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明月將淬毒飛刀拋出之後,腰刀便也隨之出鞘,和身撲出。
就算楊沅能夠躲開她這口淬了毒的飛刀,也來不及再躲她這必殺的一刀。
可是,上官明月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到弟弟上官駱會替楊沅擋刀。
上官明月手中的長刀眼看就要刺入上官駱的後背,上官明月大吃一驚,下意識地揚起了刀尖。
止步不及的她一下子撞上了上官駱的身子,姐弟二人雙雙摔倒在地。
但上官明月這必中的一刀,卻是因此刺了個空。
“呼~”
上官明月在地上只是一個翻滾,雙足在地上猛地一蹬,便又貼地躥向楊沅。
她的頭盔已經掉了,那張猙獰的面孔因爲用力而扭曲起來,顯得更加可怖。
但是已經躲過致命一擊的楊沅,已經有了反應的時間。
他側身倒地後,便沒有繼續向後逃,而是用手一拍地面,就向上官明月撲了過來。
“啪!”
人尚未到,楊沅便一揚手,他的掌中竟出現雞卵大小的一顆石頭。
這是他倒地時隨手抓起來的,此時石頭一拋,直奔上官明月的面門,打了個正着。
上官明月悶哼一聲,被這重重的一擊給打懵了,一陣天旋地轉,視線都模糊了。
她手中的刀也因此失去了準頭,被楊沅劈手奪過,左掌一拍,正拍在上官明月的胸口。
上官明月悶吭一聲,便倒摔了出去。
這石頭擊打在額頭的力道太大了,上官明月翻出去幾匝,暈頭轉向的一時竟爬不起來。
上官明月這一動手,楊沅和完顏大睿的侍衛馬上都拔出了刀來。
完顏雍的人一看,也立即拔出刀來,雙方都很緊張,大戰一觸即發。
完顏雍一見,立即大聲喝道:“統統住手!”
他這句話喊完,正好是楊沅一掌拍飛上官明月的時候。
方纔那一切的發生說起來話長,實際上也不過是電光石火之間的事兒。
完顏雍急聲辯解道:“弘康侄兒,大睿王,你們千萬不要誤會,這不是本王的安排。”
楊沅沒有理他,楊沅一掌拍飛上官明月後,馬上拔掉了上官駱後腰上的飛刀,將他扶了起來。
那飛刀本就不長,入肉又只有一多半,刺中的還是後腰的位置,照理說是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所以楊沅扶住上官駱的時候倒也不是很緊張,但他把上官駱翻過來一看,頓時覺得不妙。
漫說刺中後腰的飛刀本不致命,就算是被長刀刺中,垂死之際,上官駱也不該是現在這樣的氣色。
他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臉上呈現出嚴重缺氧時纔會出現的青紫色。
楊沅急聲道:“上官先生,你這是……”
“毒……有毒,荷包。”
上官駱的身體快要麻痹的不能動彈了,因此他只能急急說這麼一句,簡明扼要。
楊沅見他虛弱地指向自己腰間的荷包,手臂都要伸不直了,更不要說取下荷包,楊沅便趕緊替他摘下了荷包。
荷包裡有一個拇指肚大的小玉瓶,上官駱眼神中的喜色,讓楊沅明白,那就是解藥。
楊沅趕緊拔下塞子,往掌心一倒,一共也只有三顆小小的褐色藥丸。
上官駱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晃了晃。
楊沅會意,也不管茶水中的茶鹼會輕微削弱藥性的說法了,直接就端過了茶水。
這時再叫人去旁邊小溪取水,其實也來得及,能耽誤多久?
只是他的心急。
楊沅趕緊給上官駱用茶水順下去一顆藥,然後把他交給侍衛看護。
藥效化開當然沒有直接見血的毒藥發作快,因此現在上官駱仍是動彈不得,只能等着藥力慢慢發揮作用了。
完顏雍急忙道:“大家不要動手,大睿王,你應該明白的,本王實在沒有和你們動手的必要。
本王真要是想對你們不利,我調集重兵,圍了這棋盤山豈不更好,何必做這般勢均力敵的火併呢。”
“葛王叔所言有理。這位上官姑娘是我家軍師的姐姐,她和本世子本就有些衝突。”
楊沅坦然說道:“只是,葛王叔你既然收留了她,那她就是伱葛王的人了。她的所作所爲,葛王叔你是不是也該約束一下?”
此時,楊沅是真有些後怕,方纔若非上官駱捨命相救,他可就真要死了。
倒不是怕毒發身亡,上官駱既然捨得以死相救,就不會不捨得把解藥給他。
只是上官明月方纔接着刺出的那一刀若是刺中,他也就不需要什麼解藥了。
這一次,楊沅可是真的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其兇險,也只有當初在齊雲弓箭社突圍的一幕可以比擬了。
完顏雍見他相信自己沒有授意上官明月對他行刺,不禁鬆了口氣。
現在如果雙方翻臉,一時之間完顏大睿他們,倒也奈何不了完顏雍。
但完顏雍已經背叛了朝廷,若是再不容於叛軍的話,他今後在遼東的處境可想而知。
完顏雍扭頭看了看涕淚橫流,鼻頭髮酸的上官明月,她剛剛坐起來,身子還有點搖晃,意識不是很清醒的樣子。
完顏雍火起。
這個女人,他真是受夠了。
每時每刻,她都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毫無分寸感地干涉着自己的一切。
這也就罷了,鑑於上官明月曾經遭受的不幸,他都忍了。
可是在這般重要的場合下,上官明月竟然擅自行刺完顏弘康!
上官明月並不蠢,她應該明白,一旦殺了完顏弘康,自己要遭受多大的麻煩。
爲了你的快意恩仇,就讓本王和本王麾下的數萬兵馬、數十萬的百姓,都被你裹挾着走?
完顏雍額頭的青筋都繃了起來,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他,這回終是無法忍耐了。
他慢慢走到上官明月面前,緩緩蹲下來,盯着她的眼睛,沉聲問道:“上官明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完顏雍的聲音並不小,雖然“完顏弘康”已經說了他和上官明月有舊怨,相信上官明月的舉動不是出於於完顏雍的指使。
但完顏雍也很有必要通過和上官明月的對話,讓完顏大睿聽個明白。
上官明月拾袖擦了擦淚水,雙眼的視線漸漸終於恢復過來,額頭卻已開始腫脹。
她整個臉面,本來也只有眼睛以上是完整的,額頭仍然光潔白皙,可這時快要趕上壽星頭了。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上官明月一字一字地說。
她雖然頭腦還是有些暈眩,站立不起來,但思維卻很清晰。
她知道,既然刺殺沒有成功,這個時候就務必得把完顏雍撇清出去。
否則,因爲她的出手,反而讓完顏雍處境更加艱難的話,那真比殺了她還要難受。
“妾身這張臉,就是因爲與完顏弘康交手之際,被他打下懸崖,讓岩石和樹木刮傷的。”
上官明月咬牙切齒地道:“妾身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我纔要殺他,一定要殺了他。”
完顏大睿聽得眉頭大皺,鬧了半天,是這個女人和楊沅的私人恩怨?搞得這麼嚇人的。
完顏雍暗暗鬆了口氣,算這女人還有點良心,沒有攀扯他。不然,他可就真是有口難辨了。
完顏雍心思一閃,如今正好趁這個機會把這女人趕走。
留她在身邊,不只是個大麻煩,簡直就是一個大禍害。
完顏雍沉聲道:“上官姑娘,你既然投靠到了本王門下,本王也想給你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可是你爲人做事,太不懂規矩了。
本王這裡,以後是再容不得你了。從今天起,你上官明月,和我葛王府再沒有半分瓜葛。”
完顏大睿語氣涼涼地道:“葛王殿下,你說的可輕巧。弘康侄兒剛剛差點兒沒命呢。
你說和她從此再無瓜葛,就想保她性命?”
完顏雍沉着臉色,扭頭對完顏大睿道:“此女自然是要交給弘康侄兒發落的。
弘康侄兒對她要打要殺,概於本王無關,本王也不會干涉。本王現在,只是和她明確劃清界限而已。”
完顏雍是想着,如今自己要想保上官明月,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了。
除非他肯付出就此與叛軍分道揚鑣的代價。
不過,把這個大麻煩甩給完顏弘康,卻是最好的安排。
上官明月雖然差點兒殺了完顏弘康,可完顏弘康能僥倖不死,卻是因爲上官駱的捨命相救。
上官駱是上官明月的弟弟,如果把上官明月交給完顏弘康,完顏弘康最多把她囚禁起來,不太可能取她的性命。
不料,完顏雍剛想到這裡,便痛呼一聲,臉色大變。
完顏雍不敢置信地回過頭,就見上官明月咬牙切齒,眼神兒帶着瘋狂。
她的手中,緊緊握着一柄金絲纏柄的短刀,刀上有血。
看那刀柄吞口上鑲的寶石,正是完顏雍腰間掛的那口佩刀。
“此女自然是要交給弘康侄兒發落的。”
“弘康侄兒對她要打要殺,概於本王無關,本王也不會干涉。”
“本王現在,只是和她明確劃清界限而已。”
這三句話,就像三口鍘刀,把上官明月的一顆心鍘得稀碎。
完顏雍,這話你是怎麼說出口的?
我上官明月可是直到此刻,仍然在維護你啊!
我生怕連累了你,我一個人什麼都扛下來了。
結果你就對我說出這麼無情的話來的?
一時間,上官明月恨比天高,怨比海深。
“殿下,你對不住我,你對不住我上官明月啊!”
上官明月流着淚,一刀、一刀、又一刀。
愛有多深,此刻她的恨就有多深。
“殿下,我們倆走吧,我們一起走,到一個不再需要你隱忍退讓,不再需要看別人臉色,我的容顏也能恢復如初的世界!”
上官明月披頭散髮,滿是疤痕的臉上淚水縱橫。
她一邊和完顏雍說着世上最深情的情話,一邊狠狠地攮着完顏雍的肚腹。
完顏雍眼中滿是驚愕、痛苦、憤怒、迷惘和不解……
他完全想不通,這個女人的腦子究竟是怎麼長的。
忽然間,完顏雍眼中就露出了極度怨憎的神情。
“誰要和你一起走,誰要和你這個瘋女人一起你,你去死,你該死!”
完顏雍嘶聲大叫着,死死掐住了上官明月的脖子。
因爲太用力,完顏雍的腸子都從戳爛的肚皮裡流了出來。
上官明月手裡拿着刀,卻沒有再捅他。
上官明月定定地看着完顏雍,眼中居然慢慢浮現出一抹笑意。
完顏雍咬牙切齒地扼着她的喉嚨,他恨不得把這個女人的脖頸硬生生掐斷。
只可惜,他的生命到此已經走到盡頭了。
上官明月還沒有被他掐斷氣,完顏雍就保持着那副咬牙切齒的樣子,趴在了上官明月的身上,怒目圓睜,一動不動了。
這一幕,不僅看的李石目瞪口呆,就連完顏大睿和楊沅都驚愕地站在那兒,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舉動了。
上官明月看着完顏雍軟軟倒在自己肩頭的腦袋,非常寵溺地撫摸着他的臉頰,把他怒視的雙眼緩緩撫合。
然後,她就單手舉起短刀,抵在了自己的心口。
上官駱半躺在一名侍衛懷中,看到這一幕,眼中不禁露出焦急的神色。
但他現在的肌肉還不聽使喚,就連一個驚怒的表情都做不出來,更不要說大喊住手了。
他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姐姐把刀抵在心中,一副快活的模樣,把刀用力地捅了進去。
上官明月鬆開刀柄,張開雙臂擁住了完顏雍的身子,向後軟軟地仰了下去。
上官駱睜大雙眼看着,淚水迅速模糊了眼睛。
“這……這這……”
李石渾身發抖。他這麼大的年紀了,還從不曾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此時他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李石背後的那些侍衛們更是一副呆若木雞的模樣。
自家大王死了?被……大王帶在身邊的女人,就這麼給殺了?
完顏大睿呆滯地看着這夢幻的一切,緩緩扭過頭,看着楊沅道:“楊……侄兒,你看這……這該如何是好?”
楊沅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他本來就想殺了完顏雍,可他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神奇的一幕。
完顏大睿這一問,讓楊沅激靈一下,忽然想到了一件要緊事。
楊沅馬上高聲道:“葛王殿下暴斃,但葛王一脈沒有亡啊!
李老將軍,你現在就是葛王一脈的定海神針,萬萬不可慌張。”
李石艱澀地道:“說什麼定海神針,現在這般情形……老夫……該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完顏亮秣馬厲兵,更大的攻勢很快就來。
一旦被他打進遼東,葛王一脈纔會面臨絕境。”
楊沅一邊說,一邊從“大棋子”上拿起完顏雍還沒來得及摁手印的那份協議。
他快步走到兩具糾纏在一起的屍體旁,抓起完顏雍的手,就把那血手印摁在了紙上。
楊沅一邊替完顏雍摁着手印,一邊繼續道:“李老將軍,你此刻自然是應該扶保幼主,做一個顧命之臣,與我等共御強敵,保住葛王一脈不絕!”
楊沅說完,還吹了吹紙上的血指紋。
完顏大睿看着楊沅這番騷操作,兩隻眼睛又直了。
不是說大宋乃禮儀之邦,比我們女真人斯文嗎?
這位小楊學士小嘴叭叭兒的,說的全是人話,這麼就不幹人事呢?
他這舉動,我都覺得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