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羽楓晃晃悠悠的站起來,這不願意屈死的心臟,讓他沉默着,像是死屍一樣,緩緩的站起來,那已經被灼燒而瞎的雙眼猩紅而明亮。
只是,他早就已經明白了這樣的事情會發生,以至於冷靜的……像是個呆愣的木雞。
他未死,也是必然。
長羽楓看着眼裡慢慢恢復的視力,那個還在發瘋的人,在他的眼裡,也不過是一具毫無意義的軀殼。
雖是瘋狂,卻已無人生。
他沉默着攀爬向上,這斜坡有點點滴滴自己的血液,鴿子血已經烏黑髮亮,不再滾燙。
他依稀看的清自己的雙手,那雙本該乾淨的手此時掛滿的倒刺,還有些許的淤青,他的臉滿目瘡痍,帶着紅腫與……超出尋常的平靜。
每一個記憶浮現出來的時候,他都會驚訝,是自己做了那些事情麼?
正確的也好,錯誤的也罷。
理由呢?
人之生,只是父母生理上的行爲麼……這純粹慾望,與人類繁衍的產物……創造出了一個又一個由人本身產生的世俗。
人之所有感情的依託真的是存在的麼……在外力面前如此脆弱的生命,只不過是時間滄海里的一粒微塵。嚮往着前世,渴望着來生。
那麼渺小的一百年……
那麼短暫的人生……
卻要在世間癡妄……尋找人生的意義……
不覺得很累嗎?
人之生,脫不開俗世。
如果不爲名不爲利,不被世俗所拖累……那便是要隱居起來的吧……但是你的身體可以吃的消麼……
可以抵擋住,身體本能的慾望麼……
這樣的說法又太過膚淺……因爲追究來追究去,皆是……在與自己的過於強盛的慾望掙扎之中,過完此間的一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無故傷秋,不被慾望侵襲,人間之道,便是漫漫人生長路之上的,每一處風景的所見,也便是人生的真諦。
只是在別人的眼裡,你的人生,也太過平庸了。
長羽楓的身體開始快速的自愈,他的衣服雖有殘破,腹部有些淤血,但也只是些許的劃傷,他的肌膚越發如雪,那些光點也開始形影不離,跟着他來到了林蔭小道的石板路上,兩邊的樹蔭開始在黃昏下分割成零碎又稍加完整的硃紅天幕,他一步一步的走,陰沉之風從他的身邊穿過,染白了他的頭髮,又平平常常的,他走過了那硃紅的地界,他的發,便如血般赤紅。
那戈爾曼的嘶吼還在繼續,長羽楓像是脖勁斷裂而垂下的骷髏,緩緩的擡起頭,他的脖間發着骨骼的咔咖作響,那雙紅色的眼睛,也淡然的,看着那已經發狂的物怪。
“啊……”他沉沉的嘆了一口氣:“可憐……”
他沉沉的走過去,那發狂的惡魔又遇見了活物,發怒之色越重,便叫喊着殺將過來。
長羽楓看着他過來反而慢慢的轉身,那陰沉之風越來越濃烈,一把黑色的劍鞘在長羽楓的腰間輕輕的扣住他褲子的節扣,一把黑色的長劍,在他的身邊化形。
那劍,三尺又三,紫色的刀紋點綴黑色的逆紋,順着逆刃而上的便是一記鑲嵌在劍柄前段的黑色的六角寶石。
劍平平無奇,沒有任何殺氣,在空中旋轉,緩緩的收入鞘中,發出了嘁啞一樣的合鳴之聲。
他甩了一下手臂,紅色天幕垂落,那白色的發便也顯露出來。
“如此世界……”
長羽楓那雙平靜的雙眼看向林蔭小道的前路,那前路因爲日落而封閉般的前路,如此的渺茫。
【噗呲——】
只見刀光一閃,戈爾曼狂怒的聲音瞬間噎了,那具惡魔的屍體迅速化爲飛煙,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林蔭小道之上,只有長羽楓一個人的血液。
但是那血也很快乾了,與烏黑的鴿子血一起,隨着風便也無了。
“嗎?”
長羽楓又低下頭去,看着那腳下的昏暗石板……
天黑夜垂。
長羽楓獨自走在林蔭小道之上,石板路發出了咕嚕咕嚕的沉悶聲響,那是石板縫隙的撞擊,有着冰冷的夜露在樹葉之間交替,濺在長羽楓的臉上,冰涼之物,與冰涼之物的碰撞之後,便也快速的消散。
樹木是有香氣的……麼?
這林間的花香……卻也香甜……
芙蘭的路燈慢慢的打開,行商的隊伍裡,馬匹與蜥蜴龍勞作了一天呼嚕的喘息着……有兩個行人叫喊街上的人也便匆匆忙忙的往家趕。他們身上的汗,與奇異的香水,街道上丟棄垃圾的些許臭味也是那麼清晰着,來到他的鼻尖。
他看着那路燈下匆匆歸途的影子,卻也只能看着他們回往家中,芙蘭縱橫交錯的街道,紅色的燈牌亮起,酒香,烤肉香便也瀰漫着幾條街的距離。
查理街202號的路燈明亮着,有幾隻飛蛾在路燈上晃盪,它們飛過的地方,便也被它們的影子遮擋的昏暗,那一閃而過的飛行,旋轉,一個匆匆歸途的女子在門前將魔法袍脫了,她藍色的美麗瞳眸看着物內未亮的燈火有些許的遲疑。
再去看那顆門前的蘋果樹,蘋果樹的樹枝蔓延而至的窗口也未曾有亮光。
“伊麗莎白親!我回來了!”艾瑞卡輕聲的喊着,卻沒有任何的迴應。
“哥!我回來了!”艾瑞卡很重的敲了聲門。
依然沒有迴應。她握住門把手的手慢慢的流出藍色的微光,一瞬間,便消散了。
繼而她轉向窗戶,拿了放在那裡的鑰匙。
鑰匙扣發出了輕微的聲響,一股藍色的光從艾瑞卡的手中傳導到鑰匙之上,艾瑞卡眼色凝重,收攏了剛剛回家的開心,輕輕的打開了門。
她將燈打開,看到了杯盤狼藉的客廳,繼而走向臥室,那裡還帶着紅色的血跡……再看浴室,唯獨這裡,毫無動靜。
“伊麗莎白……”艾瑞卡猛的丟下自己的魔法袍,穿好一件黑色的便服就要往樓下跑。
“小姑娘……你想要去哪?”一個人影緩緩的出現在艾瑞卡的身後,艾瑞卡剛要下樓,卻又只能快速的轉身,那個人向她走來,將長刀從腰間拔了出,刀光一晃,艾瑞卡眉頭緊鎖,慢慢的後提。
“你是誰?爲什麼在我家?”艾瑞卡很快便靠在了樓梯的匣口,無法再後退。
“我想你應該明白纔對……就不需要我刻意講明瞭吧~”只見那個人影從陰影之中出來,他穿着一身簡便的劍士裝束,他去拿舌頭舔刀,似玩味一般的看向有些懼意的艾瑞卡,此時,便更加興奮了起來:“你那個廢物哥哥,估計也早就去見光明神了……你還不……”
唰!
一刀而下,那個人猙獰着面孔,砍向艾瑞卡,大聲的尖笑起來:“去給他陪葬!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最喜歡……”
艾瑞卡見刀砍下,立馬閃躲,又是翻身跳下樓梯,只見旁邊一些已經被砸亂的碗筷快速的隨着艾瑞卡身上的藍光漂浮起來接引她,艾瑞卡快速的輕點在上面,三步躍下樓梯,朝門口奔逃。
只見那劍士一個箭步踏上樓梯,再是一步躍下,追擊而來,他跑步的姿勢極其迅速,絲毫沒有任何拖泥帶水,三步連跳,便追上了先行跳出的艾瑞卡。
艾瑞卡將袖口的魔杖甩出握在手上,以杖爲刀,猛的接下劍士再一次的揮砍。
只是劍士的嘴角咧開,又是笑聲奇尖的吼了起來。
“哈哈哈!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那劍士幾乎是瘋狂的喊着這句話,興奮之間,眼睛的血液,便也開始滿布白色的眼仁。
“梆——”
艾瑞卡的魔杖與劍士的長刀碰撞,竟然發出了劇烈的光芒,就像是炸裂開來的花火,一瞬間消散。
這讓劍士更加的興奮,尖聲越發的入耳,讓艾瑞卡嘖了一聲,由着長刀的猛勁滑出魔杖,快速的後退,跌了一下,用手扶住牆壁,衝出門外。
【困域咒!破!】艾瑞卡反身一擊魔杖,由魔杖的尖頭瞬發一道藍光,猛的將門與鎖閉合,藍光充盈,便是困域咒的咒鎖。
長刀無情的揮砍,卻猶如削牆之堅固,紋絲不動,只見咒術的波紋輕蕩,絲毫不受這長刀的鋒利影響。
誰?刺客?還是……
哥哥……
卡夫特……
伊麗莎白……
艾瑞卡狂奔而出,沒有做任何的停留,他轉過街角,快速的閃身進沒有光亮的陰影,喘了一口氣,快速的平復自己的心情。
“現在怎麼辦……”艾瑞卡看着自己手上的魔杖,快速的用中指彈進袖子裡,快速的站了起來,看着這個沒有亮光的角落,快速的閃身向有着喝酒之聲的人羣中走去。
她整理好了衣服,粗布的裙角一閃,天空中,有一滴水滴落在艾瑞卡的額頭上,艾瑞卡有些嚴肅的看向天空,卻只看到雨點紛紛落下,她便也快速的走出陰影,來到了街角的小店。
人們歡聲笑語,喝酒碰杯,艾瑞卡從他們的旁邊走過去,慢慢的來到了一個空無一人的小位置,將馬尾的單皮筋髮箍放下,撐開一溜收在手腕上。
她散開着頭髮,微微低頭咬着牙齒,盯着桌子上還未打掃乾淨的殘渣。
“請問您要點什麼嗎?”招待小生過來似要點餐,艾瑞卡將還卷着的頭髮徹底分散,用口袋裡的一個小發夾將前邊的頭髮橫着夾在側邊,向下一拉,便當做是拉直了。
這個時候,她纔回了招待小生的話。
她壓着嗓子說道:“一杯朗姆。小杯。多少錢?”
“三銀五十銅。”
“來一杯。”
“好,稍等。”
招待小生走了,艾瑞卡這才慢慢的擡起頭,看向周圍正在喝酒尋歡的人。她微擡着頭,緩緩的掃視而過,雖有看向自己,也無非是女生喝酒的矚目,而不是那種威脅的眼神。
朗姆酒端上來,艾瑞卡從裙子的口袋裡慢慢的拿出四銀硬幣,招待小生則快速拿出了五十銅的一枚硬幣,交到了艾瑞卡的手上。
末尾,招待小生還未走,詢問着艾瑞卡要不要一點下酒菜,艾瑞卡輕聲的回絕。
起碼人多的地方,應該安全一點……
她這樣想着,觀察着其他可能觀察到這裡的地方,確認了沒有人以後,她才緩緩的鬆了一口氣。
正當她要喝酒,舉杯過頸,一個人慢慢的坐在了她的旁邊,那雙黑色的瞳眸如此熟悉,以至於她第一時間要站起來。
而長羽楓拉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壓在座位上。
“我們……卡夫特和伊麗莎白……”
艾瑞卡看着長羽楓一頭白髮,沒有絲毫的驚訝,只是有些悲傷的看着看着杯中在燈光下通紅的美酒。
“我會去救……你不用擔心……”長羽楓用手從杯底向上頂了那杯酒,朗姆酒的酒杯從艾瑞卡的手上脫出,落入了長羽楓的手中。
晃盪一下,那些撒落的酒水在空中落入杯裡,長羽楓端在桌上,將自己的手放在桌上。
“他們使用了惡魔之血……那是可以讓人化爲惡魔的奇藥,因人而異增幅魔力或者體能。”
長羽楓看着周圍的人,將自己的手慢慢的翻轉:“這件事情如果牽扯起來,一定會轟動整個公國,乃至整個靈界。我們必須小心。他們不惜派吃了藥的人暗殺我們……一定是想着對皇女不利的事情。”
一個小的結界將長羽楓與艾瑞卡包圍,長羽楓絲毫沒有任何波動的眼神裡,確實艾瑞卡的驚疑。
她並未知道那個長刀刺客會惡魔化,聽長羽楓提到了惡魔之血,她忽然間真覺得後怕起來,慶幸自己逃得快。
魔法師一般不存在和別人打近戰的可能,魔杖擋刀已經是極限了。他沒有反擊,是因爲她也覺得那人不對勁。
“惡魔之血……”艾瑞卡看着杯中的酒,再去看長羽楓,長羽楓的一身帶着血跡,似乎沒有來得及擦乾淨。小腹之上的可怕血痕和破爛的衣服,讓他看起來沒有表現的那麼輕鬆。
“回家。”
長羽楓站了起來,艾瑞卡起身,結界瞬間破裂,一對樣貌從未出現過的兄妹的離去似乎根本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家裡有一位刺殺我的刺客……”艾瑞卡說明情況,快速的行進在長羽楓的身後,時不時的看向其他的地方,搜尋有無蹲點的跡象。
“他的樣子很怪。”
“那是低階的惡魔之血。”
“怎麼會……爲什麼要這樣做?”
長羽楓看着周圍,慢慢的走在大街上,路燈逐漸昏暗,陰影將兩個人淹沒。
“這樣子就算不致死,也會讓人變爲惡魔,是下下策。”
“爲什麼他們要用下下策?”艾瑞卡看着長羽楓從陰影中出來,走向另一個路燈的光束。她也跟了上去,沒有一絲猶豫。
他們是在走向家中。
即使是偌大的芙蘭,公國的都城,也會出現這種事情,他人笙歌夜舞也罷,此時兩兄妹,怕是隻能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