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 月暈而風礎潤雨

“你們這是……”

看到言甚退開兩步,把那膚色黎黑的老管家讓到了前面,臥於病榻之上的湯思退不覺一怔。

膚色黎黑的老管家微微一笑。

他的模樣的確有些像南洋人,不僅五官像,瘦瘦小小的身子也像。

平時跟在言甚身邊再微微躬着身時,便是一副卑微謙遜的模樣。

但他此時站在湯思退這位宰執面前,那睥睨之姿,卻讓他陡然顯得高大起來。

燈光斜照,他的身影被燈光映在牆壁上,就像一隻巨大的怪獸正俯首下視。

“湯相公,您年紀輕輕,未到不惑之年,便位居宰執,領袖羣倫,如今真的甘心就此歸隱,今後無窮歲月,默默無聞地老死於山林之中?”

“你們……究竟是誰?”湯思退已經發現不對了,強自支撐着坐起來,沉聲問道。

他記得,言甚曾經對他說過一次,這老管事叫“五福”。

但現在臨門的這老者,顯然不是什麼阿福。

老者微微一笑,道:“名字啊,我的名字幾乎沒什麼人知道,也不好聽,說出來,對湯相公全無意義。

或者,湯相公不如叫我另一個名字,第五浮屠。”

“第五……浮屠?”

湯思退第一反應這是個複姓,但是再仔細想想“浮屠”,心中卻是陡然一驚。

他身爲參政,處我知道許多機密,此時已經隱隱想到了什麼,但還是抱着萬一的希望想要問個清楚。

但第五浮屠已經微笑道:“我這第五,不是複姓。”

不是複姓,一念及此,湯思退終於知道他是什麼人了。

湯思退登時變色,厲聲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入我宋境,圖謀不軌。湯某寧死,不爲金人奸細!”

第五浮屠微微一笑,道:“湯相公此言差矣,我從未想過,能威逼利誘你湯相公壞了一世英名,投效於我大金。

我只是想和湯相公你做個交易,助你做個撥亂反正、力挽狂瀾的大宋功臣。”

“什麼意思?”

第五浮屠退開一步,微笑着看向言甚。

湯思退隨之看向這個所謂的表弟,澀聲道:“你,也不是五代時自閩南出海的言氏後人?”

言甚緩緩點頭,神情嚴肅起來,帶着些緬懷追憶的神情,輕輕地道:“我名……趙諶。”

第五浮屠微笑道:“趙,乃大宋皇室之趙。”

剛聽到“趙諶”這個名字時,湯思退一時還沒想到許多,畢竟仍在病中,腦子反應不是那麼快。

但是當第五浮屠刻意強調了一下之後,湯思退一下子想起來了,登時身子一顫,震驚的幾乎動彈不得。

趙諶,與他湯思退同年而生,乃宋欽宗趙桓長子,朱皇后所出。政和七年出生,乃宋徽宗嫡皇孫。

靖康元年,欽宗繼位,詔立諶爲皇太子。

靖康二年,金兵犯境,與皇后共車,一起被裹挾北去,從此下落不明。

湯思退震驚地指着趙諶,手指顫抖:“你……你你你……”

第五浮屠道:“徽宗嫡長孫,欽宗嫡長子,朱皇后所出,身份之貴重正統,便趙構也是拍馬不及,更不要說如今的趙瑗了。

湯相公,自貴國高宗駕崩,兩國再不復睦鄰友好之狀,當今官家倒行逆施,窮兵黷武,將置大宋於何地?

皇太子諶,爲趙宋宗室首嗣,靖康年間就已監國,乃天意所屬。我大金願與湯相公合力扶保大宋正統歸位,以守器承祧,固大宋江山,復兩國友好。

湯相公,可願接下這匡復趙宋正統的第一功?”

……

都察院裡,將近放衙時,各司署仍是忙忙碌碌。

將近傍晚,都御史朱倬讓經歷廳傳出消息,召集諸位中高級官員開一個會。

楊沅看這光景,只怕今晚要加班加點了,便讓劉大壯先回去,跟家裡說一聲。

隨後,楊沅收拾好手頭的卷宗,便去朱倬的簽押房。

朱倬將左右副都御史、左右僉都御史召集來,卻不是催促大家儘快把手頭的卷宗了結。

他要對人員做一些調整,各人分攤的事務也做一番調整,還有就是安排下一步的任務。

楊沅對此是支持的,隨着一部分幹員如他的左右手蕭毅然、盧承澤被調入吏部,現在都察院空缺了許多職位。

這時候,之前抽調來的國子監、太學的學生中,表現出色的就可以原地轉正,入職都察院了。

談琰、王晨坤、楊沐都報了一些人員名字上去,這都是跟着他們辦理公務時,表現出色的年輕人。

楊文靖剛剛到任不久,對於部屬還不太熟悉。

幾位同僚便也就自己的瞭解,幫他推薦了幾人。

但這些御史的舉薦人,依舊是楊文靖。

這樣,就不會奪了人家籠絡下屬的恩德,又不至於讓楊文靖失去這次提拔心腹的機會。

當然,這些人的轉正是需要走吏部程序的,不過現在的吏部沒有道理不予通過。

朱倬對左右副都御史、左右僉都御史各自負責的內容也重新分了下工。

最後,朱倬便提到,將手頭案件處理完畢之後,可以放緩一下速度,在官家回來之前,不宜再有大的動作。

對此,楊沅也是完全贊同的。

現在只要把已經啃下的硬骨頭進行消化就行了。

手術要一臺一臺地做,現在吏部已經被拿下,以後都察院負責察緝,吏部負責換人,只要配合默契,就不需要再用過激的手段,搞得朝臣們旦夕坐立不安,無心於公事。

官家快回來了,吏部今年對全國官吏的考覈也要開始了,下一階段的任務是鞏固成果、保持穩定。

小會開完之後,各人回到自己的司署,立即召集所部傳達了都御史朱倬的決定。

那些就地轉正,成爲都察院御史的人歡欣鼓舞,此次沒能得到這個機會的,眼見回報來的如此之快,一個個卻是紅了眼睛。

他們恨不得立刻再幹掉一個衙門,管它是戶部還是禮部,就是幹。

結果,楊沅在傳達了最新的人事調整和任命之後,又宣佈了下一階段都察院的主要工作任務:放緩辦案節奏,這讓他們深感遺憾。

楊沅傳達了相關決定之後,就笑道:“諸位,這段時間夙興夜寐,着實辛苦了。今日,就此放衙了,大家回去,也好好歇息一下。”

幾位此番得以提拔到更重要職位上的,以及就地轉正的御史便張羅着要請客。

楊沅笑道:“你們便與諸同僚一起去吧,本官此番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等你們的正式任命下來,本官擺酒,爲諸位作賀。”

上官已經這麼說了,大家也就不好強求了。

再者,有個頂頭上司跟着,大家喝起酒來,怕也不夠痛快。

於是一羣人便歡歡喜喜回去,收拾妥當以後,就一起出去。

此時其他司署也是一樣的場面,都察院衆御史呼朋喚友,一同往瓦子裡尋酒家作樂去了。

本來極熱鬧的衙門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外間一盞盞燈都熄滅了,楊沅獨自一人坐在簽押房中,壓暗了燈火,思索了良久。

於都察院而言,如今已是一場大捷。

可是,僅僅只是大勝嗎?

楊沅心裡清楚,沒那麼簡單。

他通過金人的供詞敲打了沈相公,沈相公爲了保全他的班底,被迫改變了立場,使得他們對吏部的圍剿異常順利。

湯思退必將引咎下臺,湯派勢力的殘餘,可以通過吏部考功來慢慢處理,但朝中的保守勢力,又何止一個湯系。

居安思危,他們必然不肯坐以待斃。

而且經過湯派的慘敗,他們的鬥爭手段必然也會更加隱蔽,接下來又會是一種怎樣的局面呢?

思索良久,楊沅才吁了口氣,順手拿下燈罩,用茶盞壓滅了燈芯。

黑暗中,他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摸着黑走到門前,將房門打開。

廊下的燈光便照了進來。

……

楊沅回到了仁美坊,卻沒往侯爵府的方向去。

走到小橋邊時,信步繼續往前,沿着白牆黛瓦,小橋流水,曲折一陣,便到了一處紫藤爬繞在門楣之上的門戶前。

門前左右掛着燈籠,上邊寫着一個“李”字。

楊沅抓起黃銅的獸環,輕輕叩了叩門。

片刻之後,陳二孃聞聲趕來開了門,一見燈下站着的是楊沅,忙讓開門戶道:“楊大官人。”

“嗯!”楊沅邁步進去,笑問道:“夫人可已睡下了?”

這麼多日子下來,楊沅時常來探望李師師和孩子,不可能總是揹着家人。

所以陳二孃還有府上新聘的一個廚娘、兩個小丫鬟,都已知道楊沅和李師師的關係了。

只不過,她們的“知道”,就是以爲楊大官人和李夫人之間的關係,和這仁美坊中一些私邸美人兒一樣,都是官員私蓄的外室。

也就是說,自家女主人是靠人家大官人吃飯的。

換而言之,他們的薪水實際上都是人家大官人給的,因此對楊沅格外的恭敬小心。

陳二孃道:“夫人今晚去了瓦子,還沒回來。”

生怕這位大官人多心,陳二孃趕緊又補充道:“夫人是和玉葉姑娘去瓦子同遊了,沒有旁人。”

楊沅笑道:“原來如此,那麼我去看看省兒。”

陳二孃關了門扉,暗中跟隨的“同舟”侍衛見狀,便悄然散去。

此時,李師師和肥玉葉一對俏佳人,正挽着手臂,玉顏酡紅,眸色微醺地沿着小河曲水,向家中走來。

……

楊省已經滿一週歲了。

他現在能夠清晰地喊爹爹、喊孃親,說出一些簡單的字眼。

他也能走路了,雖然走的磕磕絆絆。

已經會喊爹的楊省最喜歡他的爹爹,爹爹每次來看他時,縱然沒有給他帶好吃的好玩的,也會陪他玩耍的盡興。

所以一見到楊沅,楊省就像見到了主人的小狗子,小屁股墩墩的,非要掙脫孃親的懷抱,然後與爹爹玩貼貼。

這般舉動,惹得李師師大吃飛醋,罵他是個小沒良心的,不愧是他楊家的種,自己對他再怎麼好,他都是和楊家的人最親。

已經週歲的楊省已經不再吃奶了,此時正坐在小丫鬟巧雲懷裡,繫着小兜兜在吃米油。

米油當然不是油,而是熬粥時浮於粥面上的那一層濃稠液體,它還屬於一種中藥材,具有食補的效果。

最近楊沅比較忙,已經有四五天不曾過來了。

小楊省正抿着米油,一邊玩耍,一邊隨意吃上一口,忽然看見父親來了,小楊省立即扎散開小手,歡喜的咯咯直笑,小屁股也在巧雲懷裡墩了起來。

“哎呀,我的小少爺,你快別蹦啦!”

夏天天氣熱,小丫頭穿的較少,被楊省這麼一蹦,把巧雲的領口都墩得敞開了些,露出一角緋色的“訶子”。

楊沅身材高大,貌相英俊,如今又漸漸蘊養出了貴氣,舉止之間,對小姑娘造成很大的心理壓力,所以格外有些不自在。

楊沅笑道:“來,把他給我。”

楊沅雙手接過楊省,楊省立即摟着他的脖子,把小臉貼過來,也不管嘴上還有米糊,便蹭到了楊沅臉上。

巧雲趕緊抻了抻衣領,微微暈着臉兒站到一邊。

楊沅道:“你先出去吧,我來喂他。”

楊省現在滿了週歲,已經獨置一房,由丫鬟陪睡照顧。

巧雲答應一聲,便去了小少爺的房間,楊沅就抱着楊省,自己喂他喝粥。

楊省哪裡還肯吃飯,閉緊了嘴巴躲閃着,奶聲奶氣地喊:“玩,爹爹,玩。”

楊沅無奈,只好放下粥碗,拿過玩具來陪他玩耍。

楊沅把個軟布的小鴨子往上一拋,再落下來,楊省便樂得嘎嘎直笑。

於是,他抓起一個泥胎的“摩喝樂”,虎了吧唧地往地板上一摜。

“啪!”

挺好的一個“摩喝樂”,登時摔的四分五裂。

“好兒子,真有力氣!”

楊沅拍掌大笑起來。

……

湯府裡,湯思退坐在榻上,臉色十分的難看。

他已思量了許久,反覆權衡盤算。

可是大病之下,饒是他這般精明人物,思慮太多也覺得腦力不濟,身子愈發虛弱起來。

趙諶沉聲道:“湯相公,這大宋江山,本就該由我來坐。

湯相公才學胸襟、膽略本領,雖伊尹周公,亦不過如此。

孤若能得湯相公相助,撥亂反正,匡扶正統,此生絕不負卿。”

第五浮屠道:“皇太子是大宋最正統的繼承者,湯相公是大宋忠臣,如何選擇,還須猶豫麼?”

湯相公閉了閉眼睛,趙諶忙道:“湯相公仍在病中,體力不繼,只管躺下說話。”

說着,他親自上前,攙扶着湯思退,讓他躺下,給他墊好枕頭。

湯思退長吁了一口氣,啞聲道:“皇太子確是我大宋正統,是我大宋江山的合法繼承者。”

方纔,第五浮屠已經讓趙諶給他看過了足以證明他身份的信物。

他的閣牌、印璽、冊寶和他在金國時,與父親欽宗之間的幾封往來書信。

這些,足以證明他的身份,湯思退也不能否認。

湯思退道:“但,昔日我大宋失去北方半壁,江南亦岌岌可危,是高宗皇帝收拾河山,再立社稷。

一切已從頭再來,曾經的一切,如今提起,還有何意義?”

趙諶激動地道:“爲什麼沒有意義?孤還沒有死!昔日國難,九皇叔(趙構)得父皇詔命,爲兵馬大元帥,磁州知州宗澤、相州知州汪伯彥爲副元帥,統領河北諸郡兵馬勤王。

這‘天下兵馬大元帥’的‘天下’二字,可是九皇叔擅自加上的,詔命中並無此意。

此後形勢如此,九皇叔暫攝了天子之位,倒也沒有甚麼。

可,本太子一旦歸來,他這皇位就該讓出來。

更不要說,九皇叔如今已經不在了,當今這個官家,只是九皇叔收養的一個繼子!”

湯思退閉着眼睛道:“天下已定,夫復奈何?”

第五浮屠道:“如果成都那位官家回不來了,又或者他回來了卻駕崩於臨安呢,帝位何屬?”

湯思退驀然睜開眼睛,駭然看向第五浮屠。

第五浮屠緩緩地道:“他的長子,今年纔不過十三歲。小小年紀,如何能穩定大宋江山?”

湯思退沉默半晌,復又緩緩閉上了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地道:“湯某,是今上之臣。今上在世一日,湯某絕不背叛!”

第五浮屠與趙諶對視了一眼,雙雙一笑。

……

肥玉葉自從那日應承了母親,說要央求乾孃幫她擇婿,她這孃親便無休止地追問起了進度。

這段時間楊沅麻煩纏身,肥玉葉都看在眼裡。

她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去找楊沅商量這些事情,只好搪塞母親。

實在受逼不過時,她便去李師師處避難,以此躲避母親的盤問。

時間久了,玉葉的母親談氏便起了疑心。

談婚論嫁,當然不可能三言兩語、三天五天的就能談定下來。

可是,總不至於這麼久了,連相看的是什麼人家,都不能跟她這個母親言說吧?

今日肥玉葉回了“陌上花”繡坊,談氏又追問起女兒的婚事,肥玉葉招架不住,就說快要有了眉目,她馬上就去催促乾孃,待有了準確消息,就報與母親衡量。

可這一回,談氏沒有再輕信她的話。

談氏懷疑,別是女兒根本沒有找她乾孃商議,純粹是在搪塞她不成?

所以,肥玉葉前腳剛走,談氏馬上就乘了一架腰輿,悄悄跟上了女兒。

談氏也有她的小聰明,知道一旦進了仁美坊,坊中清靜,道路上行人不多,容易被女兒發現,所以追到仁美坊附近時,便叫人停下了。

眼見女兒確是進了仁美坊,應該真是去見她乾孃李夫人了,談氏也就放下心來。

思量已定,談氏就想回府,且再等女兒幾天,看看有無進一步的消息。

結果她剛要走,就發現女兒和李師師又出來了。

李師師如今容顏宛如一下子年輕了二十歲。

只是她原本就風姿綽約,風情極美,如今又是傍晚,談氏離的遠,也看不仔細。

只是那輪廓體態,確係李夫人,所以談氏也就沒有多想。

李夫人陪自己女兒出來,這是去見男方了?

想到這裡,談夫人就有些不悅了。

李夫人不該這般不懂人情世故纔對,哪有女方如此上趕着的,難道那男方門世身份特別的高貴?

談氏想看看女兒相看的究竟是什麼人家,於是便又悄然躡在了後面。

她離的很遠,再加上肥玉葉和李師師任哪一個也沒想過會有人盯她的梢,所以談氏一路遠遠跟着,二人竟全無發現。

不然,以她二人耳目之聰,只要稍稍起了疑心,談氏的跟蹤就休想瞞過她們。

談氏這一路跟着,就見李夫人和自己女兒挽着手臂,親密無間。

二人一起去了後市街,一同逛了中瓦子,這……

哪裡有去什麼人家的樣子?

二女這分明就是在逛街啊。

她們去買了首飾,去買了胭脂水粉,你給我插一支簪子,我給你脣上抹一點胭脂……

那親密無間的舉動,她這個當孃的都沒跟自己女兒親熱過。

再遠遠看着,她們二人挽着臂膀,說說笑笑進了酒樓,談氏夫人便陷入了無盡的迷惑。

忽然之間,一個令談氏夫人頗感驚怵的念頭便浮上了她的心頭。

肥家經營繡坊,談夫人平素交往的都是富商夫人,也聽她們講過一些所謂的“契若金蘭”。

此時所見,女兒明明說要去見她乾孃,催促乾孃幫她擇婿,結果卻只見到二女耳鬢廝磨、親密狎暱如同一人。

李師師的美貌與風采,本就是令女人看了也要爲之心折的。

談氏夫人便想到,自己女兒以前經常與李夫人在“清塵堂”裡一同沐浴。

談夫人又想到自己女兒遲遲不肯嫁人。

談夫人還想到女兒去樞密院做女官時,她的左右手也是貌美如花的少女。

她從不曾聽女兒談起過一個少年男子,平時說起話題,不是李夫人就是什麼冰欣、羽嬋,後來還加了個什麼貝兒,說是個胡女,就……

奇奇怪怪的。

完了,我這一輩子就這麼一個女兒,難道她不喜歡男人,卻偏偏喜歡了女人?

談夫人遠遠地候着,直到李師師與肥玉葉從酒樓出來。

二人飲了酒,舉止更加的親密。

就見二人信步而去,這裡買一杯冷飲,你一口、我一口,誰也不嫌棄。

那裡河邊摘幾朵花兒,我幫你簪在鬢上,你幫我插在髻間,眉眼盈盈。

談夫人遠遠的看着,正因看不清細節,所以尤其顯得曖昧。

完了,完了,果然如我所想……

談夫人心都涼了,她再也沒有勇氣跟下去了。

眼看着二人“偎依”着回了仁美坊,一想到二人回去,便卿卿我我、假鳳虛凰的諸般行爲,談夫人好不痛心。

她家中一切,以前全憑丈夫做主,丈夫寵慣着女兒,她也就不做干涉。

可現在,丈夫久滯於北國不歸,女兒居然越走越偏,成了這般模樣,她再不管,這個家要散吶!

談夫人回家了。

她沒勇氣去“捉姦”,她怕女兒羞愧難當,萬一想不開自盡,這個家就真的完了。

回家之後,談夫人就去祠堂跪下了,她要向列祖列宗請罪,她沒教好女兒。

談夫人哭訴了許久,才紅着眼睛出來。

她決定了,明兒一早就去找媒婆,親自操辦女兒的婚事。

假鳳虛凰哪有前途!她絕不能讓玉葉一錯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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