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帶一隊人馬,趁夜奇襲完顏雍的駐營之地。”
又是深夜,肥天祿再度潛入楊沅的住處,與他商議接下來的行動。
肥天祿道:“如果有烏古論元忠的配合,事先調開他的兵馬,又或者爲我放水,以完顏雍區區兩百多的親衛侍從,根本擋不住我的夜襲。”
“不行!”
楊沅果斷地搖頭:“明日棋盤山之會,他作爲遼陽之主,須得先答應我幾項行動。
這樣,他死之後,他的勢力纔會繼續按計劃執行。”
好吧,肥天祿覺得比起小楊學士,還是不夠狠。
這貨殺了人,還要繼續利用人家、壓榨人家。
肥天祿開始後悔了。
當初楊沅可是曾經到他的“陌上花”繡坊應募過的。
後來,也是自己女兒幫他炮製證據,把他引進了“機速房。”
如果那時就能發現這小子的本事,現在自己都抱上大外孫了吧?
不過……
還好。
肥天祿想到了自己那兩封信,尤其是寫給宋老實的那封,可是小心機滿滿。
肥天祿心中微生得意。
沒人比他更瞭解宋老實這個老部下了。
他相信,等宋老實見了他的信,一定會選擇成全他的心願。
這麼有出息的女婿,可不是太好找的。
尤其是他的女兒已經不是尋常女子,一個能在機速房歷練多年的女子,她的心胸眼界已經遠非常人。
若不是比她強勢、比她強大得多的男人,已經根本不可能再入她的法眼。
這也是女兒玉葉過了年就要二十,馬上要變成一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婚事還八字沒有一撇的原因。
學識、才幹、權力、地位,能夠壓女兒一頭的,那都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什麼年紀的人了?
所以,楊沅已經是他能爲女兒找到的最好的選擇。
雖然,楊沅和宋老實的女兒已經有了婚約,問題是能“降得住”自己女兒的男人裡邊,楊沅已經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沒得選了呀!
肥天祿想着自己的心事,眼神兒就有些飄忽。
楊沅以爲肥天祿還在考慮行動的可行性,便道:“肥將軍放心,我們議事已畢,各自離去時,纔是完顏雍戒心最爲放鬆的時候。
這個時候,突然有一支精騎自側翼殺出,而且如入無人之地的突破烏古論元忠的防禦,他根本逃不了。”
肥天祿定了定神,說道:“好!介時,我會主動向完顏大睿請求斷後,這樣就方便我行事了。”
楊沅道:“你的人,可靠吧?”
肥天祿微微一笑,道:“我之所以始終控制着人數,就是隻挑可靠的人,也方便我直接掌控。
我這支人馬,就從沒有讓別人沾過手,他們心中只知有我,而不知有大睿王。
這也就是我的人始終很少,不然的話,就憑這一點,完顏大睿早就容不下我了。”
楊沅頷首道:“雖然有烏古論元忠的配合,但你一旦殺入完顏雍的中軍,難免還是會有傷亡……”
肥天祿會意地道:“看情況吧。如果傷亡不大,我能瞞得下,那就不必讓別人知道。
若是傷亡一目瞭然,不好隱瞞,老夫就說,遇到了趙一甲奇襲完顏雍之後的兵馬。”
楊沅欣然道:“這個主意可行!趙一甲巴不得把這‘功勞’攬到他的身上,有他自己親口承認,完顏大睿也就不會生出疑心了。”
……
二人這廂商議着,山的那邊,完顏雍的駐地,不甘寂寞的上官明月也找到了完顏雍。
“大王,今日李石將軍與他們接觸,可有什麼結果?”
戴着狐狸面具的上官明月自燈下款款走來,嫋娜的身段別具風流。
如果沒有見過她滿是傷疤的臉的人,因爲她這神秘的風韻、動人的體態,會把她臆想成自己心中最完美的形象。
尤其這裡是山上,氈帳中也充滿了草木的清香。
這種氛圍,就更讓她如同一隻月光夜色裡走出的野魅狐,叫男人對她禁不住的渴望。
不過,完顏雍倒不至於爲了她神魂顛倒,甚至現在一看到她就生理性厭惡。
她的無微不至,實在是太叫人窒息了。
尤其是完顏雍,他是何等人物,只有他“安排”別人的份兒,什麼時候冒出個“太上”出來,可以處處對他指手劃腳了?
但,完顏雍的情緒管理一向不錯。
他和藹地道:“弘康的意思是,整個北方,必須要向完顏亮傳遞一個鮮明的旗號,我們是鐵板一塊。
有鑑於此,弘康那邊希望本王和大睿王各派一支人馬,與他同歸會寧府,這意味着我們的三家一體。
而且待我們奪取了上京城,也可以此陣容向三路邊軍施壓,迫使其歸順。
至於遼東這邊,將由本王和大睿王各派一路兵馬赴大定府駐紮。
弘康向本王承諾,等局勢穩定些,其父趕回上京主持大局的時候,大定府就交給本王負責。”
說到這裡,完顏雍失聲笑道:“這小子倒是打的如意算盤。
他真當完顏亮是那麼好拿捏呢?還想着讓他爹返回上京主持大局。”
完顏雍搖頭道:“完顏亮發兵平叛一直不給力,是因爲他一直就未出全力,因爲他現在不敢!”
完顏雍往南邊指了指,道:“他怕這邊全力以赴地對付我們,宋國那邊就會趁機掏他的後心。
但是,經過這麼長的時間,他應該已經安排好了。
要麼出讓利益,與宋國另行簽訂和約。要麼,就是拉西夏下場牽制宋國。
總之,完顏驢蹄想要回上京,那是不可能的,他還是老老實實守在大定府吧。
只是,那時候的大定府,有了我和大睿王的兵馬,大定府,也就不是他一家一姓的地盤了!”
上官明月激動地道:“所以,大王你會去上京是嗎?真好!
以大王的手腕,分化拉攏上京各部落易如反掌,到那時咱們就給完顏驢蹄一個釜底抽薪!”
完顏雍搖搖頭道:“不然,你以爲完顏大睿不想趁着驢蹄抽不出身,返回上京城做手腳嗎?
完顏大睿現在是國論渤極烈,只要完顏驢蹄不在,他就是聯盟中地位最高、最有權勢的人,這個機會,他不會放過。”
完顏雍眸中露出一抹得意而狡獪的神色,道:“本王選擇繼續坐山觀虎鬥!
先看他們與完顏亮鬥!接着他們兩個之間鬥。”
完顏雍的性格和做事的風格,與上官明月完全就是兩個極端。
這也是上官駱看不上他的最重要原因。
一個領袖者,不一定是算無遺策、或文或武的奇才。
那樣的人,可以是傳奇輔相,也可以是軍中之神。
但是作爲一個領袖,必須擁有廣闊的胸懷和強大的個人魅力,這樣才能把那些心高氣傲的人才聚攏到旗下,並且俯首貼耳。
只是完顏雍習慣於玩弄權術,習慣於借刀殺人,習慣於藏在幕後,挑唆他人爭鬥,從而坐收漁人之利。
在本來的歷史上,他能坐了天下,也不是靠着一刀一槍打下來的江山。
而是完顏亮領兵伐宋,並且初次失利後,他纔在遼陽壯着膽子自立。
完顏亮如果不是昏了頭,又或者是怕重蹈遼國天祚帝與金國開國皇帝完顏阿骨打那一戰時倉促退兵回後院滅火的覆轍,而是立刻撤兵去收拾他,以宋軍少騎兵、機動力不足的弊端,根本不會對他的撤兵造成太大影響,那結果就殊未可料了。
完顏亮雖然行事肆無忌憚,卻並非一個庸才。
他已經知道完顏雍自立爲帝了,卻仍不退兵。
那就說明,在他心中,完顏雍根本不算一個威脅。
如果不是完顏亮逼着手下的將領們立軍令狀,以致軍中譁變,完顏雍有沒有機會成爲金人吹捧的“小堯舜”還很難說。
上官明月聽了完顏雍的話不禁大失所望。
在對於領袖魄力這方面的審美,其實她和她兄弟上官駱是一樣的。
只不過她看中完顏雍,還有一層女人看心儀男人的濾鏡。
如今聽完顏雍還是習慣性地想要躲在幕後,上官明月有些按捺不住了:
“大王,您的謀劃雖然可以最大限度地保存自己的實力,可是在大爭之時,是不該這麼做的。
要知道,這天下不只有大王你、完顏大睿和驢蹄三個人啊。還有許許多多的勢力,在尋找歸附依存的目標。
大王你這時不以絕大魄力站到風口浪尖上去,如何爭取天下人心?
若是不得四方擁護追隨,又如何能夠成就大事?
秦末多少路義軍?
漢王若是一直韜光隱晦,只想着讓項羽、魏豹,趙歇,韓廣他們拼個伱死我活,如何創立大漢天下?
隋末有十餘路反王,李淵若是一直不與人爭,只盼着他們爭一個同歸於盡再出來撿果子,又哪來的大唐江山?大王你……”
完顏雍有些忍無可忍、不想再忍了,他不想再聽上官明月說教了,聽的他心煩意亂。
完顏雍臉色微微一沉,雖然仍舊是平和的語氣,可是聲音裡已經有了幾分不容違拗的力道:
“此爲軍國大事!本王和李石、元忠他們已經一起商議過了,豈容再有反覆?
明月姑娘,你之所言雖然激進,卻是爲了本王謀劃,本王心中有數。但,吾意已決!
明月姑娘,你連令弟都不能勸的回心轉意,若是本王因你三言兩語,就推翻和衆股肱商定的決策,難道就是明月姑娘心中的明主了?”
上官明月道:“那不一樣。李石只擅經濟,元忠唯只帶兵,他們怎配與妾身議天下之事?”
這個女人,她是怎麼做到如此自信的?
完顏雍的聲音徹底冷淡下來:“本王乏了,想要歇息了。明月姑娘你請回去吧。”
完顏雍對帳外揚聲喝道:“來人,送明月姑娘回帳。”
上官明月被人“請”出了完顏雍的寢帳,這讓上官明月心中充滿了屈辱感,甚而因此對她深愛的男人,也有了一絲怨恚。
她默默地跟在舉着火把的士兵後面,將至自己寢帳時,心情終於平靜下來。
上官明月停下了腳步,回眸看了一眼完顏雍的中軍大帳。
那裡,仍然亮着燈。
好吧,既然你優柔寡斷,那就我這個賢內助,來幫你下決心!
上官明月暗暗想着:明天,我就殺了完顏弘康!到時候,不由你不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