岡山城下,發起“嗷訴”的信衆在土肥泰重的軍隊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他們本就是一羣烏合之衆,其中還夾雜了平清盛的人,以及只是想混水摸魚的潑皮無賴和賭徒,一見勢頭不妙,他們自然撒腿就跑。
他們的逃跑,把想死戰的人的鬥志也給消磨了。
兵敗如山倒,那烏合之衆如什麼倒?
就如沙築的城堡,一個浪頭下去,就被打回了原形,兩個浪頭下去,就徹底還原成了一片沙灘。
真正有點戰鬥力的是寺社武裝的武士和僧兵。
問題是,他們想戰,可他們的首領不想戰啊。
靜海和尚匆匆馳馬中軍,立即把博多津遭遇重創的消息說了出來。
各寺社首領頓時大譁,他們發起“嗷訴”的目的,是爲了保住他們在博多津的利益。
如果他們在博多津的根本都被人摧毀了,那他們還去京都做什麼?
於是十八路諸侯大家一鬨而散,他們只想馬上趕回博多,或許還能挽回一些損失。
至少,越快趕回去,越有利於他們收拾殘局。
他們這一逃,尚能一戰的局面就不復存在了,變成了土肥泰重單方面的碾壓式大屠殺。
在“嗷訴”隊伍原來的中軍位置,現在就只剩下了兩面旗幟,分別屬於“大山寺”和吉田家。
“大山寺”的僧兵縮小了防禦圈,把靜海和尚跟吉田政廳官保護在了中間。
土肥泰重騎在一匹可憐的小馬背上,帶着他的人馬,彷彿洪水遇到了礁石一般,從這羣僧兵的陣列兩旁傾瀉而過,追殺向那些逃跑的寺社武裝。
更遠處,有旗幡招展,兩支陣列整齊的隊伍正從地平線上緩緩出現,意圖與土肥泰重形成合圍,對逃跑的寺社武裝予以殲擊。
吉田盟主沒有多少部下,他原本是大宰府駐博多的市政官,手底下只有二十多個隨從,而靜海和尚把“大山寺”的僧兵主力都帶出來了,大約有一百六十多人。
如今看到“備前守”土肥泰重的兵馬根本不對打着“大山寺”旗號的僧兵發起攻擊,睿智的吉田閣下便已明白了一切。
靜海和尚道:“吉田先生,博多失控,平家又對我們揮起了屠刀。我想,眼下我們最聰明的抉擇,就是向平清盛大人臣服,你覺得呢?”
吉田政廳官的臉色就像吃了屎:“我還有得選擇嗎?靜海貫主。”
靜海和尚微笑地道:“有的,你也可以選擇剖腹自殺。”
吉田政廳官閉上了嘴巴。
靜海和尚微笑道:“平清盛大人就算掌握了博多津,也需要有人去幫他做具體的事情,吉田先生今後依舊可以大有所爲的。”
吉田瞪着眼睛問道:“宋商暴動,抄掠博多津,究竟是真的還是你爲了動搖軍心編造出來的謊言?”
這句話問出來,靜海和尚臉上的笑容就不見了,漸漸扭曲的也像是吃了屎。
“是真的!據我所知,吉田先生只是家被抄了,你的莊園和你的家人還在。”
吉田冷笑道:“所以我應該感到很慶幸是嗎?”
靜海和尚嘆息道:“而我的‘大山寺’,已經不復存在了。
不僅數百年的財富被擄掠一空,留守的僧兵被全部殺死,我的‘大山寺’也被付之一炬了。”
“啊,是嗎?那真是太不幸了!”
吉田政廳官一臉的震驚,心情頓時愉悅起來,似乎不那麼難受了。
靜海和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不過也無所謂,從此我在博多津一家獨大,所失去的一切,很快就能全部回來。”
“至於你,在我們原本的計劃中,伱也應該是一個祭品。
不過平清盛大人剛剛送來的消息,讓我把你保下來,也許……
大人是看重你在市政方面的管理經驗,總之,你確實應該感到慶幸。”
靜海和尚帶着吉田市政官趕到了伊勢,並在那裡聯名發表了公開聲明。
他們把博多寺社謀殺宋國商人以及鯨海神主的陰謀“大白於天下”,這爲平清盛入主博多津,進一步提供了“正名的作用。”
當靜海和尚完成這一切,迫不及待地要趕回博多收拾殘局的時候,卻得到了一個消息和一個新的指令。
小野明兮已經迫不及待地帶着平清盛撥給他的人馬,匆匆趕去博多津摘桃子了。
而靜海和尚和吉田政廳官,則要率領一支使團趕赴大宋,他們將分別充任使團的正使和副使。
“一定是小野明兮那個混蛋向平清盛大人獻上的計策!”
靜海和尚恨恨地想,他要支開我,獨自去博多津摘桃子。
可是事已至此,他也無可奈何。
赴宋的任務,應該在上元節後就能結束,這一趟往返,滿打滿算也不過就是三個月的時間。
“大山寺”經營博多地區已經數百年了,這種優勢不是小野明兮區區幾個月時間的經營就能抵消的,如果他能及時回來的話,還是有得一爭的。
只是,遠赴宋國去執行如此重大的任務,即便實際的執行者是那些扮作隨從的忍者,他也不敢保證事情敗露的話他還能夠活着回來。
然而他現在除了從命行事,還有別的選擇嗎?
看到靜海和尚如喪考妣的模樣,吉田政廳官心裡更加愉快了。
幸福不是你獲得了多少,而是通過比較,發現別人比你還慘……
……
矢澤花音和椿屋小奈在恢復她們在宗門學藝時的所用的本名桃奈木香、彌生美月,向小野明兮爭取赴宋名額的時候,就用“變相術”對自己做了一點小小的改變。
實際上,她們十二歲就離開宗門去了京都,成爲藤原家深宅裡的兩個女侍者。
接着,她們便跟着被流放的藤原姬香離開京都,入駐博多鯨海神宮。
在這兩個地方,她們始終過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生活,見過她們的外人寥寥無幾。
藤原姬香最初選擇她們時,也許確實只是想給自己找兩個能打的貼身女侍。
不過,隨着藤原姬香漸漸長成,取向也漸漸扭曲,就開始把她們當成自己的女人了。
藤原姬香是把自己當成她們男人的。這種情況下,她對花音和小奈就產生了“金屋藏嬌”的念頭,不想讓她們拋頭露面。
之前藤原姬香帶人去“大山寺”伏擊“楊三元”時,都不曾把她們帶在身邊,由此可見一斑了。
所以,花音和小奈即便不用“變相術”,本也不用擔心會被什麼人認出身份。
她們依舊進行了一些變相處理,只是出於忍者的謹慎本能罷了。
可是在看到靜海貫主時,花音和小奈還真是嚇了一跳。
吉田市政官從未去過鯨海神宮,可靜海貫主與藤原神主的來往卻還算密切。
他在鯨海神宮,應該是見過她們幾面的,只是不曉得他是否記得。
尤其是矢澤花音,在鯨海神宮陷入熊熊大火的時候,她做爲倖存者可是和靜海貫主打過交道的。
不過,靜海貫主和吉田政廳官將要做爲使團的正副使節赴宋。而她們兩個則是做爲忍者的一員,以隨團樂伎的身份赴宋。
兩者階級分別,未必就有打交道的機會。
饒是如此,二女還是及時做了些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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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開始以樂伎的裝扮示人了,原本清湯掛麪的容顏,現在打上了厚厚的一層膩子。
膩子上邊又塗了兩個紅圈,眉毛和嘴脣也做了修飾,恐怕就算藤原神主現在見到她們,都未必就能一下子認出來。
另外,博多之亂時藤原姬香一直沒有露面,在所有人的認知裡,她已經死於鯨海神宮的大火。
因此,即便是被靜海貫主認出來,她們也可以聲稱是因爲舊主已死,淪落成女浪人,所以重操舊業的緣故纔出現在這裡。
總之,多些小心,問題不大。
平清盛想弄到一份赴宋的國書還是非常容易的,靜海和尚和吉田政廳官趕到伊勢的第三天,一份國書便送到了他們的手上。
拿到國書的靜海和尚以及吉田政廳官只能任由擺佈,帶着這支成分極其複雜的使團隊伍,開始他們的赴宋之旅。
一個不慎,這就是死亡之旅。
楊沅和藤原姬香、三上千雅趕到伊勢找到了坤泰和王長生,把博多津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們,並且告訴他們已經爲他們準備了海船。
其實對此王長生並不擔心,對於他這種掌握着高超建造技藝的人才,平清盛是以上賓之禮相待的。
平清盛不僅對他執禮甚恭,甚至還送了四個俏麗溫柔的侍女服侍他的“起居飲食”,他都有點樂不思蜀了,纔不擔心回去的問題。
與此同時,三上千雅扮作浪人,在宿場町和即將出發赴宋的矢澤花音取得了聯繫,確定她們二人都已成功入選赴宋使團名單。
於是,楊沅和藤原姬香、三上千雅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博多津。
“浴場”的人爲他們聯絡好的海船,也在這時趕到了博多津。
這是一艘高麗商船,船主姓王,是來日本“洗澡”的。
在後世,有一種蟹叫“洗澡蟹”,指的是蟹商將外地螃蟹運至陽澄湖,放到陽澄湖裡浸泡一下再打撈上來,冒充“陽澄湖大閘蟹”。
老王從高麗到日本,就是來“泡一下”的。
因爲高麗現在臣服於金國的緣故,宋國已經斷絕了與高麗的往來。
老王先到日本“泡個澡”,搖身一變,就成了“日本商人”。
這時他再赴大宋貿易,就會有諸多便利。
老王當然也不介意收人一筆酬勞,把幾個“偷渡客”洗進大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