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小山在滿天火光中上竄下跳,經常於間不容髮之際才躲閃過去,看起來十分兇險。被摟在懷裡的李青卻感覺很踏實,從隨手一揮鋼刀就拖帶出一尺多長的驚虹以及沒有半點臉紅氣喘的表現,她看出對方猶有餘力,未露敗像。最重要的是,她自己沒把握單獨應付麻背禿鷲的攻擊,所以關小山不放她下來,她就不提醒,樂得躲在這個安全的地方休憩。
雙方一上一下從山腳殺到山坡,鏖戰了一炷香時間,竟是誰也奈何不得誰。李青見狀,心裡越發踏實,精神便從對戰事的關注轉移到猜想“疤面真武者”的來歷上面。
懷着探密的心思,她趴上關小山的肩頭,一對黑眸滴溜溜轉,在山坡上四處逡巡,沒多久,便在七八丈外尋到了目標——一頭目光專注戰事的怪獸和一個鼓鼓囊囊依槍而立的揹簍。很明顯,它們一個可能是“疤面真武者”的夥伴,另一個應該是“疤面真武者”的行李。
怪獸真的很怪,長有鱷魚、穿山甲這類爬蟲的蹼爪,但若說是爬蟲類,它卻不是爬行,四肢像牛馬一樣筆挺,將身軀頂得遠離地面,好像是走獸。但若說是走獸,它卻沒有走獸的皮毛,身軀斑斑駁駁,覆蓋了一層水族動物的鱗甲。若說是水族,它卻長有一個和綿羊尾巴大致相同的團狀尾巴,水族絕不可能有這樣的尾巴,另外,它的三角形頭顱像是猛獸,有一張血盆大口和兩排密密匝匝的利牙。
李青在記憶裡搜尋了好一陣,竟沒找到一物相似眼前怪獸。
“不知這是靈寵或是寵物,它模樣古怪兇惡,卻沒過來幫忙,只在一邊旁觀,本領肯定有限的很,看來是個寵物了。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做出一個簡單地判斷後,她將注意力轉到行李上,行李由一杆靈金打造的長槍和一個藤索隨意編織的揹簍組成,長槍紮在地上,揹簍依靠着長槍,李青仔細看時,這才注意到,揹簍裡還藏有一隻毛皮燦若雲霞、嘴臉俏麗可愛的火狐。揹簍下部金光閃亮,裝了一套靈金盔甲,上部縫隙裡,那頭火狐盤臥在盔甲之上,好像被圈禁其中不能出來似的,可憐兮兮地探頭向這邊看。
“火狐只可能是寵物,沒聽說誰會把火狐當作靈寵養。這人多帶了一副兵甲,多了一個寵物,難道曾經有一位夥伴?多出來的是同伴之物?東西在,人卻不在,只怕是。。。。。。”
想到“疤面真武者”臉上的傷痕,李青若有所悟,猜想對方前段時間可能遭遇上兇險,不僅自己臉部受傷,還失去了一位同伴。
就在她用心猜想的時候,那隻怪獸沒再關注戰事,轉身趴到揹簍上和火狐湊到一塊;沒多久,火狐從揹簍裡一躍而出,和它一起一蹦一跳地往山上跑。看來火狐沒有被圈禁。
李青正好奇兩隻寵物爲何上山的時候,突然感覺自己也在向山上移動,仔細一瞧,才發現“疤面真武者”一邊躲閃麻背禿鷲的靈術攻擊,一邊也在往山上退。
從崑崙山過來一直到和長生州交界的惡地,中間全是起伏的山地。而且這一帶山勢陡峭,到處都是斷壁懸崖,深谷溝壑。“疤面真武者”退走的方向非常明確,李青看出他是在往半山處一道兩山相夾的狹窄山谷裡退,繼而猜出他退走的用意——山谷狹窄,不利於麻背禿鷲飛翔轉折。
接下來的事實證明她猜想無誤,“疤面真武者”瞅準機會,連趕幾步衝擊了狹窄的山谷,麻背禿鷲卻不甘心放過,跟着衝進來,山谷僅有兩三丈寬,麻背禿鷲翼展幾達一丈,在山谷裡轉折很不方便,但它是靈物,不用羽翼也能飛行,就以靈術懸在七八丈高的半空,一邊尾隨着向谷內推進,一邊不停地向下施放法術攻擊。
兩人一禽鳥邊戰邊往深谷裡退,李青卻漸漸有些着急,拖延下去下去終究不是辦法,若在附近再遇上妖靈精怪可該怎麼辦?就在她開始擔憂的時候,麻背禿鷲斜上方紅光一閃,先自入谷的那隻火狐突然現身,仿如一道霞光從左邊斷崖上一撲就跳到麻背禿鷲身上,緊跟着小巧的狐爪輕輕一揮,敲在麻背禿鷲頭頂。
小巧的狐爪只是輕輕敲了一記,麻背禿鷲卻似乎承受不住,哀鳴一聲,身子一沉,向下墜落三丈。就在這時,右邊峭壁上黑影一閃,那頭怪獸從一棵松樹樹冠上凌空一撲跟着上到麻背禿鷲背上,血盆大口倏然一張,嘎吱一聲在麻背禿鷲頸項處狠狠咬了一口。
麻背禿鷲悲慘嘶鳴,身子如巨石一樣沉沉落下,只是沒等它落地,李青便覺得身子一揚向上騰飛。恍惚間只見“疤面真武者”縱身跳起七八尺高,勢頭用盡之時,右腳在山壁上重重一蹬,又復升起五六尺,恰恰和下落的麻背禿鷲迎面撞上。
“真氣斬!”
“疤面真武者”用力嘶吼,陰沉的山谷豁然一亮,鋼刀之上乍然現出三尺驚虹,電光霹靂一樣斬在麻背禿鷲頸項。麻背禿鷲尚不及出聲慘呼,便身首分離化作兩段向下墜落。
眼見麻背禿鷲這個籠罩在心頭的陰影終於被一刀誅除,李青欣然之際,更多的是驚喜。“三尺驚虹!竟然是三尺驚虹!這纔是他真正的實力——天啊!太棒啦,他比張子管強得多,很可能進階到真人級了,否則,不可能殺得了三級靈主麻背禿鷲。。。。。。”
李青心花怒放,不自覺地將預先埋伏驟然突襲的火狐和怪獸的給忽略掉了,把誅殺麻背禿鷲的功勞完全歸於“疤面真武者”一人。可惜對方並不領情,一刀誅殺了麻背禿鷲從空中落下之後,對方似乎憶起了她的存在,遂鬆手將輕輕她放下,隨意說了聲“不好意思。”便向麻背禿鷲的屍首走去。
李青心裡莫名地一慌,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失去一般,慌得她不待身子站穩,連忙趕上來扯住對方衣袖,不跌聲地說道:“不——不用不好意思——沒事,真的沒事——我很喜歡——”
說到這裡,她發現對方正奇怪地看過來,便醒悟到自己的失態——對方那句“不好意思”只是客套,偏偏自己當真似的拉着人家解釋,實在是很不妥——儘管如此,她卻沒有鬆手,緊緊扯着衣袖,只擡起眼簾迎着對方的目光看過去,口中喃喃道:“謝謝你。。。。。。”
關小山仔細審視李青,暗自有些奇怪。眼前的女子妖嬈依舊,只是目光和語氣有了兩分真誠的模樣,絞在自己衣袖上的雙手似乎也有些無助,這種袒露和往日的深沉截然不同。
爲了能回崑崙城修煉神術,關小山不僅破了自己的相貌,讓智多星改變了外形,還讓赤靈心恢復原形,用封靈術封住靈竅,不得隨意顯露本事;除此之外,他打定主意不和原先的故舊交往接近,以免露出破綻。誰知道千算萬算,算不過天道變化,沒等回到崑崙城就先遇上了李青。
他對李青並無太多好感,也沒有太多惡感,更沒到見死不救的地步,所以,一見對方危急,便即出手相救。原想救了人之後不多做接觸就分手,免得被看破什麼,沒想到李青卻不願甘休,眉目間帶祈求之色,扯住衣袖不讓走。
“那就好。”
關小山無奈地多應付一句,一邊擡步欲走,一邊低頭看向衣袖,暗示對方鬆手。
李青遲疑半響,終究臉面掛不住鬆開了手,腳下卻是一快,緊貼着跟上來,口中追問道:“請問。。。。。。你是誰?對你來說,出手相救只是舉手之勞,可能沒什麼。我卻不敢相忘救命之恩,日後必會永遠銘記。哦——對了,我叫李青,是預神研修院的法師。”
“我叫阿秀。”關小山惜字如金,吐出四個字便不再理會,只想儘快擺脫對方的糾纏。
“原來是阿秀哥哥——我叫你阿秀哥哥好嗎?”
“隨你——”
李青語氣極爲親暱,得到的卻是淡然的回答和不肯回身的背影,她有些不甘,眼珠一轉,目光落在兩隻寵物身上。兩隻寵物正圍着麻背禿鷲的屍首打轉,似乎在選擇下嘴的地方。她便輕盈地跑過去,伸手去抱火狐,口中歡喜地叫道:“好可愛的小東西!阿秀哥哥——它們是靈寵吧?剛纔出手幫了大忙,是你心意指使的吧?”
赤靈心雖然恢復了原形,並且使用了封靈術,看似和普通火狐一般無二,只是三級靈主的高傲卻沒減去半分,哪裡容得低級修士擁抱自己?眼見李青伸手過來,便忍不住怒氣發作,恨不能一爪撕了對方,只是關小山叮嚀在先,言道若敢隨意出手就不帶她去崑崙城,所以,此時只能忍氣吞聲,委屈地咕咕叫着,閃身躲開李青,撲進關小山懷裡。
李青雙手撲空,尷尬地僵住了,稍稍一頓,她卻不介意地伸手轉向智多星。智多星體形甚大,像個小牛犢子,抱不起來,她只好伸手去撫摸。這一次結果好多了,智多星不僅沒有躲閃,反而探出血盆大口在她胸前峰巒間拱來拱去,拱得她滿臉通紅卻不好意思罵。
關小山沒有回答李青的問話,上前來一手拖了麻背禿鷲的屍首,一手抱着赤靈心默默往山谷外走。智多星亂拱一陣,佔足便宜後就丟下李青跟了上去。
眼見對方越去越遠,李青呆愣一陣,終於一咬牙果斷地追上去。雖然對方沒有結識的意願,她卻不甘心就此罷手。
她快步攆上去,攔在關小山面前,擺出一副不容躲避的架勢,仰首盯着他的眼睛問道:“阿秀哥哥——你是冒險者嗎?你準備到哪裡去?”
關小山見狀,只好嗯了一聲承認自己是冒險者,一邊從旁繞過,一邊回說道:“我要去崑崙城兌換些東西。”
他的回答似乎讓李青受到了鼓勵,她亦步亦趨地跟上來問道:“阿秀哥哥——然後呢?東西兌換後你準備去哪裡?平日你一人單獨冒險沒有同伴嗎?”
關小山這一次沒有回答。
李青不以爲意,繼續追問道:“阿秀哥哥——你修煉到什麼等級了?應該是真人級吧。至少也是即將進階的高級真武師。對不對?”
關小山默默向前,依舊沒有回答。
李青卻不依不饒,繼續追問道:“阿秀哥哥,我知道,東西兌換以後你會進入惡地冒險,我知道你修煉等級很高,可能是真人級別;我也知道你不是一個人,以前有同伴,只是同伴死在惡地了;我還知道,雖然你修煉等級高,早晚會像你的同伴一樣,無聲無息地死在惡地;對不對?”
聽到這番自以爲是的瞎猜,關小山暗自好笑,同時有些詫異,不明白一向心計深沉的李青爲何變得如小女孩一般急躁纏人。他不知道,一般人在生死關頭,性情往往會發生極端的變化。懦弱的能變的最不怕死,勇敢的也許變成稀鬆草包;反應遲鈍的變成機智之士,糊塗懵懂的變得大徹大悟。李青也是如此,平日的她心機深沉,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一心算計他人,在死亡來臨的那一刻,當意識到心機不能挽回自己的性命時,那層包裹頓時化爲煙雲,她的另一面——女孩子依賴、癡纏等天性——由此嶄露出來,也許是壓抑的太久,這些天性一旦嶄露便一發而不可收,以至於顯得有些極端。
李青不知道關小山的心思,見他詫異以爲是自己猜中了,便趁勢勸說道:“阿秀哥哥,你修煉到這個等級着實不易,若繼續冒險,萬一有什麼不幸就太可惜了。以你這個等級,應該被聘爲神將,和大神一起進入神界,享受供奉。”
“進入神界!”
聽到這句話,關小山立時留上心,目光灼灼地看向李青,遺憾地嘆道:“神界雖好,卻與我無緣啊——李青法師,你不知道,我是軒轅中州小福地大野澤的修士,大野澤沒有神界,軒轅穀神界卻不收我這樣的外界修士,所以,我只能冒險終身。”
“哦?阿秀哥哥是大野澤修士,難怪這面生的很。”
李青秀眉一揚,有些驚訝關小山的來歷,雙眼卻是一亮,帶着星星點點的喜悅,繼而說道:“阿秀哥哥願意進崑崙神界嗎?若是願意,我倒有法子。”
關小山聞言頓時來了精神,臉上卻做出不信的樣子道:“你有法子?不會吧,你別哄我。”
李青見狀越發高興,喜滋滋地說道:“是真的!只要阿秀哥哥願意委屈一點,我就有法子讓你進入崑崙神界。”
“只要能進入崑崙神界,不再九死一生地冒險闖蕩,什麼委屈我都受得。”關小山截然說道,然後口氣一轉,問道:“李青法師,你說的委屈是什麼?”
李青淺淺一笑,略有些羞澀地說道:“阿秀哥哥,我想讓你委屈一下做我的神將。”
“做你的神將?”
關小山愣住了,他到崑崙城的目的是想弄一個合適的身份,然後爭取成爲雲出岫的神將。雲出岫和他一樣是五行屬性俱全,跟在雲出岫身邊,不僅方便偷學神術,修煉中遇到問題也容易探知答案,這些是李青這等五行有缺的修士無法提供的。
李青見他遲疑,便有些急了,慌忙辯解道:“阿秀哥哥,我知道,真武者只接受比自己等級高的修士的聘用,以我這個等級聘用你爲神將,原本是不自量力。不過我修煉速度很快,以前因爲缺乏靈晶耽擱了一段時間,所以現在的等級有點低,以後一定能趕上來。”
“我不是不願做你的神將。”
關小山笑了一笑,解釋道:“我只是奇怪,崑崙城的修士可以聘用沒有身份的真武者爲神將?”
李青如釋重負,嫣然一笑道:“阿秀哥哥——崑崙城當然有規矩,譬如,修士聘用的神將必須是從真武研修院出來的真武者,進讀真武研修院必須要有崑崙城的身份。不過,這些問題都不難解決,只要阿秀哥哥願意,我一定能給你一個身份,一定能讓你進入真武研修院。”
“哦?怎麼解決?”聽說能夠解決身份問題,能夠進入真武研修院,關小山不由得心花怒放,果真如此的話,成爲雲出岫護身神將的機會將會大大增加。至於成爲李青的神將,他壓根沒有想過。他這次救了李青,以後再騙她一次,正好可以扯平,用不着虧欠。
“阿秀哥哥,是這樣的。。。。。。”
李青娓娓說道:“我父親以前也是冒險者,有幾個同行同止的夥伴,因爲這個緣故,我們幾家交往較多,算是世交了。十來年前,我父親和幾位夥伴一起失陷在惡地沒有再回來,這幾家剩下的人都慘了,大半沒有活下來。其中有一家姓陸,陸家有一位哥哥叫做陸秀,(真巧,和阿秀哥哥竟然同名),當年陸秀哥哥只有十六歲,剛剛進入真武研修院就讀,修煉等級只是初級真武士。因爲家裡出事了,生活斷了來源,陸秀哥哥就綴學回家,頂起了養家的擔子。他等級太低,不敢去惡地冒險,就當了獵戶,在妖怪識別圈外圍的山野裡獵殺小獸。只是好景不長,沒過多久,他便失蹤了,十之八九是被猛獸妖靈吃了,過了沒多久,陸媽媽跟着死了。。。。。。”
“。。。。。。陸秀哥哥這等人雖然失蹤了十來年,卻不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畢竟,沒有人會在意低賤平民的去向生死。真武研修院一定還留存有他的記錄。陸秀哥哥若是不死,此時應該和阿秀哥哥歲數相仿。阿秀哥哥若能弄一套失蹤的說辭,就可以用陸秀的身份進入真武研修院。我是預神研修院的預神法師,在崑崙城說話也算有點分量,我會出面幫阿秀哥哥作證,另外,不瞞阿秀哥哥說,統領府木大統領的兒子木青雲修士這段時間一直黏在我身邊,似乎有心和我締結雙修伴侶之約。阿秀哥哥進讀若遇到困難,我只需稍加辭色,木青雲一定會幫着解決。”
“哈哈——聽你這麼說,倒像是能成。”關小山哈哈一笑,渾身上下無不愜意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