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八章內憂外患

關小山睜開雙眼的一剎那,映入眼簾的不僅有星辰彎月這等美妙夜色,還有錢萬斤、曹筠等人組成的合圍圈,以及四五道從遠方急速掠來的黑影,由黑影飛掠的速度推測,這些人亦是魔神將級的高手。這就是說,在龍野和關小山商談交涉的這段時間,對手實力大增,又有新的高手聞風趕來了。

局面越來越惡劣,關小山卻沒急着思謀應對措施,相反收斂了心神,凝神內視,開始一點點審視這具身軀的狀況——對他來說,最大的威脅不在外面的追兵,而是內部龍野的主體意識。

意識在體內的運轉無滯無礙,從經絡穴道到骨骼血肉,再到心神中樞,異常順暢的轉了一圈,關小山沒能看到哪裡有封印的龍野痕跡,只在心神中樞發現了一片黑暗地帶,這片黑暗地帶似乎是這具軀體最後一塊未經發現的處女地,應該一直都存在,以前沒有發現是因爲關小山的魂魄太過弱小,無法感知的緣故。

意識在黑暗地帶外圍逡巡片刻,最後慢慢向黑暗地帶飄去;外面的局面十分險惡,龍野需要心識的幫助,就算黑暗地帶隱藏有無數危險,也不會在此時發作。有此倚仗,關小山想趁機進去探查一番,徹底弄清魂魄、軀體和主體意識之間的關係。

只是——

搜尋的意識剛剛靠近黑暗地帶邊緣,就像觸到了一個被壓緊的彈簧上,一股排斥力道驀然生出,輕輕一彈就將他的意識彈飛老遠。

這股排斥力道是如此強大,儘管魂魄已經修煉出實體,關小山依然沒有抗拒之力,與此同時,他隱隱感覺到,黑暗地帶中還有龍野那熟悉的氣息在憤怒地躁動,只是終究沒發作,躁動了片刻又壓抑下去。

關小山心頭一片雪亮:“這廝的主體意識原來躲藏在這!哼——他果然不會當真自我封印,我需得小心纔是。”

沉思之中,關小山重新打量四周,但見下方對手的數量又有所增加,目前已經聚集出十一位魔神將級的高手。

“特麼的!十一位魔神將級的高手,外加居心叵測隨時可能反噬的龍野,這不是要我老命麼。。。。。。”

關小山忿忿不已,腳步一動向東飛去。他打算先試探出追兵的虛實,誰知心念剛剛一動,神竅神丹的陰陽氣如噴泉一般又勁又急源源不斷地狂涌而出,身子猶如勁弩,嗖地一下騰空飆飛出去。

他先是一驚,很快就明白這是龍野修爲恢復的緣故,如今“自己”不再是士級修士,而是頂尖的魔神將級高手。

“攝——”

初次感受到魔神將級的修爲,關小山忍不住想親身體驗一番,喝聲之中,右手一揚,一線流光脫手而出,向前方虛無之處掠去。

流光飛速暴漲,越來越大,等到二十幾丈外漲大成漁網大小的光罩速度才慢下來,接着再向前飛出十餘丈,又漲大了八成,隨後停止暴漲,也不再向前飛掠,飄飄搖搖地懸在空中。

感應到心神御使時的吃力,關小山意識到這是龍野修爲的極限;頓了一頓,他心念一轉,改以心識御使神丹,光罩倏地一亮,再次暴漲起來,一邊暴漲一邊向前推進,又前進了近三十丈,暴漲出一倍後,心識才感覺到吃力。這就是說,心識御使的攻擊距離比龍野的增加了近一倍,攻擊範圍也增加了一倍。

關小山嘿嘿一笑,揮手散去光罩,一門心思向前飛掠。

下方的十一位對手緊追不捨,他們所在的位置陰陽氣比較濃厚,飛行既省力又輕鬆,無論關小山如何疾掠,不僅沒能甩掉一人,還沒能攪亂對方合圍的陣勢,十一位修士始終聚成一個十幾裡方圓的大圈子,將他向下逃遁的去路盡皆阻得嚴嚴實實。

明知無法擺脫,這樣下去消耗會非常嚴重,關小山卻沒有停留下來,直管忽東忽西、忽南忽北地疾飛。他不敢停留,再停留下去,聞訊趕來的高手會越來越多,相應的逃命機會將越來越少。

不知道飛了多久,星辰彎月不知不覺間隱去,一輪紅日從雲海中雀躍而出,新的一天到來了,關小山終於停下腳步。從龍野身份敗露到現在,整整過去了一天一夜,兩顆神丹各消耗掉三成陰陽氣,剩下的修爲有大用,他不敢再白白消耗了。更重要的是,趁一路飛逃這段時間,關小山已然拿定了主意。

“諸位當真不肯放我一條生路?那好!關某隻能以死相拼了——”

關小山佇立片刻,深呼吸幾口後,先衝下方的錢萬斤等人喊了一聲,接着不等對方回答,義無反顧地一頭紮下去。

錢萬斤見狀大呼道:“他耗不下去了,妄想硬闖突圍。此子修爲非同小可,大家小心,不可讓他逃了。”

不用錢萬斤提醒,經過一路追逃,即使是開始沒直接交過手的曹筠等人也明白眼前之人並非往日那個“神龍騎士關小山”,這個關小山修爲精深得很,一個個早就打起十二分精神,一見目標下來就從四方聚過來阻擋。

十餘里的間隔瞬間即過,當關小山到了對手頭頂四五十丈高處時,衆追兵也合攏成一個半里方圓的小圈子,擋住了他下逃的路徑。

“擋我者死!”

關小山大喝,玄月刃寒光一閃,先行飛到前方開路,一絲流光無聲無息從他左手涌出,隨在玄月刃之後蜿蜒向下。

“攝——”

十一位追兵同時大喝,十一道聲音聽起來如同一人,大喝聲中,十一道流光分從四面八方向自天而降的關小山捲去。

十一道流光開始像靈蛇,沒過多久變成了十一道光網,將中間的縫隙完全填補出來;其中兩道迎向關小山左手抖出的流光,另有三道將玄月刃的去路籠罩得嚴嚴實實,剩下的六道全都撲向關小山本人。

“嗤嗤嗤——”

玄月刃最先後流光相遇,玄月刃是神兵,有輔助加成的威力,嗤嗤聲響中,三道流光很寬成了被利刃攪割過的破漁網,零零散散失去了原有模樣,不過,這些破漁網並沒有就此失去威力,流光破絮環繞糾纏,矯若遊龍的玄月刃跟着失去了靈性,好像在沼澤中掙扎一般,慢騰騰地東闖一下,西撞一下。

“嗤~~嗤~~~”

跟在玄月刃後的流光也遇上了對手,三道流光撞在一處就像烙鐵丟進了水池一般,嗤嗤聲響中,流光以極快的速度融化消散,眨眼間,關小山外放的陰陽氣便消散無蹤,與之相撞的兩道也好不到哪去,僅剩一些螢火般的毫芒不甘地上下漂浮。

剩下的六道流光一路向上,從腳下向關小山籠罩過去。

“吼——”

關小山揚聲嘶吼,嘴巴一張,一顆晶瑩閃耀的神丹隨聲而出,滴溜溜旋轉着掠向腳下正前方的流光,兩者相遇,就像利錐撞上了薄薄的紙張,哧地一聲流光被洞穿出一個大洞;神丹飛掠如電,來回擊撞,不一時就將那道流光撞得破爛如絮。與此同時,關小山輕輕一閃,在另五道流光及體前閃進被神丹擊得如絮的流光中,這道流光失去了應有的威力,被他毫無滯礙地穿了過去。

錢萬斤見狀大呼道:“神丹出體!!!他要拼命了,大家耗死他——”

高等級修士的神丹出體就像低等級修士的神丹自爆一樣,都是在短時間內最大程度發揮自身修爲的手段,也是顧不得自身安危最後的對敵手段;比自爆好一點的是,由於高等級修士神通不凡,神丹出體的結果不一定是死,只要損耗不大,有機會重回體內就能繼續存活。

衆修士皆是見多識廣之輩,不需錢萬斤提醒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也知道最好的應對方式就是拖延下去,神丹出體這種激烈手段剛猛有餘,卻不能持久,禁受不起長時間消耗。

“攝!攝!攝!攝——”

一聲聲輕喝此起彼落,衆修士如走馬燈一般圍住關小山,御使出一道道流光籠罩攻擊。

關小山一邊御使玄月刃、神丹和攝術抵擋,一邊繼續向下墜落。因爲要應付四面八方的攻擊,他的下墜速度不快,沒辦法擺脫對手。

雙方你來我往,纏戰了半盞茶功夫,終於到了距離地面裡許的低空中,在此戒備的黃烈和嚴同見狀,各自厲喝一聲從下兜截上來。

關小山看出不妙,去勢一轉,身子由下墜之勢改爲向東方飛逃。只是,如今他處身在包圍之中,如何能夠逃得出去。

“攝。。。。。。”

負責在東方阻截的曹筠等四位修士齊聲大喝,手下的攻擊更加緊了。

“受死!”

吃過虧的嚴同暴跳如雷,厲聲叱喝中和黃烈兩人自下趕到,配合東邊的曹筠等四人團團圍住關小山。

位於北方的錢萬斤等人如跗骨之蛆,諸般攻擊緊緊跟上。由此,關小山的處境到了最惡劣的時刻,對手從十一位增加到十三位,出體的神丹卻消耗得黯然無光了。

關小山卻沒有驚慌,撮脣一吸,將消耗殆盡的神丹吸入口中,與此同時一邊用玄月刃和攝術抵擋,一邊緩緩向東挪動。當玄月刃和攝術擋不住時,便用身子硬抗對手的攻擊。

曹筠、錢萬斤感覺目標已是強弩之末,認爲一舉戰勝的機會臨近,便各自招呼身邊同伴,加緊上前圍攻。誰知就在這時,關小山張口一吐,再次吐出神丹迎敵。與適才的黯然無光截然不同,吐出來的神丹晶瑩閃亮,似乎沒多少消耗,甫一出口便將及身的攻擊擋了下來。

不知底細的修士大驚,不知其中是何道理;坎位星區的三位修士知道關小山神體雙修,有兩顆神丹,倒並不在意。嚴同大呼提醒道:“諸位道友!這是關小山的第二顆神丹,一旦這顆消耗殆盡,他就是釜地遊魂,再沒有抵抗之力啦。。。。。。”

衆修士聞言雖然驚詫,卻也不再驚疑,呼嘯一聲再度從四面加緊攻上來。

在衆多對手圍攻下,關小山既不忿然,也不倉惶,專心致志地御使神丹、玄月刃和攝術見招拆招,一邊抵抗,一邊向東退走。

戰團由下墜改向橫移,十四位魔神將級的高手翻翻滾滾且戰且走,一路向東而去。行了一刻鐘,關小山的第二顆神丹再次黯淡下來,與此同時,玄月刃和攝術也露出力不從心的跡象,御使這兩者依靠的是體內神丹,而他體內神丹的修爲先前已經在外消耗得差不多了。

錢萬斤、嚴同瞧見機會到來,再度大聲提醒同伴加緊進攻。就在這時,前方煙霧蒸騰,水波浩淼,原來不知不覺間,衆人來到了震位星區著名的東海之畔。

眼見東海近在咫尺,關小山精神一陣,奮力向下衝擊。曹筠、錢萬斤見狀嘿嘿冷笑,並沒在意。五行出自陰陽,山川草木對於熟稔陰陽氣的修士來說不會構成半點阻礙,關小山若是打算借水遁逃生,那就太可笑了。

關小山不管不顧,只一心向前衝,爲了抵近東海,甚至不顧躲閃,先後被七八道攝術籠罩住,又化費許多修爲才掙脫出來;好在,這種不惜一切代價的努力讓他終於如願以償地把戰團帶到了東海上空七八丈處。

可惜局面並沒因此好轉,反而更惡劣了,幾乎算是到了絕境。。。。。。

十三位對手配合的越來越默契,十三道流光分成四股,將他團團困死。其中兩道纏住了玄月刃,兩道擋住他的攝術,六道圍住出體的神丹,三道籠罩向他本人。

很快,玄月刃奄奄一息沒了作爲,攝術灰飛煙滅失去蹤影,神丹竭力掙扎搖搖欲墜,就連關小山本人的行動也遲緩下來。

第一道流光及體時的影響並不大,他還能鼓氣陰陽氣護身,一邊繼續前衝,第二道流光及體時,他的行動開始受到明顯影響,速度慢了許多,當第三道流光及體時,他已經有了被“攝”住的症狀,和出體的神丹一樣,身子似乎陷進泥沼不管怎麼移動都慢騰騰的,越到後,他的動作越慢,對手攝術威力顯得越大,漸漸一層層籠罩上來,像纏大糉子一樣將他纏裹得越來越緊。

到了這個時候,衆追兵不約而同露出欣然的笑容,開始預感到勝利的臨近。當然,對這個等級的修士來說,不管如何放鬆,手底下的動作不會受影響,該當催運的陰陽氣的依舊在全力催使,絕沒露出半點空隙。

“全力一赴——小心功虧一簣!”

曹筠開口提醒,他的目標其實是玄月刃,玄月刃此時沒有抵抗之力,他卻不肯輕易放過,一邊繼續施術攝住,一邊提醒衆人小心。

嚴同和一位修士聯手對付關小山的攝術,兩人消解目標之後,聽到曹筠提醒便不約而同將目標轉到關小山本人,各自祭出一道流光籠罩過去。

交戰雙方都是一個等級,即使龍野修爲稍高一籌,神丹沒有消耗過甚,也抵不住三個同等級高手的攝術,一旦嚴同兩人加上去,關小山再不可能有機會逃脫。

眼見大局即將底定,就在這時,被三道流光籠罩的關小山忽然揚眉瞠目,嘴巴一開一闔竭力嘶喊,只因爲被攝術所困,聲音沒能發出來,沒人聽出喊的是什麼。衆人正自疑惑之際,耳邊傳來噗地一聲響。

響聲極其飄渺,好像是從天邊傳來的,也非常細微柔和,如同肥皂泡破裂一般;十三位修士聽到耳中卻雙目大睜,手底下的攻擊不約而同地一滯,驚駭地看向被攝術籠罩的關小山。

衆目睽睽之下,被流光籠罩的關小山身上現出一絲血紅,緊跟着血紅邊緣好似炸裂的瓷器,現出千萬條縱橫交錯的裂隙,萬千條裂隙猶如瘋長的藤蔓,只一瞬便蔓延到全身,與此同時,關小山的身體如同失去了凝聚力的粉塵,化作無數碎屑紛紛揚揚擴散開來。

尸解!!!

一個很少被人提及的名詞隨之涌入衆修士腦海。尸解和自爆一樣是修士自裁的一種方式,自爆是將最後的修爲和生命力化作攻擊的力量,與自爆不同,尸解則是將最後的修爲和生命力用來毀壞本身肉體,以免遺體被人羞辱。兩者相同的是,在自我毀滅的最後那一霎,不管是尸解或是自爆,威力都不容小覷,聲勢必將驚天動地。關小山尸解的動靜之所以如此飄渺輕微,是因爲被攝術流光阻遮的緣故,其中的激烈絕不是表面那樣悄無聲息。

輕微的爆裂聲響中,一道有質無形的氣浪從血色中生出,輕輕向外一擴,五道流光——包括嚴同兩人後來的兩道——便如齏粉散亂成數不清的星星點點,無力地四散墜落,圍在四周的修士不由自主向後飄飛數丈,以避開尸解附帶的氣浪衝擊。

一團夾雜着無數碎屑的血霧隨之生出,隨氣浪一道向外猛烈擴散,擴散出十幾丈後,氣浪勢盡,血霧便籠罩住玄月刃以及出體的神丹飄飄搖搖向下方的東海浸潤沉降,好巧不巧,一羣聞到戰鬥血腥氣味的黑鯊恰好趕到,一見血肉當即大口大口搶奪吞噬起來。

“神丹!關小山出體的神丹還沒被毀!”

錢萬斤很快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揚聲招呼道:“諸位不可大意!關小山心機深沉,若不親自毀了他的兩顆神丹,終究不能讓人放心。我們需得好生找一找,找到兩顆神丹的下落然後毀掉方爲妥當。”

正常情況下,肉體殞命,魂魄亦不能久存,只有主體魂魄安然無恙的情況下,神丹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生命,沒有主體魂魄,神丹最多算是矇昧的生命,沒有真正的意識,即使能夠如土石草木般存活,卻不可能成爲威脅。是以,錢萬斤的警示沒有得到響應。不過,看在九大主府之一這個身份上,沒人公開反對他,曹筠、嚴同等人盡皆默默點頭回應,隨後投入到尋找關小山神丹的行動中去。

衆人神通不凡,這一動手,首先遭殃的就是幾百條貪食的黑鯊,不管食物到口沒到口,幾百條黑鯊瞬間被砍翻,然後被切削成一綹綹一條條手指粗細的小塊,以方便翻檢搜索。

接着倒黴的是海底的植被、珊瑚、貝類,從幾百條黑鯊身上沒能翻檢到關小山的神丹後,十三位修士的矛頭對準了海底的所有物種,一個個砸爛敲碎,不留一寸遺漏。

最後倒黴的是海底大地;翻檢一陣無果後,十三個修士開始把海底當作發泄的目標,在厚實的藻泥中、在堅硬的火山岩中來回耕耘,直將方圓百里的海底犁出無數道十幾丈深的罅隙這才罷休。

十三位修士的這番動作有一點成績,那就是找到了“關小山”的神兵玄月刃,只是沒能找到兩顆神丹。

黃烈看出其他星區來援修士的不耐煩,便向錢萬斤進言說道:“這兩顆神丹可能是被黑鯊嚼碎了,也有可能是尸解時毀了,否則,早該找到了。。。。。。”

“嗯,可能吧。。。。。。”

錢萬斤心有不甘,卻對這個結果無可奈何,只得中止搜索,蓋棺定論道:“兩顆神丹雖然沒有找到,關小山卻不可能再有生路,此事可以了結啦!諸位道友,多謝大家趕來襄助,這就請去坎位星區魔神將府,讓我和禦敵、教化兩位將軍盡一盡地主之誼,以爲酬謝吧。”

衆人對搜尋之事正自厭煩,聞言齊聲叫好,當下騰身離開東海,聯袂飛向坎位星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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