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瘦的:“逃?往哪兒逃?你田地房子都不要了?”
矮胖的丟下水桶:“命要緊錢要緊?”
高瘦的也撂開手:“你有幾個錢?跑到外面去當叫花子?流民是要被抓去見官的!”
衛晞聽這兩人說話有意思。這青山村看着井然有序、富庶安定,沒想到也有這樣恃強凌弱的事。
兩個男子嘀咕半天,到底是矮胖的說不過高瘦的。兩人重新擡了水朝這邊走來,見到迎面站着的衛晞和小玉。
衛晞點頭一笑:“二位方纔的議論我聽到了,不知那猖狂的‘閻王’是何人?”
成狗剩不知他來歷,就問:“你是什麼人?”
小玉道:“能爲你們做主的人。你們有什麼冤枉,只管說來。”
成麻一聽,立即把這幾日趙雷如何毆打他二人、他二人如何辛苦的事說了一通。
“趙雷?他可與鎮國將軍有關?”
成狗剩點點頭,有些害怕:“他就是鎮國將軍手下的,說是在這裡養傷。可他一天天生龍活虎的,也看不出哪兒傷着了。”
衛晞沉思片刻,又問:“那你二人爲何被他拿住了?”
成狗剩和成麻便結結巴巴地說不清楚了。
衛晞看出這二人也不是好人,便轉而問:“這堤壩當真是成家出錢修的?”
成麻道:“是啊。成家自前年起就不知道走了啥狗屎運,現在他們的莊子裡怕滿滿都是錢吧。”
成狗剩不屑地說:“什麼成家,我看就是成香花的古怪。你不記得她以前是什麼樣兒?和她爹一模一樣,連個響屁都放不出來。可現在呢?什麼有頭有臉的事不是她做的?”
衛晞笑道:“哦,二位可有空說來聽聽?”
“紅河,紅河倒流的事你知道吧?”成麻神神秘秘地說。
衛晞微微一笑:“願聞其詳。”
成麻和成狗剩二人便從紅河那件事說起,把香花的一路事蹟都說了一遍。
“也不知是這丫頭突然開了竅,還是真被山神託了夢,什麼做不成的事她都做成了。不是我胡吹,你去看看咱們青山村周圍的村子,哪一個有堤壩、有學堂、有莊子?就我們有,獨一份兒!”
小玉問:“聽你們的意思,你們倒是挺以她爲傲的囉?”
成狗剩和成麻都一愣。
成狗剩扭扭捏捏地說:“倒也……不是這意思。只是咱們青山村變好了,說出去也有面子不是?”
衛晞問:“那莫非你們討厭他們一家?”
成麻張了張嘴,又不好意思把自己偷他們家辣椒被抓一事說出來,只能說:“也不是……就是他們發了財,好歹也幫襯鄉親們一把呀。”
小玉笑道:“我聽了半晌,倒是覺得他們家已經夠大仁大義了。她家買了山,卻還許你們去採藥。她好不容易找到的辣椒種子,也說了要分給你們。不知還要怎麼幫襯,難不成直接給你們銀錠子?”
成麻和成狗剩不知說啥好。
衛晞看了一眼小玉,讓她收斂着點。
“我家小童出言莽撞,二位別見怪。我方纔看了這堤壩,構思頗爲精巧,不知是誰的手筆?”
成狗剩道:“也是香花從外面找回來的一個教書先生,姓嚴。不知道以前是做什麼的,堤壩這些都是他弄的。”
衛晞心中納罕。這堤壩的結構非常精密,不是尋常人想的出來的,看來有必要拜訪一下這位嚴先生。
成麻道:“這會兒他不在家,他和他娘子都在學堂……哎喲,只顧着說話了,快些把水擡回去!”
兩人一陣慌亂,擡起水來一路狂奔。
衛晞笑着搖搖頭,對小玉道:“走吧,咱們也去看看學堂。”
兩人隨着成狗剩二人留下的一路水跡,找到了學堂所在。裡面早讀尚未結束,書聲琅琅頗爲悅耳。
學堂門口照例掛着一副對聯,這是這對聯不倫不類,讓衛晞看了一會兒。
小玉也看了看,只見上聯四個字,下聯也只有四個字。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衛晞笑道:“雖然簡單,意思倒是不錯的。年紀小的孩童也能看懂。”
小玉皺眉道:“可這字寫得也太慘不忍睹了。”
衛晞笑道:“此乃童趣,不許非議。”
兩人在學堂各處走走停停,等嚴構結束了授課纔去找他。
嚴構正和芸娘商量着下午的事,見一個白衣勝雪的人款款走進來,差點膝蓋一軟又要跪倒。
“……小……小王爺。”
衛晞笑着扶住他,對芸娘也笑了一笑:“不用行如此大禮。我見了山莊堤壩的手筆,便猜到可能是工部的人,沒想到果真是你。”
嚴構當年是出了名的青年才俊,衛晞和父親與他有過一面之緣,只是沒想到這麼多年了衛晞居然還記得。
嚴構熱淚盈眶,連忙道:“罪臣不敢勞小王爺如此惦記。”
衛晞道:“你的事我都清楚,你不用太過自責。那事後我不知你下落,沒想到是來這兒。這裡可好?”
嚴構擦了擦眼淚道:“甚好,甚好。罪臣受成家照顧,如今在學堂當先生,每日三省吾身,不敢再行差踏錯,誤人子弟。”
衛晞笑問:“這些孩子日常學些什麼?”
嚴構就介紹了學堂的學習安排。不僅有文有武,有寫有算,還有實際操作類的,可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衛晞點頭,看得出這學堂的安排是下了心思的。
“門口那副對聯是出自誰手?”
嚴構愣了一下,笑道:“是香花姑娘。”
衛晞也是一笑:“我可聽說香花姑娘是難得的聰慧,種田經商謀劃樣樣精通,怎麼這一筆字……”
“香花姑娘要是有心要學,什麼事做不成呢。”芸娘笑道,“她只是太忙了,練字的時候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一雙眼睛滴溜溜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衛晞想了想她說的情景,覺得確實是香花做得出來的事情。
“這學堂也是她的主意?”
嚴構點點頭,“孩子們學什麼也都是和她商量的。當時我也問過她爲何要修學堂,她說了八個字——‘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功在當代,利在千秋’,這真是她說的?”衛晞有些驚詫。
短短八個字道出了多少賢人志士的畢生追求,又是多少官員帝王所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