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墨霖部背倚沱河,它面對的這支金軍,是金國的一位萬夫長斜卵的人馬。
斜卵知道他所面對的是一支宋國的精銳武裝,很可能是赴援淮東的三衙禁軍,
但他並不知道兩淮監軍使楊沅,就在這支被他堵在死路上的兵馬之中。
斜卵大軍的後方,左右呈犄角之勢有兩支宋軍駐紮,其中一支是禁軍,一支是屯駐軍。
不過,斜卵看的出來,在這兩支宋國兵馬後方,還有他們金國的軍隊。
正因如此,這兩支宋軍打的非常節制。
整個靈壁戰場上,敵我雙方現在就處於這樣一種彼此牽制的狀態之中。
因此,斜卵萬夫長對當面之敵柳墨霖部也一直未下死手,他也在防範自己背後的宋軍,生怕他們趁火打劫。
但是,今日清晨,斜卵部人馬正像往常一樣燒火造飯,炊煙剛嫋嫋升起,一團團濃霧就從沱河方向滾滾而來。
鼓角轟鳴,人馬如潮。
柳墨霖部以騎兵衝陣,步卒墊後,向斜卵部的大營發起了猛烈的進攻。
宋軍如潮水一般猛攻了三波,在不計代價地付出了三百多具屍體後,便強行突破了金軍大營的防禦,雙方展開了肉搏戰。
此時,太陽已經升起,濃霧漸漸散去。
隨着可見度的提高,斜卵部左後方的大宋馬軍司肖語嵐部,終於看清了敵營中的形勢。
望樓之上,視力極好的瞭望軍士眼看前方金軍大營一片混亂,駐紮在河邊的那支宋軍已經殺進了金軍大營,大喜之下連忙向望樓下面大喊着彙報軍情。
馬軍司統制肖語嵐聽了立即動了心思,他想兵分兩路,一路防範他的身後之敵,另外一路趕去圍攻斜卵部,爲沱河邊上的友軍制造突圍機會。
這時候,望樓上的士兵忽然又用極亢奮的聲音大叫起來:“兩淮監軍!那是兩淮監軍的人馬!肖統制,我們前邊的是楊監軍的本部人馬。”
他們看清了,正在金軍大營中飄揚着的宋軍大旗,每一杆上掛的都是“兩淮監軍”的楊字大旗。
肖語嵐一聽前方的竟是監軍使的本部人馬,立即改變了主意。
肖語嵐聲若雷霆地大聲下令:“全軍集結,殺進金狗大營,與楊監軍匯合!”
肖語嵐果斷放棄了對後陣金軍的防範,集結全軍悍然殺向斜卵部的大營。
斜卵部在這一邊仍然布有防禦,但是營中已然大亂,這邊的金兵業已軍心大亂。
這種情形下,肖語嵐披甲執刀,親自陷陣,一番廝殺,就從金軍大營撕開一道口子,從這一側殺進了斜卵部的大營。
有了肖語嵐這支宋軍的呼應,金軍大營更是亂作一團。
斜卵看到兩淮監軍的大旗,才知道一直被他堵在河邊的竟然是條大魚。
他匆忙集結兵馬,正要把殺進大營的楊沅擒下,肖語嵐就從後陣殺了進來。
金軍首尾難以兼顧,頓時失去了有效的抵抗,開始出現潰敗的跡象。
肖語嵐部後面是金國業速布猛安的人馬,也是金國的一支精銳主力。
爲了防範敵軍襲營,他們的紮營之地距肖語嵐部有二里多地。
同樣,肖語嵐部距斜卵部也有兩三裡的距離。
如此一來,斜卵部與柳墨霖部的戰鬥,業速布的人馬便沒有及時發現。
當肖語嵐部全軍集結殺進斜卵部大營的時候,業速布軍中的望哨才從高處發現宋軍的異動。
他們馬上派出探馬,再趕赴近處觀察敵情。
等他們終於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之後,斜卵已經被楊沅、柳墨霖和肖語嵐部前後攻擊,徹底陷入潰敗之中。
斜卵部後方右犄角處駐紮的是泗州選鋒軍姜景騰部。
在大霧散去,看清了斜卵部軍中情形,知道是兩淮臨軍使在此時,姜景騰便做出了和肖語嵐一樣的決定。
救下監軍使!
這份功勞,那可是大大的。
但是,在他後方駐紮的金軍是在一片山坡上,這裡的金軍居高臨下,幾乎與其同時觀察到了斜卵部營中的亂象。
姜景騰剛要揮軍殺去斜卵營中,他後方的金軍便已集結殺來。
姜景騰大怒,眼見肖語嵐部已經殺進斜卵部的大營,這份大功自己已經很難搶到,立即惡狠狠地調轉馬頭,向身後襲來的敵軍殺去。
業速布集結本部兵馬匆匆出了大營,趟過肖語嵐部的營地,剛要殺進斜卵部大營,斜卵部潰敗的兵馬就衝了過來。
這支亂軍一通亂撞,把業速布的攻擊陣形衝了個七零八落。
業速布大恨,正要下令再有衝陣者立斬時,楊沅的槍頭挑着斜卵的首級衝了出來。
楊沅舌綻春雷,厲聲大喝:“金國萬夫長斜卵人頭在此,棄械不殺!”
在他兩翼各有三員小將,人手一杆大槍,與他呈雁翎狀緊追在潰逃的金兵屁股後面。
業速布神色一厲,剛要下令不分敵我一概射殺,宋軍的弩箭就像烏雲一般射來。
遠程交鋒,又是宋軍“先下了一城”。
楊沅帶着六女將,領着一衆親兵,攆着潰逃的斜卵部金兵,撞進了業速布的陣營之中。
已經被潰兵衝亂了陣營的業速布大軍,頓時亂作一團。
漫山遍野都是衝突來去的騎兵和步卒,喊殺聲如殷雷貫野,不時有人倒臥在血泊之中。
業速布一連組織了四次反擊,都因爲先被潰兵衝亂了陣形,緊接着宋軍便楔入進來而宣告失敗。
柳墨霖等宋軍將領親自率隊衝陣,業速布的人馬被穿插切割的七零八落。
眼見勢頭不妙,業速布只好恨恨地撥馬而逃,領着數百親兵奪路突圍。
姜景騰部被後陣的金兵纏住,一時無法呼應楊沅。
但是當楊沅和肖語嵐前後夾擊,踹了斜卵的大營,斬了斜卵的人頭,趁勝殺向業速布時,與姜景騰部交戰的金兵發現勢頭不對了。
他們果斷脫離了戰鬥,迅速後撤,依舊佔據高地,躲回他們之前構築的工事裡面,戒備起來。
姜景騰一見,趁機領着本部人馬棄了營寨,追向楊沅的大軍。
死亡枕籍的戰場上,柳墨霖部、肖語嵐部、姜景騰部勝利會師了。
楊沅坐在染血的草地上,椿屋小奈跪坐在他面前,一刀斬斷射穿了他大腿的冷箭,迅速將箭桿拔出。
矢澤花音馬上把一包金瘡藥倒上去,冷羽嬋用一條白布迅速纏繞在他的大腿上。
柳墨霖領着渾身浴血的姜景騰、肖語嵐趕到了楊沅身邊。
楊沅在肥玉葉和藤原姬香的攙扶下站起,抖了抖胸口的甲葉。
他這一番廝殺,喪生在他一杆大槍之下的不下數十人,其中不乏金人驍將。
楊沅發現他的楊家梨花槍果然就是爲戰場廝殺而創的,若是江湖人技擊,這梨花槍未必如何了得,可是在戰場上,它的殺敵效率卻比江湖人的技擊之術有效率的多。
楊沅拄着大槍站定,姜景騰和肖語嵐便上前向他自報了官職、姓名,又向他彙報了所部兵馬現在的大致數量。
楊沅聽了點點頭道:“好,你們立刻各回本陣,就地歇息三刻鐘,然後隨在我後面,咱們沿閆山、禪堂、馮廟、繪溝一線殺過去。”
姜景騰和肖語嵐知道這位監軍是狀元郎,也聽說過他出身行伍,但他們可沒想過以楊沅這樣貴重的身份,會親自衝鋒陷陣。
二人趕到楊沅身邊時,看到他腿上裹的傷,看到他甲冑上刀斫劍砍的痕跡,看到他槍尖下因爲粘稠的鮮血而打了綹兒的紅纓,就知道這位監軍使是真的身先士卒,而且頗有斬獲。
因此,兩員將領對楊沅肅然起敬,對於他下達軍令也不再有所疑慮或牴觸。
但是,聽到楊沅這古怪的行動路線,二人還是不免爲之一怔。
這位監軍是要搞什麼,不馬上殺去山中解救李顯忠和陸天明,怎麼在靈壁縣裡繞起圈兒來了。
姜景騰略一猶豫,還是抱拳請教道:“楊監軍,末將愚鈍,不知監軍如此行動,目的何在?”
楊沅淡定地道:“咱們一路趟過去,看見金軍就擊潰它。看到本監軍這大旗了麼?”
楊沅指了指一杆杆楊字大旗:“一會兒你們各領幾面旗回去,把你軍中所有旗幟都收了,只打起本監軍的大旗來。”
楊沅擡手在空中畫了個橢圓形的圈:“我要把參差於金軍之中的大宋兵馬全部集結起來。
金軍若未及匯合,則我軍摧枯拉朽。金軍若也趁機聚合了,則我與其決死一戰!”
楊沅的戰術構想,讓這兩位將軍聽的目瞪口呆。
下午,申時左右,楊沅完成了他的第一步行動計劃,合兵。
這一路殺過來,他的人馬如滾雪團一般,越殺越多。
隨着人馬增多,楊沅開始採用輪番作戰的策略,確保每一場戰鬥時,都有兵馬正在後面善後與休息。
直至下午申時,或許他還未能聚攏淮東戰場上的全部宋軍,但是在百座峰巒之下,各路宋軍匯合於此的總兵力,粗略統計之下,已經有九萬之衆。
至於金兵,還真不能小看了他們。
雖然他們吃了個虧,在楊沅這種怪異的打法之下,每一路金兵都無法應對楊沅的優勢兵力,因此在遭受重創之後紛紛退卻,讓宋軍順利地串聯集合起來。
但機動力更強一些的潰散金軍,因爲宋軍在一路“找呀找呀找朋友”,根本沒有對他們窮追猛打,使得他們也陸續串聯了起來,形成了一支龐大的隊伍,浩浩蕩蕩地追在宋軍後面,一直抵達這裡。
此時的宋軍儘管兵馬衆多,但是綿延十餘里的戰場上,卻不見了禁軍三衙的旗幟,也不見了屯駐軍的旗幟,更無法分清誰是泗州兵,誰是宿州兵,誰又是濠州兵,他們只有相同的一面旗幟“兩淮監軍楊!”
楊沅把所有兵馬的序列全打亂了,他只按兵種把全軍劃分成了弓箭兵、長槍兵、刀斧兵、輕騎兵、步人甲、重裝騎兵。
他又按前軍、中軍和後軍,把這九萬餘人按兵種配比劃分成了三個序列,命姬香帶花音、小奈持“節”入中軍任監軍;肥玉葉帶冷羽嬋持“符”入後軍任監軍,膽敢貽誤戰機者,立斬。
他自帶艾曼紐貝兒,以柳墨霖的殿前司兵馬爲前軍之中軍,肅立於兩軍陣前。
長槍聳峙如林,盾牆橫亙如山,巨纛獵獵如火,大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