進去,別用技能。”張元清說。
——在動物園行動期間,他一直讓伊川美維持着幻術,確保己方人員的服裝特徵不被植物記下來。
一人一屍縱身躍過高高的鐵柵欄,輕盈落地。
似乎聽見了動靜,正蹲坐在竹林裡進食的大熊貓,歪着腦袋看了過來。
銀瑤郡主似乎受到了驚嚇,下意識的往張元清身邊靠,小喇叭傳來顫抖的聲線:
“它,它和上次一樣了”
詭異就在銀瑤郡主身邊?張元清把她從身後拉出來,輕輕往前推,“走過去,記得鞠躬。”
銀瑤郡主緊緊握着小喇叭,一陣躊躇,銀牙一咬,大步走了過去。
她來到小竹林外,朝着熊貓深深鞠躬。
而此時,圓滾滾的熊貓丟掉了竹子,邁着沉穩有力的步伐,緩緩朝銀瑤郡主走來。
它漆黑如豆的眼睛竟有幾分凝重,繞着銀瑤郡主開始轉圈。
每轉一圈,它的表情就兇厲一分,三圈之後,它已是齜牙咧嘴,極盡兇惡。
張元清注意到,銀瑤郡主雙腿開始發軟,猩紅妖冶的瞳光連連顫動。
郡主感知到的熊貓和他眼裡的不一樣,她承受着巨大的壓力。
“別動!”張元清高聲提醒,“如果你承受不住,我可以掌控你身體.”
話剛說完,兇惡的熊貓突然撲倒了銀瑤郡主,張開鋒利的犬牙,一口咬住銀瑤郡主雪白的脖頸,接着便是致命甩頭。
“嗤嗤.”
銀瑤郡主身上傳來冷水倒入油鍋的爆響,大股大股濃郁的黑煙蒸騰。
這股黑煙並沒有消散,在半空中化作一張恐怖的人臉,帶着不甘的俯瞰熊貓片刻,便遁向了動物園外圍區域。
熊貓鬆開嘴,對銀瑤郡主棄如敝履,邁着慵懶的步伐回到原位,抱起沒吃完的竹子,專心致志的啃起來。
呼,搞定了.張元清急忙上前查看,發現銀瑤郡主脖頸完好無損,只有兩排淺淺的牙印。
熊貓的攻擊並不針對她。
但銀瑤郡主似乎對熊貓產生了極強的心理陰影,迅速後退,小喇叭催促道:“速速離去.”
一人一屍翻出熊貓園,這纔有時間討論剛纔的那股黑煙:
“那是什麼東西?”
“園子裡的詭異。”
“我知道,我說它的本質是什麼?”
“雖然我比你多活幾百年,但我也不知道。”
“哦,那算了”
小跑着返回弱水湖,此時,那艘小船已經自行返回岸邊,靜靜漂浮在湖面。
按照渡船規則,我必須先把靈僕“吐”出來,確保一個人登船,但我的靈魂有殘缺,有宮主以靈魂編織的線,這算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張元清有些拿捏不準。
既然這樣,就只能讓陰屍出動了,於是,他看向了銀瑤郡主。
銀瑤郡主假裝自己是一隻沒腦子的陰屍。
郡主,你的職業素養有待提升啊,回頭寫一本員工手冊給你,標題就叫《如何爲主人衝鋒陷陣》或者《如何更好的取悅主人》.張元清沒好氣道:
“你是自己去呢,還是我掌控你身體下去?”
銀瑤郡主默默走向小船,小喇叭小聲控訴:“男人果然都是無情的,前一刻還恩寵有加,下一刻便賜了白綾和毒酒。”
她“咚”的跳到小船,小心翼翼的把喇叭摺疊好,塞進口袋,開始划槳。
小船破開平靜水面,在泛起褶皺的湖面航行,途徑血薔薇沉沒地點時,張元清通過識海的印記,感受到了銀瑤郡主的緊張。
等小船平安無事的掠過那裡,郡主的緊張又變成了小小的雀躍。
終於,小船抵達了樟樹旁。
張元清看到銀瑤郡主掏出小喇叭,與魔眼展開對話,隔的太遠,聽不清具體內容。
但沒多久,銀瑤郡主就收起小喇叭,十指突生出烏黑鋒利的指甲,深深刺入樟樹粗壯的樹幹。
她像是撕紙一般,撕開樹皮和內部的纖維,巨大的噪音連岸邊的張元清都聽的一清二楚。
木屑橫飛,樹皮剝落。
樹幹內的魔眼身軀漸漸裸露出來,十幾秒不到,魔眼枯瘦的身軀就從樹幹中掙脫出來。
他赤條條的不着片縷,皮膚包着骨頭,如同晚期的患癌病人。
不過他依舊矯健,從樹幹中掙脫出來,抓住兩根藤蔓,踩着被撕裂的樹幹內腔,穩穩的立住。
銀瑤郡主開始返航。
也不知道魔眼和樟樹說了什麼,幾秒後,佇立在湖面的樟樹開始動了,朝着岸邊挪來。
快點快點快點張元清在心裡無聲的祈禱。
越是這個時候,他心裡越忐忑,生怕背後吐出傳來狗長老的聲音說:你這個二五仔!
或者是女元帥的冷笑:原來我弟弟養了一個家賊啊。
又或者白獅幹掉了宮主,正緩緩向他靠攏,準備來一個鎖喉殺。
好在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銀瑤郡主和魔眼順利登岸。
魔眼天王抓着藤蔓,輕輕盪到岸上,審視着張元清,勾起嘴角:
“幹得不錯,鬼刀天王。”
數月不見,他笑容燦爛的一如初見。
張元清瞬間意會了對方的意思,頷首道:
“你剛纔和它說了什麼?”
魔眼天王笑道:
“我告訴它,如果帶我回岸上,就饒它一次,不帶它回兵主教總部。
“呵,其實它只要待在湖裡,我根本拿它沒轍,船隻能載一個人。”
聽到這話,樟樹劇烈的搖晃起來,似乎無比憤怒。
它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張元清催促道:
“白虎兵衆的元帥和狗長老馬上回來,走吧!”
就在他打算跑路的時候,忽然一聲憤怒到極致的咆哮聲傳來。
循聲看去,只見宮主渾身浴血,倉惶的逃回來。
在她身後,雄壯的白獅緊追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