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上帝之謎

艾蓉仙被嚴格禁止隨行,她雖然極不願意,也無法可施。

一行六人全速趕路。

到了下午時分,他們進入日沒之峰的山區,一片黑壓壓低陷下去的樹林,在東北方十多哩處,延綿五十多哩,便是凌渡宇今次千辛萬苦要前往的目的地──黑妖林了。

山勢並不陡峭,所以雖然無路可循,依然不太難行,兩個多小時,衆人攀到山腰一個山洞前。

洞旁兩邊畫滿了壁畫,右方放了一個犀牛皮做的大鼓,山穴裡便是曾經服食上帝之媒不死的偉大俾格米巫神──紅樹。

血印和四名俾格米戰士向着洞穴跪拜。

凌渡宇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山洞內有着非常熟悉的某東西,偏又說不上來是什麼。他今次求見紅樹,唯一目的是要向這知道黑妖林箇中情形的人,查詢入林的訣要。

他也想活着把軍火帶出黑妖林。自然界有很多力量是人類不能想像的,尤其是世上最原始的林區。

血印這時站了起來,面容肅穆,緩緩走到大鼓旁,舉起右掌,一連在鼓皮上拍了三下。

咚!咚!咚!蹦聲傳遍整個山頭。迴音在四方響起,谷應山鳴。

洞穴也響起低沉的迴應。這是一個深入的洞穴。

蹦聲像在召喚遠方黑妖林居住的精靈。

血印和其他俾格米戰士俯伏地上,凌渡宇甚至看到其中兩名戰士忍不住顫抖起來。

他也是心情緊張。

紅樹已有十多年不見他的族人,今次會否爲一個外人破例?他是否真如他所胡吹,是他等了多年的人?

時間一點一滴溜走。

洞穴內沒有動靜。風聲呼嘯作響。

太陽逐漸移下往西沒的地平線,遠方的黑妖林沐浴在太陽的餘暉下,詭異無倫。

時間不斷過去,凌渡宇的心一直往下沉。

太陽沉下大地,只剩一點餘霞。

天色轉暗,那也是凌渡宇心情的寫照,看來他只好靠自己的力量獨闖黑妖林了。

血印立起身來,同情地望看他這位老朋友,沉聲道:“兄弟!我們走吧。”

凌渡宇點點頭,其他俾格米戰士紛紛起立,準備回程。

就在此刻,洞穴內響起一聲深沉的嘆息。

凌渡宇大喜過望,幾乎不敢相信耳朵,但一看他人的神情,又知道自己的聽覺沒有出問題。

十多年不問世事的異人紅樹,終於作出反應。

血印和其他人跪伏地上。

洞內傳來第二聲嘆息。

凌渡宇不由自主向洞穴走進去,裡面一片漆黑。

血印等不敢跟進。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凌渡宇發現一點微弱的光芒,在左方遠處亮起。凌渡宇雖然帶有電筒,卻不敢拿起來照明,也不敢戴上那紅外光夜視鏡,怕觸犯了紅樹的禁忌。

他小心翼翼,在縱橫交錯的穴道里,摸索往火光的源頭。

火光愈來愈明亮,山洞內的情形隱隱可見。洞穴愈往內走,愈是廣闊,穴道斜斜往下伸展,愈往下去,溼氣愈重。他很難想像人類可以在這地方長年累月蟄居。

當他再轉入另一支道,眼前一亮,一盞點燃了的羊油燈,掛在洞壁上。

燈下盤膝坐着一位俾格米老人,發須長及胸前,糾結一起。

老人外形看來很老,偏是發須烏黑髮亮,面色紅潤,不見一條皺紋,與他的年紀和外形全不配合。便像一名二十歲的青年,化裝成老人的模樣。

這難道就是紅樹,一個超越百歲的老人?

老人閉目,不動如雕像。

凌渡宇在他前緩緩坐下,耐心地守候。

他想起少年時代,在廟內的地室,隨密宗高僧學藝的情景。

紅樹倏地張開雙目,兩道光芒射進凌渡宇心坎裡。

紅樹又再閉起雙目。

凌渡宇腦中一片空白,他從未見過眼神比眼前的老者更深邃、更光亮、更銳利。即管西藏最有道行的高僧也遠比不上他。

紅樹再張目。

這次他擡頭望向洞穴凹凸不平的頂部,心神仿似飛越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凌渡宇不是不想說話,而是喉嚨似乎給什麼東西卡看,發不出聲音。

“你來了!”聲音低沉柔和,清楚嘹亮,說的是非洲的班固語。

凌渡宇呆呆地點頭,他在這充滿神秘力量的老人前,已忘記了來此的目的。

紅樹收回望向穴頂的目光,轉向凌渡宇,面容不見絲毫波動,淡然道:“年青人!因何來此!”

凌渡宇驀地省起此來的目的,問道:“我想請教黑妖林的事。”

紅樹緩緩閉上雙目。

凌渡宇有一種想法,就是他平常所習慣了的節奏,那把時間分割乍時分秒的節奏,完全不適用於眼前這老者身上。

他是屬於另一種節奏和頻率。

紅樹閉目道:“黑妖林是『神』的私產,若非深悉神的旨意,沒有人可以深入後再走出來。”

凌渡宇心中氣惱,暗忖又是這類迷信說法,怒道:“那你又憑什麼活着走出來,是否因爲你是神的奴隸?”他聲音提高了不少,在洞穴內引起一下下逐漸遠去的迴音。

紅樹默然不言,好一會才道:“正好相反,我是他的敵人,也是他唯一的人類敵人。”

凌渡宇愕然,想不到引出這樣一句說話。

艾蓉仙在俾格米人的村莊中,悶極無聊,沒有凌渡宇在身邊,七彩繽紛的世界忽地失去了顏色,一切是那樣地灰暗。

太陽落向西山,他們說凌渡宇今早出發前往的地方,正是太陽落下處,太陽西沉了,不知他們抵步了沒有。

她緩緩向村外走去,出外狩獵的俾格米戰士,擡着收穫返回村內,野兔野豬,所得甚豐。採摘野果的小孩和婦女,也陸續回來。

這是夜入而歸的時候。

艾蓉仙一直走往村外,她摸摸懷中的曲尺,心裡踏實了很多,她只不過想到附近一條清溪旁坐坐吧,勝似悶在村子裡,像奇禽異獸般被那些俾格米人圍觀。

頭上忽地傳來軋軋的聲響。

艾蓉仙駭然仰望,十多架戰鬥直升機掠過樹林的上空,向遠處的俾格米村莊俯衝而去,直升機射出一道又一道的白煙,把整個村莊吞噬在白霧裡去。

直升機以驚人的聲勢在村莊上盤旋,旋槳颳起的狂風把村中的棚舍吹得東倒西歪,很多東西給捲上半空,形勢混亂。

在白霧中,隱隱見到俾格米人不斷倒下,直升機還不斷噴射這種使人暈倒的氣體。

艾蓉仙駭然大驚,敵人以壓倒性的實力,一下子控制了整條村落。

一架直升機向她的方向駛來,在搜索漏網之魚,這時艾蓉仙想到唯一的事:就是逃走。

紅樹又張開電芒閃現的雙目,直射進茫然的凌渡宇眼內。

凌渡宇自負才智,這時卻一點也推想不出,這充滿異力的老人,下一步的行動、下一句的說話。

紅樹望向穴頂,深沉地道:“生命的真相,驚怵可怖,終日向神膜拜的人類,有誰曉得神的面目!”

凌渡宇問道:“神的旨意是什麼?”既然要明白神的旨意,才能活着走出黑妖林,他這個問題自是關鍵所在。

紅樹答道:“一切從他而來,也從他而去。”

他回答得很快,凌渡宇卻完全把握不到,這答案和活着走出黑妖林有任何關係。難道這次謁見紅樹,要無功而返?

紅樹道:“年青人,我知道你心內每一個念頭,知道你要在黑妖林找尋失去的東西,從你一踏足草原開始,我便知道。”

凌渡宇駭然望向紅樹,迎上那對精靈深邃的眼神。

他心神狂震。

他又接觸到那股生命的力量。

第一次是在草原的機艙內,當他在原始大森林的邊緣,度過第一夜。

第二次是在森林內。

第三次是在遇上那上帝之媒的奇怪植物。

第四次是當血印以占卜決定是否讓他來見紅樹時。

這是第五次。

卻比任何一次強烈。因爲他現在是直接感觸到那靈覺的來源,通過紅樹深至無限的雙眸,接觸到那生命的汪洋。

靶覺來得快,消失也快。

紅樹閉起雙目。

凌渡宇俯伏地上,全身冷汗。

紅樹的聲音響起,自言自語地道:“我們這宇宙出現之時,一股龐大無匹的力量,同時誕生。他不知自己從何而來,也不知應往何去?他感知的範圍無始無終,能延伸至宇宙無盡的深處,也能貫通其他時空的異域、其他的宇宙。”

凌渡宇聽到自己軟弱地問道:“這和黑妖林有什麼關係?”

紅樹沉默了一會,才道:“黑妖林是他的私產、人類的禁地。”

凌渡宇大惑不解,即管真有這“神”、這“上帝”的存在,難道他也要像人類那樣、到地爲界、霸佔土地?可是爲了進入黑妖林,他卻不能不聽紅樹說下去。

紅樹道:“他在這宇宙內以超越光速千百倍的速度旅行,探索每一個星球、搜尋其他類似他的『生命』和『力量』。”

凌渡宇想起中國老子《道德經》所載的:“有物渾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運行而不殆……”不正是紅樹所說及這“他”的寫照?

紅樹續道:“在以千億年計的某一久遠年代,他厭倦了永無止境的旅行。於是,他選了虛空中一個平凡的星體,作爲他『駐腳』的地方。”

凌渡宇問道:“難道他住進黑妖林內去了?”假設真是這樣,他休想把軍火找回來,但紅樹既然是他的敵人,又怎能活着走出來,且至目前也是安然無恙,甚至獲得了奇異的力量?這種完全超乎想像的事情,紅樹怎能一清二楚、娓娓道來?

實在太多疑團了。

紅樹首次露出一絲笑意,像在爲凌渡宇的無知失笑。

紅樹道:“你這樣說,因爲你仍把他當作一個『人』來看待。其實他只是一股無形但有靈覺的生命,他選中了一個星體來居住,並不像我們那樣建屋居住,而是他的力量與星體的每一個分子、每粒泥土結合。每一個分子也吸藏了他的力量和生命,再也難分彼此。”

凌渡宇道:“這星體是否我們的地球?”

紅樹點頭道:“正是!於是地球產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產生了生命的火花。他是生命的汪洋,一點一滴均可引發其他生命形式,於是地球成爲了虛空中與衆不同的地方,那是『生命的所在地』。”

凌渡宇軟弱地問道:“那是否他創造了我們?”

紅樹首次流露出非常人性化的無助表情,嘿然道:“『創造』這個字眼,並不存在他的思域內。當他獨自在宇宙內旅行時,他是完整的一個整體,但當他與地球的物質、構成地球的分子結合後,產生了連他也不能預想的變化:由他原本無形的生命,化出有形的生命;由整體的單一生命,化作各式各樣的生命形式。這是無形和有形的結合,靈魂和肉體的結合。那亦是地球上每一種生命的基本形式。”

凌渡宇想起《聖經》所說的:有位無始無終、無形無像的純神,仿照他自己創造了人類的靈魂,用泥土製造了人類的肉身。

凌渡宇道:“姑勿論他是否有意識地創造了我們,我們總是由他而來,你又怎能成爲他的敵人?”他其實想說你怎夠得上資格當他的敵人,不過這似乎有點不敬。

紅樹喟然道:“他有一種非常特殊的本質,就是無休止地追求變化和發展,他通過『賜予生命』,衍化出地球上的生命,每一個生命的變化和發展,都是他的變化和發展,都令他喜悅。當有形的部分死亡後,無形的部分便重歸他的『身體』內,再次成爲他的一部分。通過這生滅變化,他不斷茁長變化。”

凌渡宇很想否定紅樹的說法,搜索枯腸,卻找不到能駁斥他的論點。

先說他追求變化的本質,其實貪新忘舊,也正是人類的本質,反映着人類和他在本質上的共通性。

《聖經》上所說:人死後靈魂歸於天父,是否就是這麼一回事?死亡是否代表生物的生命是小水滴,重歸於“他這生命的汪洋”?

凌渡宇追問道:“那你又怎會成爲他的敵人?”他對這問題鍥而不捨,因爲進入黑妖林,是他此行的首要目的。

紅樹話鋒一轉道:“在人類這高智能的生命形式出現前,地球上存在了一種更強有力的生命力。他們通過了月亮,學懂了吸取宇宙的能量,達到肉身不死的境界,變成獨立的生命,使他不能通過死亡,把『賜與』的能量收回來,造成他不可彌補的損失。他於是展開反擊,把他們深埋在地底下,阻斷了他們吸取月能,要置他們於死地。”

凌渡宇完全不能招架,大口地喘起氣來。

紅樹說的正是“月魔”,那深埋地下的上古邪異生物,《聖經》記載的撒旦。

相傳撒旦犯上與上帝媲美的毛病,於是給打下地獄。

撒旦是不折不扣的叛徒,不甘於臣服在生與死的循環裡,要求別樹旗幟,獨立和自由,享受自己的生命形式。

月魔原來只是失敗的可憐蟲。

人呢?

人比之撒旦大大不如,終日沉迷世相。

佛祖常言人皆有佛性,“佛”是覺悟的意思。

佛性源自那生命的汪洋。

水點雖小,卻擁有水的全部特質。

就是這佛性、這點無形的生命力、人的靈魂,成爲人類超脫生死的本錢。

凌渡宇忽地想起一個問題,張大了口,驚駭道:“你……”指着紅樹,不能成聲。

紅樹眼中異芒暴閃道:“你終於想到答案了。我也領悟到不死之道,不過並不像魔鬼般去吸取月能,而是通過植物,吸取到能量、宇宙的精華,所以我也像魔鬼一樣,成爲他的死敵。那實在要拜上帝之媒所賜。”

太多問題橫亙在凌渡宇的胸臆間,以至他思想混亂,啞口無言。他心中狂叫,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紅樹眼中射出同情的神色。

良久,凌渡宇低聲道:“你怎能知道這一切?”

這是最骨節眼的問題,假若紅樹回答不當,凌渡宇便可否定這一切爲紅樹個人富有想像力的幻想。

紅樹閉上眼,緩慢地道:“沒有人可以舒服地接受這個事實,正如沒有人肯全盤接受命運的存在。一日不能超脫生死,一日不能離開命運的操縱。”

這並不是答案。

凌渡宇道:“你怎能知道?”

紅樹道:“你不會明白的,但你很快便有明白的機會。話至此已盡,你走吧!”

凌渡宇霍地站起來,振聲道:“我不相信你說的一切。”

紅樹道:“那對事實並沒有絲毫影響。人並不能通過聽別人的說話學曉真理。真理是由實踐的經驗而來。”

凌渡宇不知爲了什麼,胸中燃起一股惱火,也不知是紅樹教訓的語氣令他感到屈辱,還是乍聞紅樹這番說話,在極度頹唐沮喪下歇斯底里的激動。

試想假設紅樹揭露的確是真相,那一切人類歌頌的事物有何意義?他千辛萬苦、出生入死去尋回軍火,與各地暴政的激烈鬥爭,何苦來由?

便像有人賜與你一筆金錢,你以之創業興家,娶妻生子,忽然那恩人把你苦苦經營的家當抄了,將你的妻兒全部沒收,使他的身家更豐厚,你的感覺會是怎樣?

這一切都不會是真的!

他並不懷疑紅樹在說謊、在欺騙他。這老人的誠懇是不容置疑的,何況也沒有騙他的動機。這定是紅樹服食了上帝之媒後,產生了可怖的幻覺,加上他本人的偏見,所以想出了這套似乎能自圓其說的荒謬構想。

凌渡宇沉聲道:“看來上帝之媒雖然使你能窺探植物的靈覺,甚至使你掌握了青春的秘密,亦使你的神經陷於錯亂的境地。”

紅樹並不動氣,淡淡一笑道:“你爲什麼不親自去體驗上帝之媒的滋味?”

凌渡宇幾乎是叫出來道:“不!絕不!我一定不去試那鬼東西!”他也不知自己爲什麼這樣激動。

紅樹閉上雙目、深沉地一聲長嘆。

他的態度惹來凌渡宇沒來由的反感,凌渡宇雙手握拳,大步走近紅樹,聲嘶力竭叫道:“就算你所說的是真的,重歸於他怎知又不是更好的安排?怎知不是另一種的恩典?”這是他對紅樹所說的話,所能推出的最佳結論。這一着應擊在紅樹的要害上。

紅樹睜開雙目,內中藏着深沉的悲哀和無奈,他凝視着眼前緊握拳頭、滿臉漲紅的凌渡宇,緩緩道:“你說得對。我們怎知道?”

凌渡宇像給人在胸前痛擊一拳,踉蹌向後退去,直至背脊撞上洞壁,才頹然坐倒。

是的,我們怎知道重歸上帝后是什麼光景?

這類信念是永不能被百分之一百地證實的。

就像你說你相信命運,你敢否以身試法?

最虔誠篤信死後升上天堂的教徒,還不是爲親友的死亡哭泣、爲自己的死亡感到恐懼?

凌渡宇很瞭解紅樹的意思。

他再次毅然站起身來,高呼道:“我不信!我不信!你既然是他的敵人,他爲何不像踏斃一隻螞蟻般幹掉你?你又怎能知道他的旨意?”

他的聲音在洞穴內惹起一下又一下悶雷般的迴音。

迴音逐漸消去。

紅樹神情古井不波,沉凝地道:“時間到來時,你會知道。”

凌渡宇憤然道:“我絕不服食那上帝之媒的劇毒汁液,我不想神經錯亂,我只要知道進入黑妖林的方法。”他重申他最想知悉的事。

紅樹是唯一活着走出來的人。

紅樹眼中射出凌厲的光芒,發須無風自動,像是全身充上龐大的電能。

凌渡宇怵然大驚,紅樹這模樣極爲可怕。

他又感觸到那生命的汪洋。

紅樹閉上雙目。

那感覺倏地消去。

紅樹道:“你走吧!”

一種被輕視的感覺狂涌心頭,凌渡宇悶哼一聲,往來路斷然走去。

洞穴口透出日光。

不經不覺,他在洞穴內耗上了一個晚上。對於黑妖林,仍是一無所知。

馬非少將和一衆手下,站在俾格米人村落的中心。

四周滿布忙碌工作的特擊兵員,設置軍事措施,直升機在遠近盤旋,搜索漏網的敵人。

這是南非最精銳的特別部隊,總兵力達二千人,今次他是志在必得。他絕不能容許軍火落人凌渡宇手裡,那將對他的國家做成很大的破壞。

納米比亞若得到軍火,以其鄰接南非的優越位置,無論在聲勢上和實際上,都能給予南非的黑人最強而有力的援助。

南非的總統下了命令,不惜一切阻止這種情形的出現。

一位少校大步走至馬非面前,立正見禮,肅容報告道:“少將!輩俘獲五百六十名俾格米人。凌渡宇、此村的血印巫長及四名俾格米人,昨天早上離此往黑妖林去了。至於隨同凌渡字的黑人女子,昨天黃昏我們進攻前有人見到她離開村落,看來還在附近。”

馬非少將面無表情。

他身旁一位上校獻計道:“凌渡宇他們是網內之魚,我們分出部分兵力,一定可以手到擒來。”

馬非少將冷笑數聲,道:“幹掉凌渡宇易如反掌,要取得軍火卻非易事。那批軍火一日不能取回,我們一天不能安枕。是嗎?傑克上校?”

傑克上校是這支特別部隊的直接指揮,和這特務頭子素來不和,聞言雖是連聲應是,神情不快。

傑克上校的另一手下安臣少校接口道:“運載軍火的飛機,會不會發生了爆炸?在那個情形下,軍火應該灰飛煙滅。”

馬非少將道:“那是我們最初的推想。可是根據兩個原因,我們否定了那可能性。首先飛機若在萬尺以上的高空爆炸,碎片殘骸將會散落在廣闊的地區上,可是我們事後的搜索隊伍卻達一塊碎片也找不到。”

傑克上校等都靜心聆聽,他們的特種部隊還是剛接到這個任務,對事情的始末並不清楚。

馬非少將道:“當時附近有一個剛果來的森林考察團在進行勘察,他們聽不到任何高空爆炸的聲音,所以飛機在空中爆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衆人疑團重重。

馬非的副官夏加文補充道:“我們的搜查非常徹底,除了那黑妖林。該處有種奇怪的磁力,使我們直升機上的金屬探測器完全失去正常,無法進行測探。”

安臣少校奇道:“那爲什麼不直接派人進行查探?”

夏加文解釋道:“那黑妖林是整個剛果盆地最低窪的地方,也是樹林最密的原始地帶,即管俾格米人也不敢入內,密林的區域又廣闊,方圓足有五十哩,我們費了半天功夫,才進入了約百多碼的距離,已弄傷了幾個人,兼且所有通訊器在百碼外便失去作用,所以不得不放棄這企圖。”

傑克上校傲然道:“我手下盡是最精銳的部隊,曾受過嚴格的森林訓練,或者我們可以再試一次。”

馬非少將不悅地悶哼一聲,他絕不高興傑克這種態度,斷然道:“上校!這表示你對黑妖林一無所知。黑妖林有種奇怪的磁力,令所有指示方向的儀器失去效用,所以入林的人肯定會迷路。在那樣的情形下,能活着走出來,已是上上大吉,遑論要去找一架飛機了。”

衆人一齊默然,他們開始明白爲何這事令權傾南非、擁有龐大物力人力的馬非少將也束手無策,要將希望寄在凌渡宇身上。

夏加文道:“裝軍火的貨櫃裝了自動毀滅裝置,非是懂得開啓密碼的人,休想安全把軍火取出來。叛逆們也非常小心,只有最高領導人那代號『高山鷹』的人才知道開啓密碼。不過我們送了他一份厚禮,使他只懂躺在病牀上,在死亡的邊緣掙扎。”

衆人一齊猙獰狂笑起來,與他們作對的人,怎能讓他有好的下場?

夏加文冷笑道:“不過我們也遲了一步,『高山鷹』在遇刺前,應已把密碼告訴了凌渡宇,此人福大命大,居然三番四次避過我們的手段……”

馬非少將截入道:“由這刻開始,幸運將與他無緣。但卻絕不要小覷他,這人在非洲很有辦法,當年瑪亞族人傾巢而出,橫加追殺,仍然無奈他何。當今之計,莫如先讓他找到軍火,再從他手上強搶過來。以我們的實力,任他脅生雙翼,亦難以逃出我的掌心。”

夏加文補上一句,諂媚地道:“何況我們還有他五百多名好兄弟。”

衆人附和大笑起來。

馬非少將面無表情,他心中還有另一個計畫,一個更陰險毒辣的陰謀。

艾蓉仙在密林中死命狂奔,力盡筋疲,唯一支持她的力量,就是要見凌渡宇。

她依稀記起凌渡宇曾說過,紅樹隱居的地方被稱爲“日沒之峰”所以她現在拚命西行。

她一定要見到凌渡宇。

和他一起,就算死也是快樂。

她從未試過這樣深愛着一個人。

這個念頭還未完,腳上不知踢上什麼東西,一咬跌倒地上,一跌下便沒有力再爬起來。

渾身的疼痛,使地想哭出聲來。

耳中忽地傳來人聲和腳步聲,雜着軍犬的吠聲。

她嚇得渾身發麻,硬是爬起來,一僕一跌向前走去,心中充斥着絕望和恐懼,她不敢想像落入敵手的情形。

一切像個夢魘。

敵人的追蹤聲忽遠忽近,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接近。

艾蓉仙不顧一切在林中穿行,當穿出了一個叢林後,眼前現出一條溪流,她正在猶豫可否先喝點水,一個粗暴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小姐,不要動!”

艾蓉仙全身冰凍,血液凝固起來。這一番逃走的努力,盡岸東流。

背後的男子道:“現在轉過身來。”

艾蓉仙慢慢轉身。

一個南非軍士,持着自動步槍,槍嘴指向她的俏面。

事到臨頭,她反而平靜下來。

那軍士一對賊眼在她健美的身材上下巡梭,一邊喝道:“手放在頭上!”

艾蓉仙正要舉起雙手,忽地發現那軍士面容古怪,張大口“咯!咯!”作響。她還未想清楚那是什麼一回事,軍士向前僕下,背上現出一灘血跡。

一個蓄着金短髮的精壯白人男子,手中拿着裝有滅音器的手槍,在軍士後的樹轉了出來。

艾蓉仙駭然不知所措。

男子道:“不用驚慌!我叫西森,是凌渡宇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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