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個編劇並不讓丁丁滿意,原因是此人的“政治覺悟”太差――當然了,這位教了三十年鄉村私塾,窮得要逃荒的讀書人很難有什麼政治覺悟,只是把各種才子佳人戲照搬來改寫一番而已。這不能滿足他的把文藝當作宣傳手段的設想。一天到晚演才子佳人、帝王將相、神仙鬼神之類的傳統故事,雖然很受羣衆歡迎,但是一點戰鬥力也沒有。執委會批准自己辦劇團可不是爲了豐富臨高人民羣衆業餘生活,而是要傳達穿越集團的精神和理念的。
丁丁對“文藝是武器”這個過去不屑一顧,嗤之以鼻的觀點現在推崇備至。正所謂屁股決定立場。
必須要編寫一些宣傳穿越集團方針政策的新戲來才能體現木偶劇團在宣傳部門的意義來。這事情繼續委託給編劇或者演員是不行得――這夥人滿腦子都是才子佳人帝王將相牛鬼蛇神,連這個起碼的精神都領會不了。
必須先搞政治學習,轉變思想才行。於是丁丁找到軍隊總政治部的魏愛文,要求對他的木偶劇團班子進行爲期一個月的軍訓,外加思想學習。
“把他們從身體到頭腦進行一番徹底的改造!”
但是他的大洋馬女友卻不能領會他的精神,反而對充滿了17世紀中國特色的新版臨高木偶劇發生了很大的興趣,經常去觀摩――充分體現了洋人對這一口的熱愛。她對丁丁把藝人們都打發去軍訓很是不滿意。
“藝術家們是不需要拿槍的。”她向男友提出:“不能讓政治沾染藝術。”
“執委會辦這個木偶戲班當然不是用來演出卿卿我我的小戲,而是用來做我們的喉舌,嗯,對,喉舌。”丁丁滿意的想到了這個字眼。
“親愛的,你上次說報紙纔是我們的喉舌……”他的女友潘潘對這種中國式的詞彙掌握程度不大好。
“全都是。”
“木偶戲應該是文藝――”
“文藝是要爲政治服務。”丁丁迅速的把概念塞進他的大洋馬女友的腦子裡,“就如同時報一樣。”丁丁看着女友迷惑的藍眼睛,“我掌管的是宣傳部,不是新聞部或者文化部。”
“就像戈培爾一樣?”
丁丁氣得差點摔倒在地,這個比喻太刻薄了吧。他一甩手:“跟你說不清,你還得好好學習學習,免得跟不上形勢。”
潘潘氣得直掉眼淚。沒想到自己喜歡的這個中國媒體人現在墮落成了一個徹底的官僚,而且還是最壞的一種。
丁丁對女友的感受來不及體會,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幹。在木偶劇團的團員們正在訓練營裡槓着灌鐵的木槍“一二一”、“向左轉向右轉”的時候,爲了配合穿越集團搞得丈量田畝,釐清稅賦的政策,他親自操刀編寫了一個木偶劇的劇本大綱。
鄔德叫他來是爲了讓他配合清丈行動進行輿論宣傳準備。
“最近要在報紙上集中刊發明代賦稅問題和改革的文章,”鄔德拿出了一個文件袋,“這是大圖書館和情報委員會搞得資料,很全面了。你稍微加工下就刊發。”
“每二三天刊發一篇主要評論,再刊發幾篇背景資料之類的東西。”丁丁在工作手冊上寫了幾句話,“量太多了不好。”
“這裡的文章大多是從國內外著名學者的論文著作中輯錄編寫成得,立場和觀點是有所不同的――都分過類了,刊發的時候要注意。”鄔德說,“要儘量給人一種討論的氣氛。”
報紙是給縉紳和士子們看得,對廣大土著百姓,採用的就是派遣文藝宣傳員下鄉去宣傳政策。這個方法廉價而有效,比起在識字率很低的農村到處張貼容易毀損的佈告要傳播的更快。執行這類宣傳任務的,除了丁丁管轄下的民間人員之外,也有國民學校分配到宣傳口上的實習生。他們的宣傳形勢要現代些,除了街頭宣講之外還採用張貼漫畫的方式。
“我還有這個,”丁丁志得意滿的把自己的劇本大綱交給鄔德,用木偶戲來搞輿論宣傳,這倒是件新鮮事。鄔德看了幾分鐘。
新編的劇本大綱是《南海風雷》。故事取材海瑞在江南丈量田畝,清理縉紳隱田的歷史事實。海瑞是海南的名人,又以清廉剛正著稱,用他的故事來做題材很討巧。
“這創意不錯。”鄔德連連點頭,“趕快排吧,排好之後我派幾輛牛車一個村一個村的去演出。”
軍訓歸來的團員們氣沒喘一口就立刻投入了新劇排練,因爲劇本很簡單,幾天時間就排好了。丁丁馬不停蹄,專門請執委會的主要委員們觀看。這麼說這也是穿越集團自己製造的第一個劇目。在丁丁看來有劃時代的意義。
“這個劇還要推出官話版本。”文德嗣在觀摩後下了指示,“以後要到大陸上去演出。”
“好的。”丁丁很是高興,這是肯定的意思。
“還有就是矛盾衝突要激烈點。”馬千矚提出了修改意見,“各種對立面都要涉及,要加入百姓們在舊體制下的痛苦,我看安排一戶貧農被糧賦壓迫的家破人亡的情節就不錯。”
“光貧農涉及的範圍太小了,不能代表整個大明正在舊體制下漸漸崩壞的現實,”文德嗣說,“中小地主也是不合理制度的受害者麼,要把他們的遭遇也加上去。”
“好吧,涉及的範圍廣一點,廣大人民羣衆之類……”
“打住,這個本子的故事情節太簡單枯燥了,沒有點羣衆喜聞樂見的內容,真要去演出大夥會愛看嗎?”鄔德提出了質疑。
這倒是個問題,丁丁也承認鄔德說得沒錯。
“得加點料,”丁丁摸着自己下巴上稀疏的鬍鬚,“戲不夠,愛情湊……”
“在海瑞的清理田畝的故事主線之外再加個小地主家的少爺和佃戶女兒的戀愛故事副線怎麼樣?”
“這個好,不過是不是有點離題?”
“不,不離題,”提出這個建議的蕭子山說,“跨越階級的戀愛原本是沒有好結果得,但是個人的命運被時代的大潮所裹挾,最後同歸於盡……”
“你說得是什麼……”馬千矚迷惑不解。
“反正結局就是全死光了,對吧?”丁丁說。
“沒錯,莎士比亞式的全死光。不過是死在大明政府不合理的體制問題之下的。不管是地主還是佃戶,全部都要完蛋。傳達的就是這個。”
“有點意思。”文德嗣說。
“要不要加上百姓們揭竿造反的情節?破產地主、失意的書生和即將餓死的窮苦農民被壓迫得走到了一起,舉起了大旗。”
“加倒是可以加,不過這是不是有點公然鼓吹造反啊。好歹我們還算是在大明的統治之下,小百姓們看了害怕怎麼辦?”鄔德問。
“沒關係的,”馬千矚沉吟道,“反正這種自發的農民暴動是逃脫不了失敗的命運的,因爲他們缺少正確的理論指引。”
“好,我們修改。”丁丁連連點頭,在筆記本上飛快的寫着。
“嗯,我看最後可以加一幕,海瑞清理田畝卓有成效,但是被腐敗的官吏串通一氣調走了,他的舉措漸漸失去了效果。最後武裝鬥爭失敗的百姓們在經歷了血腥的屠殺之後重新聚集在山頭上悼念死去的兄弟,這時候遠處海面上冉冉升起了黎明的曙光……”馬千矚說。
“老馬,這是木偶戲,不是拍電影啊,要承載這麼多的內容是不是有點難。”
“這倒不要緊。”丁丁說,“閩南布袋戲的劇情比這個複雜多了,也一樣能演出。我想這點劇情是難不倒藝人們的。”
“那就排吧,要快。”鄔德說,“清丈活動已經開始了,要是來不及出全本的就來個簡化的。”
宣傳部的活躍,使得清丈田畝的工作內容和意義很快就傳遍了全縣。通過清丈田畝來釐清稅賦這一宣傳給許多平民小戶帶來了希望,許多人一直以來飽受“飛灑”之苦,希望通過這次清丈田畝擺脫這一困境。有人則聽說這次丈田可以免費補辦田契,臨高這裡開墾荒地是很普遍的,但是開墾出來的土地要立田契就很難――胥吏們會尋找一切藉口不斷勒索“費用”,每個環節都要錢。現在有免費的午餐可以吃,個個都很踊躍。
爲了避免讓百姓們產生這是“僞政權”在頒發田契,鄔德特意把田畝申報的地點放在縣城裡的徵糧局衙門。
這個全新出爐的衙門是地地道道的大明官方機構,由大明臨高縣衙門開辦的。雖然不是什麼正式機構,官方色彩倒是很充足――鄔德特意選擇了縣城裡的一處空衙門來當徵糧局。
臨高縣城和大明所有的縣城一樣,是按照朱元璋的統一標準建造的,除了縣衙之外還有多處衙署。中原縣城所有的縣學、陰陽學、道會司、醫學、養濟院之類一應俱全。所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