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出重圍向南逃去的,最後只有四艘中小型蕃船。
不過,在它們後面,卻有十二條戰艦銜尾緊追。
比起專爲水戰而設計的戰艦來說,這四條蕃船的速度是遠遠不及的,所以可以預料的是,它們一定逃脫不了這十二條戰艦的追捕。
只不過,它們先行了一步,所以追上需要一點時間。
……
劉商秋成功地說服了四條海盜船接受招安。
這其中固然有水軍戰艦遊弋於外的強大威懾,但劉商秋的國舅身份,纔是讓這些海盜果斷放下武器的關鍵,他們甚至降得興高采烈。
海盜的日子其實並不好過,尤其是普通海盜,衝殺在前就有他們的份,安逸享受對他們來說就太奢侈了。
只不過,他們生就好勇鬥狠的性子,也不會幹別的營生。
在任何一個時代,都不乏這種只能靠打打殺殺好勇鬥狠來討生活的人。
可現在皇帝的小舅子說了,可以招安他們從軍,如果立了功還有官兒做。
一邊是錦繡前程,一邊是不答應就葬身大海,那還猶豫什麼。
在張金宇、於海龍兩個有威望的海盜頭目,成功說服其他三條船上的海盜也接受招安之後,劉商秋當場就向他們保證,會給他們記上一功,等他們正式成爲水軍,立即就能做軍官。
這讓其他海盜眼紅不已。
劉商秋控制了四條海盜船後,便是心中大定,就讓他們先把船隻清理一下,等整個戰場的戰鬥徹底平息下來,再與楊沅等人匯合。
海盜們便乖乖清理起了自己的戰船和繳獲的那艘蕃帆。
一個大食人倒仰着耷拉在海盜船上,他是“跳幫”時被人殺死的。
他的小半個頭顱都不見了,應該是被人用斧頭劈的,腦漿崩裂,面目全非,只有一雙空洞的眼睛木然地張着,訴說着他對死亡的不甘。
一個海盜走過來,很麻利地在他屍身上搜颳了一圈兒,然後擡手一推,就把他拋進了大海。
刀頭舔血的海盜們,已經不知見過多少這種血腥場面了,再殘酷的場面,也嚇不住他們。
被佔領的蕃船上還有一些俘虜,那些沒受傷的和受輕傷的,被海盜們用繩索綁成了一串。
那些受了重傷奄奄一息的,就被他們補上一刀,身上搜刮個乾淨,然後就往海里一扔。
海里的魚,會替他們把這些屍體打掃的乾乾淨淨的。
……
楊沅吃的那張大食國手藝的大餅,真的是好大一張,麪餅上還撒了芝麻,冷羽嬋又給大餅塗了一層蜂蜜,不用就菜,吃的就很香甜。
一張大餅吃完,楊沅胃裡的飢火就被澆滅了,甚至還感覺有點撐。
旁邊適時遞來一隻水囊,是冷羽嬋。
楊沅沒跟她客套,接過水囊灌了幾口水,又交還給冷羽嬋。
這時,整片海面上的戰鬥已經基本停息了。
其實在那五條蕃船試圖逃跳時,其他蕃船上的人就知道大勢已去。
只不過,各條船上散發的戰鬥還在繼續,要等所有人看清形勢,放棄戰鬥,同樣需要時間。
楊沅吁了口氣,他知道,大局已定,錢塘水軍的船應該很快就能趕過來跟他匯合了。
直到此時,他還不知道錢塘水軍只是撿了個漏兒。
之前攪得蕃人船隊不得安生的,竟是三支他根本沒有想到過的隊伍。
一支是肥玉葉請旨調來的奇兵,一支是他準備圍殲的海盜,還有一支是被他打發去南洋購買珍貴大木的鴨哥商隊。
“呀!副掌房,你看那裡!”
冷羽嬋抓着水囊灌了幾口,抹了抹嘴巴,目光往海面上一落,忽然驚訝地叫了起來。
楊沅順着她指的方向往海面上看去。
這時,“百勒開”號已經在海中翹了起來,由於一座座密封艙被燒開口子,海水不斷灌入,重的一側便漸漸沉入了水中。
火向翹起的一端燒去,每燒開一個密隔艙,便會有大量海水繼續灌入,使這條大船再下沉一截。
而大量海水填補船體空間時,便會在這條大船旁邊形成一個渦流。
這個圍繞着“百勒開”號產生的大漩渦,隨着它的下沉,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
於是,楊沅就在被火映成一片金紅色的海洋中,看到了那個張開純白翅膀的天使,翩然飛來。
那個“天使”,正在“火海”中飛翔……
楊沅又仔細看了看,這才辨認出,那是一個女人。
她白色的袍子在海面上鋪開了來,由於她雙臂張開,拉開了白衫,所以就像生出了一對翅膀。
漩渦圍繞着節節下沉的“百勒開”號越轉越快,那個女人就被這漩渦吸引着一圈圈繞船旋轉。
這樣乍然一看去,真就像是一個張開了翅膀的天使,在火海中悠然地飛過。
“是那個金頭髮的女人吧,可憐……”
楊沅搖了搖頭,黯然嘆息一聲。
其實站在這裡,他不太能看清那女人頭髮的顏色。
不過他記得蒲押麻帶上船的那些女奴中,穿白色衣服的雖然不只一個,但其他幾個都是白色輕紗蔽體,露腹裸足的。
用一襲麻布白袍把身子遮得嚴嚴實實的,似乎只有那個被他調侃過的金髮少女。
“副掌房,她有沒有可能……還沒死?”
冷羽嬋的語氣也有些不確定。
不過……海中的她一身潔白,既然那件膨鬆的白衣把她浮在了水面上,如果她身上有傷,那衣袍上多少總該沾些血跡纔對。
可現在,火光之下,她那件袍子白的發亮,沒有一點沾染血跡的痕跡。
楊沅本來都要走開了,聽她一說,也有些不確定了。
兩個人就站在船舷邊,眼睜睜地看着那個白袍女人,她鬆弛地躺在水面上,像一個張開翅膀的天使,循着漩渦的流向,漸漸繞向“百勒開”號的另一面。
“你去找條纜繩來!”
楊沅皺着眉頭吩咐了一句,如果那人真的沒死,他還真做不到見死不救,如今只能下去一看究竟了。
冷羽嬋很快就拖了一條纜繩過來,楊沅接過纜繩順下船去,試了試垂直長度,又目測了一下那個女人飄流過來時距船的大概位置,多留出了一段長度。
然後冷羽嬋就把纜繩的另一頭纏在了粗大的桅杆上。
沒多久,那個“天使”就繞着“百勒開”號從另一端又出現了。
這次,她的位置距那着火的殘船更近了一些,隨時都有可能被那漩渦吸入船艙。
楊沅把纜繩綁在腰間,判斷着她漂移過來的速度,突然從船舷上縱身一躍,像“蹦極”似的跳了下去。
那個白衣少女飄過來時,楊沅準確地落在了她旁邊,伸手就向少女抓去。
糟糕!繩索放長了。
楊沅本以爲自己能懸在水面上,伸手一抓,正好把那少女提起來,結果身子卻往水裡一砸。
“嗵”地一聲,楊沅半截身子落入水中,伸開的手臂壓在了那少女身上,把她往水裡壓了一下。
好在只是一沉,楊沅便發現只是半截身子浸在水中,繩索到頭了。
楊沅急忙把那少女扯過來,伸手要試她鼻息。
不過,楊沅只是一伸手,便停住了,轉而立即向上面揮動了兩下,示意上邊拉起纜繩。
因爲,他看到少女凌亂的金髮下,那雙湛藍的眼睛睜開了。
金髮少女是從“百勒開”號三層甲板上摔下去的,她被摔暈了。
蓬鬆的白袍和放鬆的身體,使她飄在了水面上,卻一直沒有甦醒過來。
如果不是楊沅施救,她很快就要在暈迷中,被漩渦捲入“百勒開”號,隨它一起墜入大海,成爲一個海中幽靈了。
楊沅跳到她身邊時,水就濺到了她臉上,再被楊沅把她往水中一壓,海水一嗆,就甦醒了過來。
火光映入大海,海水反射火光,周圍的一切,纖毫畢現。
依舊迷濛的白衣少女,朦朧的視線內,看到一個黑髮騎士,周身披掛着火紅色的漂亮甲冑,如同太陽照在冠冕上一般耀眼。
他的面容非常英俊,彷彿一幅天然的圖畫,再沒有一個傑出的畫師可以爲他再增添分毫。
他的目光充滿了力量和優雅,彷彿聖殿的兩根完美之柱的化身。
“我……一定是死了,主派了騎士,接我進入榮耀殿堂……”
金髮少女想着,便再次陷入了昏迷當中。
船上的人拖動纜繩,把楊沅和金髮少女拖了上去。
楊沅回到船上,就把金髮少女交給了冷羽嬋:“虧得你提醒,她確實沒死,把她帶去船艙,換身乾衣裳,檢查一下有沒有傷。”
“好!”冷羽嬋接過金髮少女,便急急奔向船艙。
船艙裡,十六七塊“敲門磚”正安靜地待在那裡。
她們倒是真省心,總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
不過,在看到金髮少女被抱進船艙時,她們還是又驚又喜地迎了上來,主動接過了照顧她的責任。
……
楊沅的船被那艘試圖逃跑的商船撞壞了舵,已經無法航行了。
所以,最終是駱聽夏、鴨哥、劉商秋和林榮躍的船靠近過來,登上了他的這條船。
楊沅這才知道,此番海戰,竟然有四股不同的力量在外邊接應。
林榮躍有些頹喪,此戰的主要功勞,肯定沒他的份兒了。
等他登上楊沅的船後,又不禁嚇了一跳,小七怎麼也在這兒?
林榮躍趕緊拉住劉商秋,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地仔細檢查了一番。
還好,連塊皮兒都沒擦破,要不然回去之後,他要被丈人、丈母孃和娘子給活活吵死。
衆人進入船艙,坐下來把各自經歷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整個事情的前因後果,這才串連了起來。
這時,大家便很默契地想到了同一個話題:功勞。
五路人馬,來自四方,而且是互不統屬的四方。
大家若不商量清楚,統一口徑,等戰報分別報上去,就會惹來大麻煩。
朝廷一旦派人稽查覈實,那就曠日持久,變數無窮了。
所以,是排排坐,分果果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