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乳白色的濃密霧氣在方羽身影掠起的同時忽然炸起!

沒錯,就是炸起。就像清冷的月光照耀下,半空忽然炸起了一個煙霧彈一樣,眨眼的瞬間,霧氣就已籠罩住了整個前方的天地。

而四周的氣溫,也像是忽然被這些霧氣給蒸騰了起來一般,正在迅速以常人無法理解的速度急劇升高。

伴隨着這一蓬霧氣炸開的,還有一陣陣若有若無的低沉聲浪。

飄忽不定的聲浪很淡,卻很綿長。就像天上地下,有無數個不用換氣的甜美嗓音揉合在一起吟唱着一般,混雜在這散發出淡淡甜香的溫熱霧氣裡,籠罩住了這片天地。

方羽風一般的身影一進入這片迷霧,就發現了這其中所有的古怪。

先是原本靈動飄逸的身形像是被無數無形的絲線給糾纏住了一般,凝滯和緩慢了起來。緊跟着就在甜香入鼻,迷音入耳的瞬間,他發覺就像一下子跌進了雲淡風輕的白雲窩一樣,連整個靈神和六識也都出現了些微的動盪和鬆懈。

這些說來話長,其實只不過是在方羽撲進這片乳白色迷霧的霎那,他神識中電閃而過的種種感覺。

當然,這種只有入門級別的東西自然不會給他行動帶來任何的影響,但是卻給他很的心裡。帶來了一份淡淡的好奇。

因爲自他出道以來,各種霧氣和埋伏也算是見識過不少,但似乎全都明顯帶着攻擊傾向和種種暴力的特徵,還從沒遇到過這種類似迷惑性的霧陣。

“難道是另有企圖?有意思!”

方羽在心念一轉的瞬間,就已將風一般飛掠的身形凌空定在了白茫茫的霧氣中,而他早已籠罩四野的龐大靈神也全都收斂了起來,只留幾抹淡淡的神意鎖定在了那兩個施法人和身後的袁華那裡。

他一方面是想看看對方能玩出什麼新花樣來。另一方面,也是想借着這點功夫,仔細想想等下應該如何對付那位金老闆。

說起來,怎麼處置那位金老闆,纔是他現在最頭疼的事情。至於他身邊這些修行人擺出的敵意和陣勢,對現在的方羽而言,還真沒放在眼裡。

自從近來得到洪荒璽,將它熔鍊完成之後,這世上大多的修行人和一些特異的存在,早已脫離能給方羽做對手的範疇。

早先,光憑着天心燈,他就已經能和如老黑巫,太玄,紫薇宗主等那類傳說中的頂尖存在從容爭鋒,何況現在又得到了洪荒璽,還見識過燦和所謂大雷劫之後的現在?

所以眼前這少見的霧陣和隱於其中的施法者儘管敵意重重,可也還不至於讓他拋下袁華和昏迷的柯鵬飛來專門應付。

之所以過來,主要就是爲了借這個機會,來好好想想怎麼對付將要面對的那位金老闆。

因爲即便是他已經決定了插手的現在,一直以來比較困擾他的一個問題依然不曾完全解決。

特別是在面對對手可能是普通人時,這問題就顯得更加的困擾和難以解決。

那就是,以他的身份,他究竟憑什麼,要按照自己的標準去審判別人的對於錯和生與死?

對於那些做了惡事而又負隅頑抗的修行人或是一些異類,必要時候辣手施爲,他自然沒什麼問題。

但是當面對一個普通人,或是一個就像之前的蝴蝶夫人那般,乾脆放棄抵抗的無賴修行人時,方羽不用對方提這個問題,自己就首先會在心裡爲難和自問起來。

因爲方羽心裡清楚的知道,這看似簡單的問題,其實已隱隱涉及到了一個很本質的問題。如果他不能很清楚的弄明白這個問題,不用說別的,首先他自己就無法安心。

俠以武犯禁,那只是個藉口,並不是真正的理由。

如果光憑自己的實力和修爲,或是普通意義上個人以爲的善惡來處置別人的話,那他自己又和那些作惡的人又有何區別?

他其實心裡也明白,這樣死究這個問題,會很容易讓他遇事時陷入兩難的尷尬境地。

可他是修行人,這趟出來就是爲了修煉心性,如果連這問題都解決不好的話,那不如就老老實實的回家去好了,還修行遊歷什麼?

面對蝴蝶夫人的質問,他儘管不是很舒服,但還能找到理由和對付的辦法,但是面對上這個金老闆該怎麼辦呢?

方羽在等待對方施爲的空裡,心裡電轉,發覺想來想去,似乎只有交給官方這一條是最合適的正途。

可是交給官方的話,就能很快很順利的解決所有問題麼?有了蝴蝶夫人這個先例之後,他也不無顧慮。

最後,他只能在隱於霧氣中那兩人的攻擊開始前的霎那,匆匆在心裡做出了個模糊的決定:“還是等證實袁華說的那一切之後再說吧,總之一切要是真的話,這次絕不能這麼輕易放手就是!”

“唰!唰唰!”

心念電轉間,幾乎就在這個決定剛閃過他心頭的同時,隨着霧氣中那兩個人手中接連飛出的那幾面三角小旗帶出的破空聲,原本白茫茫一片的霧氣中頓時就亮起血一般猩紅的無數道奇光。

隨着這無數道猩紅光芒而起的,是一片炎熱中夾雜着濃烈腥香的奇怪味道,與此相伴的,還有無數道猩紅光芒中響起的刺耳嘶鳴。

一眨眼的功夫,鋪天蓋地的猩紅色光芒帶着種種奇異的聲音和奇香就向停在霧氣中的方羽飛射了過來。

這一瞬間,連整個白濛濛的霧氣都已變成了一片炫目的赤紅天地。

“血獄赤幅?這種東西他們也會煉?”

方羽在這片猩紅色光芒乍現的瞬間,就已在識海中找到了這一門相當冷僻的邪術名稱。

這門有點像是雞肋般的邪術,傳說中,原屬於古巫術的一個支流。形式有點像是西方的那種召喚術,修煉這東西的人只要掌握了召喚的方法,又肯每天用自己的血作爲祭品,連續祭煉滿百天後,就有一定的機率能召喚到七隻據說是來自地獄的吸血蝙蝠。

蝙蝠召喚出來後,以後就可以憑藉着當初祭煉的法器在鬥法中召喚它們出來對付敵人,若是召喚出來的這些東西被人消滅的話,施法者會受到很嚴重的反噬,而即便是勝利了,到戰鬥結束後,還必須再用施法人的血給送回去。

總之是一個既沒多大用處,又相當傷身的雞肋小術。

再加上這種明顯帶有異域色彩的祭煉方式,所以這種類似召喚術的巫門小支流早已在本土不聞已久。

方羽的所知中,之所以還有這東西的印象存在,那還是因爲老黑巫留下的烙印中,對這個明顯不像是本土法門的小術有過簡短介紹和評價的緣故。

“血獄赤幅,疑屬西巫降靈術分支的雞肋!”

以上就是老黑巫在烙印中對這門小術的簡短評價。

訝然之餘,面對這明顯超出了老黑巫記載數量的詭異東西,方羽還是給於了一定的重視。所以他也就直接沿用了腦海中老黑巫留下的應付這東西的辦法。

身形一閃間,他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現時,已到了兩個施術者的身後,一人奉上一腳,把他們全從霧氣中給踹飛了出去。

“吱!”

響成了一連片的怪叫聲中,鋪天蓋地的猩紅色光芒猛地的一亂,緊跟着又向剛收腳的方羽電射了過來。

原本,在老黑巫留下的破解辦法裡,方羽這兩腳應該是直接幹掉這兩個施法者的。

但是現在他這兩腳,只是將這倆傢伙踹暈了過去,所以這些被他們召喚出來的詭異生物還依然能夠存在和攻擊。

“天羅閃!”

隨着血色天地中這聲清冷聲音的響起,方羽這次沒有躲閃,而是將一直都沒動靜的洪荒璽給催了出來。

方羽聲音乍起的瞬間,一蓬青色的光芒就像突然炸開的煙花般將他面前的這片空間給整個的遮住,隨即便與鋪天蓋地撲來的這些猩紅色光芒撞在了一起。

如幻影輕煙般的憑空消失,就像根本沒存在過一般,這些猩紅色光芒在觸到這片煙花般細密而又美麗的青色光芒時,什麼狀況都沒發生,就那麼齊刷刷的消失不見了。

“果然是雞肋般的幻影!”

與此同時,隨着噗通、噗通兩記落水聲的響起,漫天瀰漫的霧氣也隨着那些齊刷刷消失的猩紅色光芒的消失而消失。

而重現於清冷月光下的方羽,目光卻望着大河中那兩個忽然間渾身冒出血絲的傢伙,搖頭朗聲喝道:“還不醒來?那是幻影!”

可浮在滾滾東流而去的大河中的那兩個傢伙,卻只管使勁撲騰着往對岸拼命游去,絲毫都沒給他的這句善意提示給一點點的迴應。

但是河面上,很快又響起那一把略有些熟悉的沙啞聲音:“小輩你等着,赤蓮壇與你不死不休!”

只是這次,很快響起的咳嗽聲讓這把聲音少了之前的那種陰狠,而多了幾分狼狽。

“不可理喻!”

方羽一聽這傢伙還是這麼不知死活,都懶得再去理他了。

而這時,有些氣喘的袁華已小心翼翼的抱着柯鵬飛來到了方羽身邊:“方大哥,這次還就這麼放他們走?”

“不放了又能怎麼樣呢?像這樣的傢伙,就是抓來當俘虜也是個麻煩,隨他們去吧!來,把他給我。”

方羽笑笑,順手從他手裡接過了依然昏睡着的柯鵬飛。

袁華一邊甩着自己的胳膊,一邊很不情願的嘟嚷:“太便宜這傢伙了,你不知道白天他們把我倆追的多慘……”

的確,白天這一路上他帶着重傷的柯鵬飛逃命,可真是受夠了河裡這傢伙和那三個喇嘛的折磨,幾次差點連小命都給搭上了。

現在卻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就這麼被方羽再次放走,他心裡實在很是不甘心。

只可惜他現在的狀態實在太差,就連剛纔這短短的一會時間,抱着柯鵬飛的他兩隻胳膊都快受不了了,否則一定要趁機痛打這條落水狗!

“得饒人處且饒人吧,別把自己放到跟他們一樣的地步去計較,那樣不好。”

方羽也知道他不甘心,不過落水的這兩個傢伙的水準實在太弱,再說這麼冷的天裡,自己都兩次踢人家下河了,自然不好再去欺負人。所以他也沒再跟袁華多說什麼,就直接抱着柯鵬飛轉身往鎮子口走了過去。

袁華猶自憤憤的站在那裡,盯着大河裡那兩個漸去漸遠的傢伙上了對岸,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這才向着快要到了鎮子口的方羽追了過去。

上了鎮子口的緩坡,一踏進鎮子裡古樸的街道,方羽就發現這裡有些古怪了。

月光下,這裡安靜的有些特別,而且似乎還少了很多東西。

“方大哥,怎麼了?”

但是袁華不知道啊,他看到方羽一進鎮子都站住不走了,還以爲又有什麼了,頓時又緊張了起來。

“別緊張,沒事!我只是有些奇怪這裡的安靜而已。他們來的時候那麼大的陣勢,追殺你們的時候也氣勢洶洶的,可你注意了沒?剛纔來伏擊我們的就只有那麼兩個小雜魚,弱的不合情理。

再說剛纔伏擊的地方離這裡也不遠,可這邊卻一點動靜都沒有,你說是不是有些奇怪?

而且我還發現,停在那邊路口的三輛小車全都不見了。我前面出來的時候它們就停在那裡,怎麼會這樣?“

方羽雖然並沒將鎮子裡跟着那位金老闆的那些人太放在心上,可眼前這種不合情理的安靜卻依然引起了他的懷疑。

“糟糕,該不會是發現事情不對,他們全都跑了吧?”

“跑了?”

方羽微愣,隨即便在搖頭笑了起來:“如果是那樣,跑得了和尚還能跑的了廟?走吧,他們還在柯家,不過人少了一些,那位金老闆也還在那裡,看樣子是知道我們要來了,正在等我們呢,呵呵。”

“他沒跑掉就好,在老巢那裡他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要是讓他跑回去還可就麻煩了。”

驚疑不定的袁華一聽金老闆還在,便放下了一大半的心。但還有一小半的心在懸着,跟着方羽走了幾步,最終還是沒能忍住:“方大哥,那幾個喇嘛在不在?還有那個老喇嘛……”

“那幾個還在,不過那個老喇嘛不……”

邊走邊說的方羽忽然一停,扭頭往空無一人的身後望去:“咦,說曹操,曹操就到,這麼快的速度應該就是他來了。”

袁華一聽這話,跟着方羽也同樣回看的他渾身微震:“方大哥……”

回望了一眼後,重新轉身邁步的方羽此時卻依然走的很從容:“別那麼緊張,他速度再快,也還要一會才能到呢,咱們先去見過那位金老闆之後,再會會他也不遲!”

袁華又回頭望了空蕩蕩的身後兩眼,這才匆匆的跟上了方羽。

兩分鐘後,他們來到了依然幽深的巷口。

巷子頂頭,那兩扇早先被踢塌的大門門洞前,有四個黑衣人正在那裡靜靜的等候。

“混蛋,他們三個太囂張了,居然還敢光明正大的站在這裡顯眼,方大哥!”

袁華一看到這四個人其中的三個,眼睛立刻就紅了。

大門口的那四個黑衣人裡其中的三個,正是日前追的他差點沒命的那三個傢伙。而站在最前面的那個,居然也是個熟人。正是當年他第一次去礦山時,在辦公大樓內伏擊他的那個舊人。

新仇舊恨一下子就從他咬牙切齒的咒罵聲裡表露出來了。

說實話,要不是現在他還渾身無力,要不是方羽答應插手此事後,他已下了決心要以唯方羽馬首是瞻,在看到這幾個傢伙的瞬間,他就已經衝過去大打出手了。

但是現在,只能強壓着憤恨,先求助似的望向方羽。

方羽在看到這四個人的瞬間,心裡也微覺的有些訝異。

可當他看到面前這四人儘管敵意甚濃,但在見到他和袁華的瞬間,全都雙手合十的迎了上來時,便在脣角浮起的那一抹飄忽笑意裡也腳下不停的迎了上去。

邊走他還邊淡淡勸道:“咱們來都來了,還在乎多等一會麼?別忘了你還是你們空門的掌門大弟子,注意保持風度。”

袁華一愕,隨即便也悻悻的挺起胸膛,和方羽一起迎了過去。

“阿彌陀佛,方先生來的好快!請吧,我們老闆正在裡面等你!”

就在兩撥人即將迎面撞在一起的前夕,這四個身穿黑色便裝的喇嘛卻停在了三步之外,彎腰齊齊見禮的同時,原本排在一起堵住了去路的他們身形微微一分,兩兩一組的分立兩邊,讓出了去路。

方羽看到他們這個做派,臉上飄忽的笑意變得更濃。微一點頭的同時,他也沒跟他們多廢話,直接抱着柯鵬飛昂然上了大門的臺階。

事情反常即爲妖!

對方擺出這種明顯前倨後恭的架勢,顯然已證明他們對自己和袁華的實力和來意有了相當清晰的認識,可又沒有選擇迴避,這還真是很讓方羽有些期待和好奇。

現在,他還就想早點再見見這位金老闆了。

“哼!”

倒是跟在他身後的袁華可沒這麼多想法,在從那四位便衣喇嘛的面前走過時,硬是狠狠的用鼻子鄙視了一把。

方羽頭都沒回,就當沒聽到一般的,徑自進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