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趁夜進城,孔……將軍,攻打北城的重任,就要拜託你啦。”
暮色蒼茫,孔彥舟的大營裡,上官駱正對他面授機宜。
或許是因爲納了他的女兒爲妾,上官駱見到孔彥舟時,神色略顯尷尬。
這種微妙的反應,倒是讓孔彥舟生出了些許安慰。
那個女兒……叫什麼來着?
於妻妾衆多的孔彥舟而言,也不是什麼不可或缺的人間絕色。
但是因爲沒有得到,還真讓他耿耿於懷了好了一陣子。
現在見上官駱對他一副難爲情的樣子,說明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把他當成岳父的。
上官駱是越王府僅次於楊沅的重要謀士,兩人之間有了這層關係,對自己的前程自然有着莫大的好處。
這樣一想,孔彥舟心裡也就不那麼難受了。
隨着交談,上官駱的神情漸漸自然起來,聲音也愈加流利。
“東、西、南三城,已經在王二彬他們的控制之下。唯有北城宮室所在,是由完顏晏控制着。
這是一塊硬骨頭,不過小王爺說,趙王完顏大睿自從踏入遼東,還不曾立下大功,於攻取上京更是毫無建樹。
這種情況下,如果想在上京城中劃撥給趙王足夠大的利益和地盤,就得讓各部落有一個接受的理由。所以這場硬仗,只能由孔將軍你來打。”
“沒問題,交給孔某了。”
孔彥舟舔了舔嘴脣,眸中露出了嗜血的兇光。
打打殺殺,他會怕麼?
從十三歲開始,他就殺人了。
北城是上京最富饒的地區,那裡豪宅也多。
許多燕京權貴的家眷如今仍然住在這一區域。
這也是完顏晏親自坐鎮這一區域的原因。
那裡可不僅僅擁有一座空蕩蕩的皇宮。
這邊的權貴人家多,不僅意味着財富多,美人兒必然也多。
只要他能打下北城,所有這些,就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上官先生,你儘管放心,孔某麾下這些兵將,個個驍勇善戰。
再加上咱們出其不意,夜襲北城,他完顏晏根本反應不及。”
孔彥舟哈哈大笑着,對左騎將郭攸之、右騎將嚴士鐸振聲喝道:“立即整頓你二人兵馬,準備進城。”
郭攸之、嚴士鐸興奮地領命而去。
上官駱讓開了一步,一指“李尋風”,對孔彥舟道:“上京皇宮,不容有失。
李尋風將軍會帶兩千精兵,隨孔將軍一起行動。待打進北城,就由李尋風將軍接管宮城。”
越王府已經有意在打下上京之後,就把聯盟長變成皇帝了。
其實在聖山公推聯盟長的時候,大家就知道,一旦他們在北方站住腳,建國稱帝是必然要走的一步。
所以,孔彥舟對他如此看重皇宮毫不奇怪。
仍舊用着李尋風名字的完顏弘康上前一步,咧嘴一笑,道:“今夜你我一起行動,還請孔大哥多多關照。”
孔彥舟聽得一愣。
老夫快五十的人了,你一個未及弱冠的毛頭小子,跟我稱兄道弟?
這怎麼論的?
不過,孔彥舟懶得跟他計較。
他正想親近越王一派,越王的兒子對他有親近之意,他正求之不得。
圍城的各部落大軍,除了北城外的兵馬依舊按兵不動,以防城頭守軍發現端倪,其他三城外的營盤,都在悄悄做着進城的準備。
雙方的談判已經圓滿結束了。
在連續幾輪的談判中,聯盟這邊終於做出了重大讓步。
王二彬等人獻城之後,官職可以保留,聯盟承諾不掠奪他們的個人財富以及家眷,同意他們保留軍隊。
不過,事後他們必須遷出上京城,駐紮肇州(今大慶地區)。
能離這些上京新貴遠一點兒,王二彬等人正求之不得呢。
不然,作爲降將,他心裡終究不太踏實。
所以,王二彬一口就答應下來,和“完顏弘康”正式簽訂了協約。
如今,王二彬及十六名預謀獻城的官員,已經在悄悄打點行裝了。
其實,紇石烈吹鼎等人,是堅決不肯答應這些條件的。
上京城有着金國權貴們三十多年的財富積累,這麼多的財富,憑什麼讓一羣走投無路的降將帶走?
十七員降將啊,他們得帶走多少財富?
如果他們再有一些三姑六舅、知交好友,混到他們的隊伍裡冒充他們的族人,怕不是要搬空半個上京城了?
可是,上官駱“說服”了他們。
“各位孛堇,伱們應該明白,對於越王來說,儘快拿下上京纔是最重要的事情。
你們也不想讓越王殿下和世子感到不快吧?”
“各位勞苦功高,世子自然也不想虧待了各位。
所以,學生這裡有一條妙計,既可以爲世子分憂,也能讓諸位滿意。”
蒲察野沉聲道:“什麼妙計?”
上官駱道:“完顏大睿對於我家大王一向不甚服氣。
如今,他又派了孔彥舟來,寸功未立,卻想佔了最大的好處去,諸位不會服氣吧?
上官駱一雙丹鳳眼笑眯眯地帶着殺氣:“不如就讓孔彥舟死在王二彬那班降將手中。
這樣,世子也就不必遵守對那些降將的承諾了。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這個世子,真真的不當人子!
他出面和王二彬等降將簽署協約,接受獻城。
私下裡,卻又讓他的幕僚聯絡我等,意圖謀殺孔彥舟,嫁禍王二彬等降將。
如此一來,我們自然不會再反對和王二彬等降將簽訂協約。
大睿王折損一員大將,入主上京城的美夢恐怕也要泡湯……
一石數鳥,簡直是太陰險、太齷齪、太沒有人性了!
我等都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漢,是絕不會幹出這等無恥行徑的。
“好,我們答應了。”
紇石烈吹鼎、納蘭不哈等人一口答應下來,反正不用他們去做傻子纔不答應。
……
上京城裡,北城留守同知王二彬的府邸。
後院裡,金銀珠寶成箱成籠的堆放在那裡,隨時可以裝車。
這裡邊不僅有他多年的積蓄,還有城池被圍後,一些豪紳大戶、燕京權貴的投獻。
在這幾個月裡,王二彬不僅收受了數倍於積蓄的鉅額財富,就連小妾都新納了七八房,都是權貴人家的女兒。
“前後門戶,都要留人等着。一俟城中廝殺聲起,街上遍佈亂兵的時候,馬上把金魚燈掛在門前去。”
王二彬仔細地叮囑着,“金魚燈”是他和“完顏弘康”約定的暗號。
進城的兵馬,但凡看見有門前懸掛“金魚燈”的人家,就不得入內騷擾。
“現在我們不能大量收集車輛和騾馬,不然恐被完顏晏察覺。待小王爺取了上京城之後,我們再儘快出去蒐羅吧。
到時候,記得把金銀珠寶等貴重財物,全都壓在各輛大車的下面,上面放些不甚值錢的物件兒。”
王二彬事無鉅細地對夫人和內外管事交代了一遍,擡頭看了看天色。
一輪彎彎的月亮,已經悄悄爬上了樹梢。
“好了,你們守好家,今夜城中大亂,切勿出去。”
王二彬整束冠戴,扳鞍上馬,便急急向南城而去。
……
夜深沉。
南城城頭,一盞紅燈忽然高高地挑了起來,在空中緩緩畫了三個圈兒。
早就吃飽喝足、束甲牽繮,做好了進城準備的六千精騎,立即在左右騎將的率領下,悄悄潛出了營盤。
南城這邊一共有三道城門,每一道城門後邊,原本都是用巨石堆死的。
即便你能用撞城車撞爛城門,也還是進不去。
因爲那城門洞裡,已經被條石堆滿了。
但是,從今天下午開始,南城的這三座城門下,就已經開始組織人馬搬開巨石了。
此時,只需把粗大的門槓一擡,厚重的城門一開,城外大軍就能長驅直入了。
孔彥舟親自率領兩千精騎,和“李尋風”的兩千人馬,從南城中門而入。
左騎將郭攸之和右騎將嚴士鐸,則分別負責從南城左右兩道城門進入。
他們都很謹慎,城中降將打開城門後,他們先派了一個謀克,領了一個百人隊,先行進入城中。
在確認甕城上下沒有埋伏,守軍將領已經帶領他們的部下,把兵器放在了城上,士兵則在城下列隊受降後,三員大將才一揮手,大軍源源而入。
西城有兩道城門、東城有三道城門,也和南城一樣,在發生着同樣的事。
而北城內外依舊一片寧靜,對此毫無察覺。
東城和西城乃至孔顏舟進城的南城區域,將會由各個部落接管。
在圍困上京期間,各部落都是留用了步兵,馬匹在這兒用處不大,還得運輸大量草料供給,實在沒有必要。
因此,機動力最強的人馬,就是“李尋風”的這兩千精騎,以及孔彥舟的六千騎兵了。
從南城到北城,有筆直貫穿的三條大道。
這三條大道,也是上京城裡最寬敞的三條主幹道。
城門一開,三路騎兵蜂擁而入。
王二彬等降將還貼心地給他們準備了嚮導,領着他們,沿着宵禁中一片冷清的長街緩緩前進。
長街行至一半時,三路騎兵便突然點燃火把,三條火龍兇猛地撲向北城。
“殺!殺啊……”
孔彥舟手持雙刀,一臉亢奮地衝在最前面。
那副瘋狂的勁兒,不像是要去打仗,倒像是要去撿錢、搶女人。
蹄聲如雷,頓時驚動了北城守軍。
但是北城守軍從未想過,敵人會從身後來,
北城守軍要麼正在城牆下的兵營中,要麼正在城牆上警戒。
這突如其來的人馬,着實叫他們有些措手不及。
雙方甫一接觸,孔彥舟的兵馬就憑着快刀快馬,殺進了他們倉促組成的防線。
脆弱的防線被衝個了稀爛,孔彥舟的人馬一直頂進去三條街,雙方這才展開激烈的巷戰。
孔彥舟打仗一貫兇猛,他的親兵作戰風格也如孔彥舟一般。
百餘騎親兵,追隨在孔彥舟左右,結陣衝殺,見人就砍。
他們以三五騎結成一隊,縱橫衝突,相互呼應,猛衝猛打,如入無人之境。
孔彥舟揮舞着雙刀,刀光如雪,縱橫激盪中簡直是所向披靡。
手起刀落間,必有一道血光竄起。
在孔彥舟縱馬衝突之後,留下的是一地的死屍、鮮血、殘肢、斷臂……
孔彥舟平生所好者有三,一是斷人頭,二是擄人女,三是攢金子。
這一番廝殺,殺得他好不通快。
只是,畢竟快五十歲的人了,他的體力較年輕時候已經大有不如。
暴發力雖然還在,可卻已經不大持久。
廝殺一陣後,孔彥舟漸漸氣粗,便放慢速度,讓他的親兵頂到了前面。
孔彥舟停馬縱目,向四下望去。
雖然夜間視線不清,但是從門楣的大小和飛檐斗拱,也能分辨出,這左右鄰街,都是豪宅。
北城居民依附於皇宮,居住於此的自然都是權貴人家。
孔彥舟貪婪地舔了舔嘴脣,就想隨意闖進一戶人家去。
大戶人家必有美色,他已經殺累了,可心中那種亢奮的快意還沒有發泄出去。
既然不能繼續體驗快刀入體的快感,他還可以用別的方式發泄出來。
孔彥舟一提馬繮,盯住了道左一戶人家,那朱漆大門左右,矗立着一對石獅。
這戶人家,必是權貴。
孔彥舟把血淋淋的長刀往“得勝鉤”上一掛,擡手笑指朱門,大笑道:“來人啊,撞開門戶,把裡邊的男人全都給我殺……”
“了”字尚未出口,孔彥舟突然心頭一緊,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一種久經戰場培養出來的直覺,讓他瞬間感覺到了一種莫大的危機。
孔彥州沒有嘗試控馬躲避,而是立即把身子一歪,雙腳離鐙,就想滑落於馬上。
可是,這一箭不僅找了個最好的機會,而且還是一把兩石的硬弓射出來的。
兩石的弓已經是弓力的極致,再往上實際上已經是弩而非弓了。
兩石的弓,射出了一根兩尺的箭,箭從孔彥舟的左肋下筆直地貫進去,沒至箭羽。
箭尖穿透了孔彥舟的心臟,從他的右肋下冒出一截帶血的箭尖。
“啊!”
孔彥舟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原本就想滑下馬背的身子,“卟嗵”一聲,就跌了下去。
後面不遠處,“李尋風”手中硬弓猶自顫鳴,就被他隨手一拋。
“阿曾,接着!”
在他身邊不遠處,就是王二彬派給他的嚮導阿曾。
阿曾聽他一喊,下意識地擡手,一把接住了“李尋風”拋來的硬弓。
“李將軍,你……”
阿曾的腦子正處於一團混沌之中。
他還想向“李尋風”尋求一個解惑的理由,“李尋風”已經指着他,一臉驚怒地叫了起來:
“我們上當了,他們詐降!”
完顏弘康這孩子看來是學不會腹黑那一套了。
雖然他努力做出一副驚怒交加的模樣,可他那上揚的嘴角,此時卻比AK都難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