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一幕畢 一幕啓

夜色已深,仁美坊中一片寂靜。

中瓦子卻是一派繁華。

嶽佩瑩和顏青羽久居北地,後來又去了西夏,他們沒有見過這樣繁華如晝的夜。

顏青羽只是好奇,嶽佩瑩則是女孩子喜歡逛街的天性。

所以兩人相約,在醫館閉館之後,便到了中瓦子。

買些小玩意兒,吃些小吃,忽然看到一處勾欄,掛着“楊公智斷夾牆案”的牌子。

楊府裡那幫女眷,以鹿溪夫人爲首,居然正往裡走。

嶽佩瑩抿嘴兒一笑,道:“楊家這幾位夫人真是有趣,到勾欄裡看別人演她們男人。

也不知道這雜劇班子找個什麼人演楊沅,走,咱們也去看看。”

二人特意等着鹿溪、丹娘她們把已經顯懷的盈歌護在最中間,進入勾欄以後,他倆才走過去,也買了張票進去。

後臺,盧承澤一身儒衫,正拉着貼了兩撇鼠須即將登臺的嶽班主說話。

“今兒下午,我看過你們那場演出了,很多地方都不夠準確,也不夠細膩……”

嶽班主翻個白眼兒道:“你哪位?”

“咳,我乃都察院中一小吏,就在楊僉憲、盧御史他們身邊做事的。

關於這樁夾牆藏屍案的始末,我最清楚不過,我覺得你可以把你的劇再改改,將會更加生動。

尤其是配角的刻畫,配角不僅能夠推動故事情節的發展,使情節更加精彩,還能夠通過與主角的互動,豐富人物之間的關係。

一個有血有肉、生動鮮活的配角,才能讓主角也更加鮮活,正所謂紅花還需綠葉陪襯……”

“班主,該登臺了!”楊沅扮演者出現了,衝着嶽班主脆生生地叫了一聲。

嶽班主本就聽的不耐煩了,但……人家是都察院的人,哪怕只是一個小吏,於他而言也是官人,不好冒犯。

這時可算有了藉口,忙賠笑打斷了盧承澤的話:“這位官人,小老兒馬上就要登臺了,實在抱歉。

而且你看,現在每場演出都是爆滿,小老兒實在無暇再改‘劇籍’(劇本)了。”

“無妨!”

盧承澤微微一笑,便從袖中順出一本由他親筆所寫的“劇籍”。

“我甚喜看劇,對雜劇亦頗有研究,這是我以你現在的劇情爲基,重新編寫的劇籍,送給伱了。”

還有這好事兒?

嶽班主趕緊接過來,順手翻了翻,字字工整娟秀,一水兒的小楷,比印刷的還規整。

隨意掃了幾句臺詞兒,太有感覺了,同樣一句話的意思,從這本子上的臺詞體現出來,就格外地有感覺。

這可是當朝探花郎很是用心地創作的劇本,以他的才情文筆,又確實是瞭解整個案子詳細內情的人,那寫的還能不好?

可以做爲公案劇的經典,流傳千古了好嘛。

嶽班主大喜道:“官人不要潤筆之資?”

“不要!”

“那麼,請問官人尊姓大名,小老兒給官人題上名諱。”

“呵呵,送你了就是你的,某不必留名。”

“好好好,小老兒這雜劇班子,一天演出兩場,下午一場,晚上一場。

今夜,小老兒就好好拜讀大作,若來得及,明天上午,小老兒就重新編排劇情。”

“好!過兩天,我再來看你們的戲!”

他的劇本,的確比嶽班主寫的生動多了。

嶽班主的劇本里,一共只有兩個角色比較生動,一個是青天大老爺楊沅,一個是喪盡天良的張宓,其他角色都是臉譜化的陪襯人物。

當然,劇裡對於這些人名都做了諧音或諧意的改變。

而在盧承澤筆下,裡邊諸多人物都有自己行爲的底層邏輯,因而使得諸多的配角也瞬間生動起來。

比如其中有一位探花出身的監察御史,他剛正不阿,威武不屈,他以筆爲槍,他不畏權貴。

面對級別遠高於他的大理寺官員,他據理力爭,堪稱強項,是楊青天最得力的助手。

反觀另一位蕭姓御史,人品雖然不差,但是性情暴躁、魯莽衝動,經常好心辦壞事,讓楊青天陷入被動。

戲開演了,盧承澤微微一笑,拂袖而去,深藏功與名。

第一幕就是劉國舅修衙,爲了劇情的緊湊,與劉國舅是好友的楊青天正好就在案發現場。

楊青天一出場,就引起了楊家一衆女眷的興趣。

青棠、阿蠻、小阿它三個年紀相仿的小姐妹更是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被後排的觀衆喝斥了幾句,這才乖乖坐下。

青棠喜笑顏開:“臺上這位楊青天還蠻俊俏的誒。”

阿蠻瞪大眼睛看了看,恍然道:“原來是女人演的,難怪如此清秀!”

鹿溪、丹娘、冰欣等人看到臺上的“楊沅”一亮相,面如敷粉,長眉入鬢,眸若秋水,一表人才,心中便生出幾分歡喜。

人人都知道這個楊青天演的就是她們男人,要是長的醜的豈不可惡?

待看出是個女子扮的,她們便更覺有趣了。

顏青羽和嶽佩瑩坐在後邊,也是看的津津有味。

身邊常見的人物被搬上舞臺的感覺,還蠻新奇的。

……

臺上的楊沅在審賊,臺下的楊沅卻在扮賊。

一身青衣、青巾蒙面的楊沅輕車熟路地潛入劉府後宅,輕輕一推劉婉容給他預留的窗子,便翻進了窗內。

劉婉容一身寶藍彩繡牡丹織金錦的宮裝,正俏生生地坐在梳妝檯前。

宮裝並不是說只能在皇宮裡穿着,只不過它是一種非常正式的華麗裝束,最常出現的場合,就是宮廷裡一些慶典、宴會等場合,因而名之。

宮裝裡三層外三層的十分繁瑣,裳、裙的做工極其精緻,不僅衣料昂貴,而且都會大量採用刺繡和珠寶進行裝飾,極盡奢華。

此時此刻的劉婉容便如一朵盛開的牡丹,極顯雍容尊貴。

楊沅一呆,奇道:“今夜怎麼如此盛裝?”

劉婉容睇着鏡中的楊沅,嗔道:“還不是爲了恭候你這個沒良心的小賊。”

楊沅掩好窗子,笑着走上前去,道:“我怎麼沒良心了?沒餵飽你麼?”

“去,別弄亂了人家的妝容。”

劉婉容嬌嗔地推了他一把,不想他把自己精心挑選的釵飾步搖弄亂了。

劉婉容從錦墩上扭轉身來,對楊沅道:“今天,爹爹又給人家相親了,三個。”

楊沅發愣道:“什麼三個?”

劉婉容白了他一眼,嬌嗔道:“當然是男人啦,爹爹一氣兒找了三個人來。”

當時劉婉容雖然以爲和南風遲、言甚等人是偶遇,但三位客人離開後,母親馬上就來問她對這三個人的觀感,她自然也就明白,這又是爹孃給她安排的相親了。

楊沅在旁邊椅上坐下,摸了摸鼻子,不說話了。

現在他的確不方便和劉婉容公開關係,不然的話……

你說他見了鵝王、見了官家,彼此不尷尬嗎?

對了,鹿溪還被官家認作義妹了,他納了官家的小媽過門兒,官家又是他大舅哥……

見楊沅面露難色,劉婉容心軟了,嫋嫋娜娜地走過來,坐到他懷裡,攬住了他的脖子。

劉婉容柔聲道:“好啦,人家也知道不是你想負我,我這身份,若是隨了一個官人,難免叫人難做。”

楊沅攬住她柔軟的腰肢,道:“其實,我並非沒有想過辦法。而且,我已經想出了好幾個辦法……”

劉婉容兩眼一亮,楊沅卻道:“只是一番推敲,終究不太合適。

比如說,叫你改名換姓,那以後和父母家人,要想來往,就得偷偷摸摸。

又比如,你就在我宅子旁邊另起一幢宅子,宅中修個院門兒,自可來往。”

劉婉容咬了咬脣,道:“那樣和現在又有什麼區別?

奴奴要的是能大大方方站在郎君身邊的那份坦然呀。”

楊沅道:“我知道,所以,這些想法我自己就否決了。

你放心,我已不知爲人解決了多少疑事難事。

我就不信,輪到我自己時,就想不出一個妥貼的辦法。

只是……,需要時間,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就茅塞頓開了。”

“嗯,人家跟你說起此事,只是想你幫我想個什麼法子,不要讓我爹孃老是這般爲我安排了。”

劉婉容嘆息道:“爹孃爲我奔走操勞,奴心中不忍。

而且,屢屢被引去見些無聊的男人,也着實叫人懊惱。”

楊沅道:“這倒好辦,交給我了,我只略施小計,就能讓他們先去操心青陽娶親。”

劉婉容吃地一聲笑,道:“那要委屈七弟了,先叫他替姐姐擋在前面吧。”

說着,劉婉容就似坐不住了似的,從楊沅腿上向下滑去。

楊沅道:“你的袍飾……”

“別動,就要這樣。”

劉婉容仰視着楊沅,眉眼盈盈,含羞一笑。

金步搖簌簌地晃動起來。

不知何時,劉婉容已然起身,雙手扶住了一根樑柱。

那華麗而繁瑣的華麗宮裙,就堆籠在她的脊背上,如雲一般,唯現一輪明月。

又不知過了多久,那雙柔荑似乎沒了力氣一般,軟軟地去抓帷幔。

結果帷幔毫不受力,如輕煙般飄落,將一雙人兒籠罩其中。

彷彿錢塘江上來了大潮一般,起伏,動盪。

這正是“乖乖巧巧、溫柔嫺靜”的劉婉柔最喜歡的風格。

……

勾欄裡,一場大戲落幕了,戲臺上,喪盡天良的張宓被公開處斬。

嶽班主演繹的張宓受刑時的表現是如此傳神,觀衆們都很滿意。

走出勾欄時,他們一個個興高采烈的。

瓦子裡的大戲落幕了,宮裡的大戲卻剛剛拉開帷幕。

前幾天就有風聲說,皇太后病了。

爲此,晉王殿下每日進宮探望,官家也爲此輟朝,榻前侍候湯藥。

百官對此自無異議,還紛紛上書問候太后病情,褒揚天子至孝。

於是,這一天官家忽然下旨,太后病體不愈,夜夢神人指點,須親至成都青羊宮,上香禱告,方能鳳體安康。

官家決定,與皇后侍奉太后,同往成都青羊宮,由晉王趙璩監國。

旨意一出,朝野震動。

大宋皇帝御駕離京的情況非常少,許多官員一聽,本能地就有了牴觸。

但是提起筆來,想要上書勸諫時,卻忽然發現——沒有理由。

沒有理由,並不是找不出理由,而是所有的理由,都大不過一個“孝”字。

你想讓官家不孝嗎?

尤其是還有那麼多官員,剛剛上書讚美了官家的孝。

至於說勸阻皇帝,太后有恙那就有病治病,不要折騰,舟車勞頓的更不妥當……

可是提出要去成都青羊宮的是太后本人,是夢中有金甲神人曉諭太后的,你怎麼辯駁?

萬一你不讓去,皇太后也就真不去了,回頭病情加重甚至有性命之危呢?

你的勸諫奏章就是抄家滅亡的鐵證,是你謀害了太后。

太乙宮,佑聖觀、顯應觀、四聖延祥觀、三茅寧壽觀、開元宮、龍翔宮、宗陽宮、萬壽觀……

諸多道觀的觀主集體興奮了,紛紛上書表示支持。

這可是宏揚道家影響的一個大好機會。

成都和成都的青羊宮,都是很神奇的存在。

在中華大地悠久漫長的歷史中,無數的地方都曾改過名字,可是成都卻歷經數千年,從未改過名字。

而青羊宮也是如此,青陽宮建造於周朝,也是傳承最爲久遠的道觀。

所以,太后夢遇神人指點,要前往這最古老的道觀去上香,似乎也說的通。

因爲改元以來,金國、新金、高麗相繼遞國書重新確立了雙方關係,官家聲望大振。

之後他又縮短宰相的任期,分宰相之權於執政,裁汰庸冗,以《皇宋刑統》爲祖制等一系列行爲,使得他的威望進一步大增。

再加上他祭出了“孝道”這杆無往而不利的大旗,一時間竟令得百官啞然,上書勸止者寥寥,皇帝陛下的成都之行,順利得以貫徹了。

洛氏醫館裡,送走一位抓藥人後,嶽佩瑩和顏青羽雙雙站到了洛承安面前。

“大宋皇帝西行,沿途戒備,愈加森嚴,此時絕非動手時機!”

洛承安沉聲道:“國相要的如果是楊沅的人頭,那好辦。

可國相要的是一個全須全尾活的楊沅,那我們就只能繼續潛伏下去,等候更好的時機。”

顏青羽道:“大宋皇帝西巡,真的是陪太后去祈福嗎?會不會……他的目標是我們大夏?”

洛承安道:“不無可能,如果大宋皇帝西巡的真實意圖,是針對我大夏。

那也就意味着,大宋已經明白,有我大夏牽制着,他們無法針對金國,所以大宋想先解決我們這個心腹之患。”

顏青羽道:“大宋皇帝西巡,大隊人馬相隨,行進不會很快。

我們應該立即派人返回大夏,稟報國相,早做應對。”

洛承安點點頭,道:“陛下雖有‘飛鷂子’潛伏於大宋,但‘飛鷂子’不歸國相節制。

我們是該派人回去,通知國相,早做準備。”

他們是任得敬的人,任得敬和西夏皇帝李仁孝一直在暗中爭權。

如果李仁孝提前知道了大宋的動向,而任得敬不知道,那麼李仁孝就可以預做籌謀。

待大宋皇帝西巡,宋夏邊境局勢緊張之際,李仁孝就可以迅速安插他的親信將領攫取兵權,讓任得敬陷入被動。

想到這裡,洛承安果斷地道:“馬上報訊回去,你二人……誰願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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