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花撇了撇嘴道:“都要出遠門了,這些東西一點不放心上,真以爲自己是鐵打的,風餐露宿不生病?”香花瞪了他一下,“你喜歡吃的乾果、果脯還有肉乾,我也都準備好放在地窖了。傻乎乎的,還想瞞着我呢。”
芋頭還是不知自己哪裡出了破綻,糊里糊塗地問:“你……你知道了?”
“知道什麼?”她歪着頭問他。
芋頭眨了幾下眼睛。他有時覺得自己和她心有靈犀,有時候又覺得她高深莫測,這會兒就是後一種。
“沒什麼。”他說。
香花見他都這樣了還死鴨子嘴硬,很想敲打他一番,但這一打了之後說不得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就忍了下去,轉而說:“快吃吧,待會兒不冰就不好吃了。”
兩人都默默地吃了一會兒酥酪。
最後還是芋頭先忍不住,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要走的?”
香花放下勺子,看着皎潔一片的月亮說:“當然是趙參將看你那一眼開始的。”
芋頭連忙說:“我不是和他一起走。”
香花轉過眼神瞧了他一眼,隱約有些責備:“得了吧。成鐵柱自己都廣告得人盡皆知,說他要跟着趙參將從軍去了,你還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芋頭頓時有點怒了:“不是說好了先別聲張——”
他話一出口,香花臉上的神色隨即一變,從漫不經心的不耐煩成了果然如此的悲憤。
芋頭這才意識到自己上了當,頓了一會兒才問:“你方纔,是詐我的?”
香花嗯了一聲。
芋頭無奈地笑了一下。
如今已經交了底,他再沒什麼好藏着掖着的了。
“到底是你棋高一着。”他淡淡地笑着說,索性坦白,“我是要和趙參將一起去邊疆,投奔到趙將軍座下。這一身武藝不用白不用,不如拿去建功立業,以後也有幾分說話的分量。”
香花問:“節後就動身?”
芋頭點點頭。
“邊境苦寒,你多帶點辣椒。”
芋頭笑着點頭道:“以後都是一樣的大鍋飯,你給我帶上點辣醬就行。”
“你以爲只是用來吃的?邊境那麼冷,少不得要長凍瘡。你以前就長過,若是又生了出來,辣椒水就是最頂用的。”
芋頭一愣。若不是香花提起,他都快忘了自己長過凍瘡這事了。
“還有,這給你。”
香花嘟着嘴把一個東西從懷裡掏出來塞給他。
芋頭藉着月光一看,纔看清是兩雙鞋墊。
香花還生着他的氣,眼睛也不看他,自己說:“本想着若你到最後都不說實話,這東西就不給你的。我針線活不好,鞋襪都不會做,這鞋墊是我這幾天趕出來的,針腳也不怎麼的。你拿去用用,要是硌腳,就扔了吧。”
芋頭拿着那兩雙鞋墊,如同握着香花的小手,柔聲道:“我一定好好珍惜。”
香花聽他軟了聲調,才又說:“你珍惜這些東西做什麼,你好好保重自己就成。”
芋頭又輕輕嗯了一聲。
他和她這三年多的相處,算得上他的重生。如果不是香花,他如今不知身在何處、是人是鬼。
這三年,一直是她,陪伴他、關照他、愛護他,亦師亦友地在他身邊,他也不知不覺地把她放到了心上。
就算此時此刻,明知道是最後見面說話的時機,芋頭卻也沒有別的奢望,他覺得能多看她一眼就滿足了。
香花見他說完了這些,又呆呆地盯着自己不說話,到底是忍不住開口囑咐。
“趙參將是個好人,你跟着他,應該不會受什麼欺負。成鐵柱和你一起我也放心,他雖然莽撞,但願意聽你的話,你同他們好好相處,儘量少吵架。”
芋頭癡癡地看着月光籠罩下的香花。溫柔的月色給香花鍍上了一層朦朧的熒光,即便是生着氣,也好看得緊。
“你到了軍隊裡,就用回你原來的名字吧。”
香花咬了咬脣,雖然她還不知道他原來的名字是啥。
“若有人問起,你就說是青山村的人,只是和別人同名同姓。這樣便是得了功績,也不至於白費。”
“好。”芋頭託着腮盯她盯得仔細,聽得也認真。
“戰場兇險,千萬不要急功近利。場上千軍萬馬、縱橫捭闔,有好多陣法講究,你切忌單槍匹馬逞英雄,多聽趙將軍和有經驗的老將說話。”
“嗯。”
她素日最怕聽到打仗的消息,平常無事也從不提起,今日爲了他特特地說了這麼長一段,不知是花了多少時間琢磨出來的。
芋頭的眼神更柔和了許多。
香花知道戰爭的可怕,末了才說:“萬一……萬一真中了埋伏,或是遇到了敵方大將,不到萬不得已不許戀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別忘了你還有別的大事要做。”
芋頭應了一聲:“我知道。你說的我都記下了。”
香花說完這些,氣也早就消了,就說:“別的你放心,家裡有我照看着,不會有什麼大事。”
芋頭聽她說話的語氣,儼然是新婦同夫君說話的模樣,心裡甜蜜,卻還是不忘提醒。
“家裡別的我都不擔心,只是王家小姐你要留意,她雖是可憐人,但到底和衛屏有瓜葛。”
香花因爲自小吃了許多苦,便總是熱心幫着窮苦的、弱小的、可憐的人,但這些人中也少不得有心思叵測的,她得留心着些。
香花嗯了一聲。先前鬼敲門那事一出,香花便疏遠了王朝儀,以後多留心着點就是。
“這幾年青山村風生水起,看着花團錦簇,但也得罪過不少小人。那起小人尋常不敢來生事,但逮住機會就會咬你一口。該下狠心的時候別猶豫。”
香花也明白這道理,就點了點頭。
“最後,便是我最擔心的衛屏和衛晞二人。先前衛晞來找我,勸我投到趙將軍手下。說他會照顧你們。我目前對他來說沒什麼價值,倒不擔心他算計。好在如今東林已是秀才,和尋常百姓不同,再加上將軍府和義勇王府的照顧,忠順王應該不會輕舉妄動。”
香花嗯了一聲。
這些威脅就像月光下的影子,你可以暫且不看,但它們一直都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