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靴子?”花臨驚呆了似的看着觀川。一臉憂傷的表情。
觀川一臉莫名其妙的回視她。
花臨心裡嘆息一聲,沒再說什麼,又拿起筷子,吃完飯沒有任何猶豫的往外跑。
走到門口時,左鬼右鬼攔住她,她賊笑一聲,一招猴子偷桃嚇退兩人,轉頭跑了個沒影。
觀川跟着出來,背手站在門口。兩人猶豫的上前,正要跪下請罪,卻發現自己怎麼也跪不下去。
“公子。”
觀川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說話,思緒卻越飄越遠。他想起很久以前養過的兔子,忘了是什麼花色,只記得也像花姐這樣能吃,也會發脾氣,也會亂跑,但是卻很快就老死了。一時又想起彤煙峰上的雀兒,每年來來去去,總會多出許多,也會少許多。
希望她能活得長久。
“吶,你又能活多久呢?”觀川低頭掀開袖子,手上正是被花臨忘掉的石頭。石頭被掐住七寸,正在掙扎,只剩下竹竿粗的身子緊緊勒住他的手臂,張大嘴作勢要咬。觀川見狀搖頭,真是一點氣勢都沒有。“怎麼看都像冒牌貨。”
他甩着手上的青蛇慢悠悠回到屋裡。“好了,你陪我睡會吧,你主人很快就回來了。”
花臨跑到花叢後面,終於鬆了一口氣。她害羞的捂住臉,然後又想到唯一一次納鞋底,左右不對稱的慘樣,頓覺壓力巨大。
她沿着花叢小徑亂走,不知不覺走遠了。這裡的一切都很漂亮,屋子外面是花園,不是菜園,現在穿在身上的是以前只能在鋪子裡看看的綾羅綢緞,不是往日的粗布衣裙。頭上戴的是玉瑟精挑細選的簪環,這一切和往日趙家村粗茶淡飯的樸實生活格格不入。
她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自己已經離開趙家村,說不定也沒機會回去了。在這個一無所知的世界,她難道只能靠着觀川的庇護生活?
他會一直喜歡我麼?想起爺爺說的話,花臨很迷茫。
花臨回過神神時,已經到了大院門前。她攔了一個侍女,侍女很恭敬的領她到新弟子的小院門前。花臨謝過她,她卻一臉惶恐的躲過去了。
進到院門,就看見空蕩蕩的院子裡,一羣男孩子在玩摔跤,一圈人在邊上起鬨。花臨一進去,衆人都將目光投在她身上。這小院子自從收了餐桌就沒有人進來了,突然來個人,衆人自然很好奇。
秋實正在一邊長廊上坐着,依着柱子昏昏欲睡的樣子。花臨頂着衆人的目光走過去,在她邊上坐下。秋實迷迷糊糊看了她一眼,又把頭垂下去了。她坐了一會,就有幾個姑娘結伴來找她搭話。
一位白衣飄飄,容貌精緻的少女打頭,一羣人嘰嘰喳喳的走過來。她在花臨面前站定,“你是昨天那個花姐?”
“恩。”花姐擡頭看她,逆着陽光只看見一片陰影投下來。
少女嗤笑一聲,“你這身衣服哪來的?看你昨天那窮酸樣。怎麼一天不見就改頭換面了?”
花臨不喜歡她的態度,隨口忽悠她說:“工作服。”
——什麼工作?
——提鞋。
幾個少女聞言笑成一片,不時上下打量她。花臨穿的還是昨天只試了一會的衣服,玉瑟又改了一次,還是很合身的。
她們問完話,對她也不感興趣,轉身走了。依稀還能聽見她們在說‘那身衣服看起來還不錯’‘一看就是別人穿不要的’‘還以爲是新款’之類的。
花臨看她們走遠,心裡憋着不舒服,也懶得計較。對於觀川不問一聲就決定讓她做鞋子,她也有點不樂意。她並不喜歡自由被別人控制的感覺。
春日午後的陽光格外溫柔,花臨倚在秋實身上不知不覺睡着了。等到玉瑩領着玉珏過來時,她還在夢裡流口水。
玉瑩招呼衆人打理行囊,馬上就出發。秋實和花臨已經醒了過來,花臨正在揉壓出紅印子的臉頰。玉瑩招呼她一起走,她猶豫的看着秋實。特地跑過來,一句話都沒說上。
“好了,我以後去找你。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怎麼離不開我。”秋實笑着給她理了理睡出褶子的衣服。
以前村子裡那麼多人,現在都不認識,怎麼一樣呢……
花臨委委屈屈的走了。
回到小樓,就看見觀川抓着石頭斜躺在榻上假寐。石頭的姿勢一看就是極不舒服的。
對不起了石頭,他太危險了。花臨默默地對石頭懺悔,轉而在椅子上坐下。無聊一會兒後,開始打量觀川。他閉着眼睛,花臨看的很大膽,連眼睫毛都估算了長度。正看得仔細,觀川突然睜開眼睛,紅光一閃而過。花臨往後面一縮,摔到地上。惹得他哈哈大笑。
他鬆開捏着石頭的手,石頭眨眼間就溜到花臨腳邊盤好,對着觀川發出嘶嘶的聲音,顯然是在告狀。她回個愛莫能助的眼神,轉頭看着觀川。
觀川站起身捋直身上的衣服,對着花臨伸出手,花臨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他拉起花臨,領着她往外走。石頭很機靈的爬到花臨肩膀上掛着。
外面停着那日晚上看見的肩輿。八個一臉兇相的壯漢拴着鐵鏈蹲坐在一邊。花臨經過時,他們都將目光投注在她身上,花臨無端端的嚇出一身冷汗,覺得像是被一羣野狼盯住。她回頭盯着那些人,抓緊了觀川的手。
觀川回頭看了她一眼,笑着說:“很害怕。”
花姐勉強扯出一抹笑回他,“還好。”
“不用害怕,不過是加了封印的魔族。比他們厲害的東西隱神宗有很多。”他只是瞥了一眼,那八個魔族壯漢就摔倒在地,爬起來後嘴裡發出意味不明的嘶吼。他輕蔑的搖頭。“只是最下等的魔族。”
花臨在一邊看得震驚,好像是第一天認識他。(本來也沒兩天)
“只是最簡單的氣勁。回去我教你。”觀川笑着牽起她的手。“你一定會學的很好。”
那幾個魔族壯漢在幾個修士的鞭打下扛起肩輿半跪在地上。花臨被觀川拉着手,踩在魔族的肩上爬上肩輿。
肩輿周圍掛着薄透的鮫蛸,剛剛在外面看是不透明的乳白色,從裡面往外看卻是帶着閃銀光點的透明狀。裡面鋪着柔軟的毛毯和絲被,角落裡擺了一個小矮櫃。上面架着一副棋盤。
兩人都是剛睡醒,觀川把棋盤拿過來擺好,花臨表示自己只會五子棋。觀川猜子的手頓了一下,“我教你。”
花臨點頭,於是觀川開始講解圍棋的基礎知識,等他把縱橫十九道三百六十一個交叉點、氣、提、做眼、活棋和死棋講解完,肩輿已經開始動了。
花臨往後面張望,看見幾輛青篷馬車跟在後面,馬蹄子在冒火。出了城主府,就看見劉二嬸等人站在外門張望着,花臨探出頭喊:“二嬸,我家老母豬你就宰了分給村裡人吧!”
一瞬間,觀川聽見自己神經繃斷的聲音。
劉二嬸連連點頭。大聲喊,“知道了!”後面馬車裡的衆人也紛紛與父母話別,依依不捨。很快侍衛就把他們隔開。
花臨還想說點什麼,就感覺衣領子被揪住了,然後被拽回到肩輿裡。
“幹什麼?”她聲音悶悶的,眼眶紅紅的,還在努力多看幾眼趙家村衆人。
觀川見狀,嘆一口氣,傾身摟住她,“你傷心什麼,等到了隱神宗,你會有很多同伴,甚至‘同類’,他們不過是你漫長一生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但現在這是我人生中的絕大部分。”花姐拽着他的領子,直把衣領揉的像菜乾一樣皺。
觀川拍拍她的背,放開她,又把自己衣領解救出來。挪到棋盤前做好。“隱神宗的生活會讓你沒空想這些事的。”
“?”
觀川執起白子,示意花臨先下。花臨隨意的將棋子一放,觀川也跟着下子,不過幾十個回合就讓她潰不成軍。
觀川在分揀棋子的間隙說。“你聽說過神族麼?”
“這不是睡前故事麼。當然聽過。”花臨拿起幾個黑子扔進棋盒。
“隱神宗是桫欏大陸最大的門派,裡面的弟子不下百萬。”
花臨適時的表示震驚,同時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菠蘿……玉珩大叔肯定做過自我介紹吧。”觀川理好棋子,示意花臨落子。
“恩。巴達汗。姓在後面真奇怪。”花臨嘟囔着,在棋盤正中間落下一子。
觀川表示了對這落子的震驚,在另一邊落下一子,心裡則在感嘆,想輸怎麼這麼難?“那是因爲他有神族的血統。”
“真的假的?神族不是都離開這個世界了?”花臨努力的挽回被圍困的黑子。
“有離開的,自然也有因爲太弱而離不開的。”觀川想起那些縮在嘎達角落裡的老妖怪們,嘲諷一笑。“神之血脈就是這麼來的。”
“什麼?”花姐一臉茫然。
“就是指不知道祖先是神的人,”說着,觀川指指自己眼臉的花紋。“比如我。覺醒了就會有祖先的‘族羣’特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