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興三年三月三,楊沅啓程,赴潼川路上任。
此番前去潼川,絕非短期內會再有調動的。
一方封疆大吏,朝廷絕不會頻繁調動。
儘管如此,楊沅也沒有把家眷帶上。
主要是因爲川峽地區的情況複雜,此去要想在當地紮下根來,要做很多事,家眷暫時顧不上。
而且,他在臨安有很多產業,這些都要安頓好。
好在這些產業平時就是交給家眷們打理的,只消把她們留下,就能處理的有條不紊。
這些產業,以前對於楊沅來說,只是增長了他的個人財富。
以後作爲一位封疆大吏,這些錢難說不能有更大的作用了。
就拿張浚來說,富平之戰完全是因爲他輕敵冒進,一意孤行,屢次拒絕部屬將領們的正確意見而造成的,但是爲何他不但沒有受到嚴懲,後來還依舊受到了重用?
因爲他忠啊。
當初爲了招兵買馬,他可是把自己的家產都處置了,湊出了五萬金,用以徵募勇士和良駒,這樣的人物,換了誰做皇帝不重用他?
更何況,在楊沅看來,戰爭的發展史,就是武器的發展史。
在彼此的軍備無法形成輾壓之勢的前提下,將領的作用才非常明顯。
而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伎倆都是空談。
當然,置身於這個時代,再加上楊沅的學識,他是製造不出跨時代的武器,對這個時代形成碾壓的。
但他手中現在可是沒有名將可用,加強軍備就成了提高戰力的唯一選擇。
而要提高戰力,就要加強武器的發展,這東西可是很燒錢的。
因此他的產業不但不能因爲他的離開而縮減,還要更進一步的擴大才行。
故而,楊沅此番只帶了計老伯、苟大叔、王長生、蕭千月、寒千宸等人同行。
曲大先生則先走一步,帶着同舟會的主力先去川峽了。
與之同行的還有藤原姬香和音、小奈。
她們將置身暗處,這有助於楊沅在當地打開局面。
宋老爹則留下協助鹿溪處理事情,楊沅的全部家眷將在今年底或明年初,再遷往潼川路。
與楊沅公開同行的,只有新納的寵妾劉嫣然。
這可是導致他失去聖寵的罪魁禍首,當然要帶在身邊啦。
她在,楊沅打造“苦情”人設和“多情”人設,纔有說服力。
不過,臨行前夜,有個女子悄悄鑽進了楊沅的浴室,跪在他膝前好一番軟語央求。
最後,她費盡脣舌,終是哄得楊沅心軟了,便把她也帶上了。
那就是多子。
多子以劉嫣然的女侍身份,跟着楊沅一起西行了。
朝廷從禁軍中選撥了五百人作爲楊沅的親兵,隨楊大帥赴任。
楊沅此去,是就任潼川路經略安撫使。
這個職務是軍政民政一把抓,形同一方節度,開府稱爲帥司,因此可以尊稱他爲大帥了。
這五百人都是從參加過靈壁大戰的將士裡選拔出來的,他們將護送楊沅一路西行。
這一日,楊沅到了鄂州。
鄂州屬於荊湖北路,荊湖北路與川峽四路的夔州路相鄰。
川峽四路一旦有事,由此發兵赴援是非常方便的,李道這位軍區司令也就顯得極爲重要了。
就算楊沅此前和他全無聯繫,如今經過這裡,那也是要拜訪一下,拉拉感情的,何況兩人本就是舊相識。
這幾年因爲李鳳孃的緣故,逢年過節雙方就互贈禮物,人雖不常見面,關係卻極友好。
何況楊沅此來,把李鳳娘小丫頭也給捎回來了。
李道親自出迎,接楊沅過府飲宴,楊沅則特意挑了計老伯和老苟叔一起赴宴。
因爲他們原本就是李道軍中悍卒。
楊沅還以肥玉葉的名義,讓劉嫣然出面去拜訪李府女眷,奉上厚禮。
肥玉葉的父親肥天祿當年是李道的副將,兩人關係極好。
岳家軍遭受迫害的時候,李道竭盡所能,所保下的人就是他的副將肥天祿。
楊沅的夫人外交頗顯效果,劉嫣然的風度儀態自然無可挑剔,她又是個會說話的,很快就受到了李道府上女眷的一致歡迎。
後園裡,梨、桃滿院綻放。
李道就在下鋪席,席上置酒,陪楊沅暢飲。
李道的親信部將和兄弟子侄等,都另置一桌。
在木叢中,垂了帷幔的亭中,便是李府女眷,其中身姿最爲綽約的便是曾經的劉皇妃,如今的劉嫣然。
兩下里隔着木,笑聲彼此相聞。
“老弟呀,老哥眼裡,你是這個!”
李道喝的有點多了,他翹起大拇指,衝楊沅豎起來,嘿嘿笑道:“你小子行,你幹了全天下男人想幹卻不敢幹的事啊!”
睡皇帝老子的老婆,還敢去皇帝面前領俸作官,普天之下除了楊沅還有第二個麼?
楊沅笑了笑:“情之所鍾,不能自已罷了。”
“哈哈哈,不管咋說,你是條漢子。我跟你說,我聽說你在靈壁一戰,殺了四萬多的金狗,都沒這事讓我吃驚,老哥對你可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李道攬着楊沅的肩膀,醉眼迷離地道:“你知道嗎?其實大哥我當初,想招你做女婿來着。那時候啊,你還娶妻呢。哎,你就說,大哥我這眼光怎麼樣吧,可惜呀……”
李道連拍大腿,懊惱地道:“大哥我這女兒生晚了呀,一個黃毛丫頭,你終究還是沒相中她,沒相中……嗝兒,也是對的,你要是那時就相中了她,那你得多禽獸啊。”
“咳,李大哥,你喝多了……”
“廢話,不喝多了,我怎麼好意思跟你說這些。”
李道長吁短嘆:“今年的狀元年紀大了,連長孫都有了,大哥纔想起來,可不是每一個狀元都似你一般,恰好不曾婚嫁啊。
哎,如今想跟爲兄聯姻的人家,都是些武將人家,大哥我想找個文人做女婿,你說怎麼就這麼難呢。”“還不是大哥你眼光高,尋常些的文人你又看不上。不過,小弟覺得,武將也蠻好啊。”
眼看李道滿嘴的酒氣,臉龐通紅,整個人都快靠在他身上了,楊沅苦笑不已。
“是啊是啊,實在不行,擇一個武將世家給她把婚事定下來也好。唔……”
李道好像斷片了似的,眼神發直了片刻,這才大着舌頭說道:“利西吳家,利中楊家,還有……還有利東的郭家,都派人向我家提親。
子嶽啊,你是三元及第的狀元,天上的星宿下凡,你見識高遠,你幫老哥覈計覈計,老哥我,嗝兒……和誰家聯姻更好一些!”
楊沅微笑道:“李大哥你就這麼一個女兒,我聽鳳娘說,從小你就寵着她,怕是也不捨得她遠嫁吧?”
楊沅往其他席上的客人們掃了一眼:“鄂州軍中,難道就沒有才貌雙全的少年英傑了?老哥你何必捨近求遠呢?”
“你……你不懂……”
李道醉醺醺地劃拉了一把:“他們……他們撒尿活泥的時候,就在你老哥我的眼皮子底下,現在他們人模狗樣的站過來,想娶我女兒,做我女婿?啊呸,他們不配……”
“從小在老哥你身邊長大,爲人秉性,老哥你更瞭解,這不更好嗎?”
楊沅拍拍李道的肩膀:“老哥你就一個寶貝女兒,若是選錯了人,可就害了她一輩子呀,慎重,慎重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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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沅喝酒比較剋制,但李道卻是毫無節制,喝醉了就拉着楊沅東拉西扯。
他的兒子們勸不動,偷偷跑去亭子那邊喊了李鳳娘過來。
李鳳娘甩開了他的酒罈子,又扭着他的耳朵,才把這個醉鬼降伏。
送楊沅離開時,是李道的四個兒子替父送的客,因爲李道已經爛醉如泥,酣聲如雷了。
李道的兒子們把他攙回房間,接過丫鬟端來的醒酒湯,便要哄他喝下:“爹,楊帥已經回去歇息了,您喝口醒酒湯,也早點安歇吧。”
李道卻驀然張開了眼睛。
他的眼睛裡雖然滿是血絲,臉也又紅又燙,但眸光十分清明,哪裡還有半分醉意。
“你們幾個小混蛋,都給老子聽清了,以後和西軍三帥臣家的子弟們打交道,都給老子警醒一些,不要和他們牽扯太深,不要和他們過從甚密,明白嗎?”
李家大郎眉頭一皺:“爹,您何出此言啊,莫不是……楊帥和您說什麼了?”
李道搖搖頭,橫了他們一眼,斥道:“你不用問什麼,以後只管按老子說的去做。”
李道在兒子們面前本就霸道,現在又喝醉了酒,他的四個兒子自然不敢爭辯,只好連聲稱聲。
李道接過醒酒湯,咕咚咚一口氣喝光了,把空碗遞給老大,擺擺手道:“都出去吧。”
等他四個兒子退下,李道便往枕褥上一靠,微微閉上了眼睛:“楊沅失寵了,遭到貶謫?嘿……”
……
楊沅在鄂州休息了三天,然後便繼續西行。
李道攜愛女鳳娘送出城去,李鳳娘騎在馬上,揮着小手和楊沅道別:
“二叔,等青棠、阿蠻她們來時,我跟她們一起去探望你。”
“多好的女婿人選吶,可惜了。”李道捋着大鬍子,悠悠一聲長嘆。
楊沅一路西行,他先行派往潼川路的“同舟會”探子們開始發揮作用了。
雖然楊沅也可以借用他小舅子劉商秋所掌握的雀字房的力量,但那畢竟是公器。
公器私用的避諱太多,還是有一支獨屬於自己的諜報力量,用着才更加得心應手。
現在,他還在路上,“同舟會”蒐集的川峽情報就陸續送回來了。
車中,楊沅案上擺了一堆手札,楊沅一一翻閱着。
雜亂的消息,在他心中便漸漸整理出了相互勾連的脈絡。
相較於大宋其他地區,四川地區的情況可以說是最爲複雜。
“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已治蜀未治”,大概可以很好地評價這一地區。
當然,這也是有歷史原因的。
唐末五代以後,中原板蕩,川蜀地區因爲地處西南,所以避過了一波又一波的巨大戰亂。
因此,川蜀地區的豪門望族基本上保留的都比較完整。
同時,因爲川蜀地區更爲穩定,其他地方的巨室豪門,很多都逃到了相對穩定的巴蜀避難。
他們帶來了鉅額財富,再與本地的豪紳巨戶們一番聯姻,便順利融入了當地,成爲川蜀新的豪門。
如此一來,巴蜀地區的貧富差距較中原大的多。
因爲土地兼併和苛捐盤剝,使得底層百姓要麼淪爲僕傭佃戶,要麼利用這裡優越的地理形勢落草爲寇。
川蜀地區的交通,又讓它具備了“天高皇帝遠”的地理優勢,朝廷不得不對巴蜀地區的地方官下放權力。
這樣一來,地方官和豪強結合,便形成了豪強政治。
要想在巴蜀站穩腳跟,豪強是必須要面對和解決的問題!
楊沅眯着眼睛想着,有用的要拉攏、抱團的要分化、起刺的要打壓……
至少先把潼川路經營成鐵板一塊,我才能向西軍三帥臣擺一擺諫議大夫的威風。
“呼~”楊沅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接下來的鬥爭,很頭痛啊。
坐在旁邊的劉嫣然貼心地道:“夫君倦了,便歇息一下,這裡道路坎坷,車子顛簸的厲害,再看手札,怎不頭暈。”
說着,她就想讓楊沅躺到她的腿上,給楊沅按按腦袋。
楊沅卻哈哈一笑,把她扯到懷中,湊到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劉嫣然白玉無暇的俏臉上頓時浮起一抹紅暈,飛快地瞟了一眼坐在側面的多子,小聲道:“夫君,這樣……不太好吧?”
“怎麼,你怕車子太顛,硌了你的牙?”
劉嫣然又羞又氣地嗔視了他一眼,皺皺鼻子,嬌哼道:“人家怕咬傷了你這個壞蛋。”
“嫣然夫人也乏了,讓奴婢服侍大帥吧。”
多子忽然嬌笑一聲,先擡起雙手,把頭髮綰的更緊了些,然後便貼着座位滑了下去。
楊沅一見,便摟着劉嫣然往椅靠上一躺,湊到她櫻脣上吻了一記。
劉嫣然被楊沅吻得意亂情迷,掙扎着想要滑下去,忍羞和多子一爭高下的時候,車外突然傳來一聲厲聲:“止步,下馬,保護大帥!”
然後就聽轟隆隆一陣巨響,彷彿天崩地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