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白色的小車,自東向西駛去。在經過諶建偉的小車的時候,它緩慢了速度,在劉玉婷對面停下。隨後,從小車上下來兩個男子,一個穿紅色夾克,一個穿灰色夾克。他們貓着身子,悄悄地朝她莫去,生怕一不小心被輕生女子發現。
在距離劉玉婷還有一步之遙的地方,紅夾克男搶先一步,緊緊地抓住她的右手。灰夾克男子也緊跟上去,死死地揪住她的胳膊和衣服。情況非常危急,劉玉婷的雙腳落空,腳下是幾十米高的街道和疾馳而過的車輛,而輕生女子還在拼命掙扎,想掙脫兩個男子的手。
快來救人!兩個男子一邊死死地拽住劉玉婷,一邊朝停在不遠處的黑色小車大聲呼救。
車裡坐的正是諶建偉他們,聽到呼救聲後,他們是又敬又怕。猶豫了一會,他們還是下了小車,急忙趕往事發處。
可是,因爲地方狹窄,不好伸手施救,人最多也沒有用。如果不盡快想出辦法,後果不堪設想。正焦急中,諶建偉忽地想到小車尾箱有一根專門用來捆綁不聽話的上放者的粗繩子,便急忙跑過去拿來繩子。他將繩子的一段捆在欄杆上,將繩子的另一端捆在自己腰上。然後,他要另外三個人死死扯住繩索,自己翻過欄杆去救人。
這時,有些司機也停下車,參與到救人的隊伍。等諶建偉從旁邊攔腰抱住劉玉婷後,十多個人喊着號子,慢慢地把他們兩個往上面拉扯。五分鐘後,大夥聯手,終於把他們兩個拖到了立交橋上。
你們爲什麼要救我,你們爲什麼要救我!劉玉婷拳打腳踢,並不領情。因爲用力過猛,最開始施救的兩個男子發現他們的手還在微微哆嗦,跪在地上的膝蓋已經磨破了皮,滲出了血跡。
最開始揪住劉玉婷手的那個紅夾克男並不氣惱,而是說,傻姑娘,你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麼?
是啊,我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麼!漸漸地,劉玉婷開始平靜情緒。
嘟嘟嘟嘟嘟——救人的司機把車停在立交橋上,造成了交通堵塞。過往的車輛不停地摁着喇叭,催他們趕快開車走人。這些司機見狀,叮囑那兩個男子,好好做下輕生女的工作。等那兩個男子表態之後,他們纔開車離開立交橋。
這時,一輛警車閃着紅燈過來,停在不遠處。車上下來兩個警察,朝劉玉婷她們走去。
見到警車,見到警察,劉玉婷馬上緊張起來,不住地顫抖,說我不跟他們走,我不跟他們走。
紅夾克男急忙安慰,說你別害怕,他們是好人,是來幫助你的!
劉玉婷雙手亂揮,說我不跟他們走,我要離開這裡,我要離開這裡!
聽到劉玉婷的叫喊,兩個警察急忙止步,說姑娘,我們是來幫助你的,請問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嗎?
劉玉婷一把抱住紅夾克男,說我不跟他們走,我要離開這裡,我要離開這裡。
灰夾克男急忙朝警察解釋,說不好意思,她的情緒還激動,我們會幫助她,請你們放心。
見劉玉婷怕他們,警察不好強求,急忙擺手,說好的,我們不會帶你走的,你別激動。說完,他們果真退後,駕着警車離開了。
紅夾克男脫下外套,披在劉玉婷的身上,說你全
身溼透了,我帶你去賣身乾淨衣服,好嗎?
因爲身上的衣服確實溼透了,沒有一根幹紗,劉玉婷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於是,他們帶着劉玉婷驅車到了市區,找到一家女裝店,給她裡裡外外買了一套換了。不過,在付錢的時候,劉玉婷不讓他們付,說要是他們付錢,她就要把衣服脫了。
紅夾克男只得作罷,讓她自己付錢。分別的時候,他給了她一張名片,說如果有什麼困難,只管找我,我會盡力幫助你的。
劉玉婷接過名片,看了一下,得知這個紅夾克男叫石壑,是新華社的高級記者。想到上次自己被帶到公安局,就是省報記者賈娃給救的,她朝石壑就是一跪, 說石記者,你救人救到底,就幫幫我吧。
大白天的,又是當街,一個女人朝一個男人下跪,自然引來過往行人異樣的眼光。石壑急忙把她扶起來,說姑娘,有什麼事,到車上說吧。於是,三個人重新回到車上。
在車上,劉玉婷原原本本地把妹妹慘死的情況和自己上告無門的情況說了一遍,又把上放的材料遞給他們。
看完之後,石壑眉頭緊鎖,說這個案子確實蹊蹺,有很多疑點。我可以給你寫個內參,把情況反映上去。
內參,顧名思義就是內部參考。廣義的內參可指任何機構蒐集的供內部人員參考的信息資料。在我國,新聞內參特指新聞媒體向各級黨政機關專門呈送的一種新聞報道,是新聞的一種特殊形式。
與普通的新聞不同的是,新聞內參是一種不進行公開發布的報道。目前,我們所說的“內參”通常即指新聞內參。在我國,新聞媒體是黨和人民的喉舌,而新聞內參的作用更接近於黨和人民的“耳目”。在有關領導批示允許公開前,內參的內容必須進行嚴格保密。
新聞內參的採集者爲國內各新聞媒體的新聞工作者,其中以各黨報、黨刊和通訊社的採編人員爲主。他們在採集到某些新聞信息後,經斟酌認爲,事實本身具有較高的社會影響力,或亟待進行解決,需要領導同志引起重視,但不適宜進行公開報道的,則以內參的形式呈送給各級黨政機關,供有關領導參考。
新聞內參呈送的對象爲各級黨組織和政府機關。通常,媒體會根據自身的級別來選擇內參呈送的對象。如黨中央機關報《人民日報》的內參通常會呈送給中央辦公室或政務院辦公廳,廣東省委機關報《解放日報》的內參則通常會呈送給廣東省委辦公廳或廣東省政府辦公廳,以此類推。
可見,寫內參是一種得罪人尤其是觸犯某些領導利益的事情。灰夾克男馬上說,壑哥,這樣做會得罪人的,弄不好會惹來很大的麻煩。
石壑說,記者的職責之一就是反應民生疾苦,爲老百姓鼓與呼,這事既然我們攬上了,就不能不顧。玉婷姑娘,忘了給你介紹,這位是人民日報的高級記者,鄧啓明同志。
聽到這樣的承諾,劉玉婷自然是激動不已。
石壑說,玉婷姑娘,你得有耐心,這件肯定不是一下子就能解決的,你得做好打持久戰的思想準備。你要相信,總有一天,真想會大白於天下的。
雖然有兩位記者大哥的幫忙,事情或許會有轉機,可是,劉玉婷依然
不敢回家,擔心萬一自己死了,妹妹的事情就沒人搭理,成了無頭冤案。由於過於疲勞,心力交瘁,她病倒了。因爲北京的房租太貴,也治不起病,她只得拖着病體,回到省城,用親屬的一個身份證,在省城的賓館包了一個房間。
爲了方便和外界聯繫,又不被警方發現,劉玉婷和他們玩起了躲貓貓的遊戲,買了好幾張手機卡,經常變換,就連丈夫也不知道。白天,她拖着病體到個體診所治病,晚上,她與孤獨痛苦爲伴,獨自垂淚。
有天晚上,劉玉婷終於忍不住了,便和丈夫通了一個電話。還沒說幾句,丈夫就在手機那頭憤怒地說,你把家都扔了,孩子也不管了,你真是沒病找病,做火入魔!你還不收手,我們就別在一起過了。
劉玉婷泣不成聲地說,我也是個人,更是一個女人,我愛你和孩子,愛這個家,你老婆的妹妹冤死,你老婆被人逼成了這樣,難道你不心疼?新,我求你了,不要你支持,只求你的理解就行。
住在賓館,劉玉婷真有亡命天涯之感。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站在鋪前,望着城裡的萬家燈火,感慨萬千,惦記着孩子,思念着丈夫,滿心蒼涼,熱淚漣漣,痛苦煎熬,度日如年。
爲了能留下妹妹的屍體,劉玉婷把妹妹的屍體偷偷地運回了老家,請她媽媽保管。想到妹妹的屍體是唯一的物證,她又打電話去叮囑她的母親。接到電話,她母親就哭,孩子,聽到你的聲音,媽媽就放心了,你可不能再出事啊!
聽到這樣的叮囑,劉玉婷只能壓着悲傷,說媽媽,你放心吧,有人在幫了,妹妹的事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劉母傷心地說,孩子,你要是承受不了,就算了,好嗎?
劉玉婷說,媽,你就放心好了,我不會有事的,好好照顧妹妹,這是唯一的物證,千萬不能出現問題。
嗯,我、我會的,你放、放心吧!劉母嗚咽着答應,早已泣不成聲。
孩子還不到10歲,是劉玉婷最大的牽掛。她時常想,要是他們懷恨在心,那孩子出氣,那怎麼辦?不能讓兒子在恐嚇的陰影中過日子,我得把他放到安全的地方讀書。想到這個嚴重的問題,劉玉婷拖着病體,偷偷莫地回到了家。
回到家裡,劉玉婷發現家裡亂糟糟的,廚房到處是沒洗的碗筷,發着臭味。沒女人在家的家,真不像個家!可憐的老公,讓他跟着受苦受累了!
看到劉玉婷,丈夫一改常態,說玉婷,我求你了,你就別去告警察了,他們服你了。市裡的領導託人轉達,只要你不去上放了,恢復你的工作,還提升你一個職位,由副科級幹部提拔爲正科級幹部,還有,你上放的一切費用和三次屍檢的費用全部報銷,由政府出錢,行不行?
劉玉婷搖了搖頭,說你去告訴他們,對他們寬容,就等於犯罪,我絕不會答應的。
丈夫氣得渾身哆嗦,狠狠地抽了她一記耳光,說你這個喪門星,給老子滾,給老子滾!
結婚十多年,丈夫頭一次打人。劉玉婷感到委屈極了,眼淚止不住像斷了線的珠子滴在爐臺上,掉進飯鍋。她含淚給丈夫做了幾道他最喜歡吃的菜,又徹底把屋子裡衛生搞了一次,才邁着沉重的步子出了家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