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鹿阿莫恩的屍體仍然靜靜地漂浮在昏暗無邊的幽影界空間中,破碎的巨石和古代星艦的金屬殘片圍繞在這座彷彿小山般巨大的神屍周圍,寂寥無聲,一切如常。
高文的視線透過窗戶和防護屏障,死死地盯着那具在黑暗中發出柔和微光的神屍,然而他腦海中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
剛纔的聲音似乎是一個幻覺,可是高文感百分之百地肯定自己確實是聽到了它,而且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那聲音確實是從外面傳來的——是從鉅鹿阿莫恩的方向傳來的。
琥珀第一個注意到了這邊的異常,她立刻跑到高文面前,一邊使勁蹦着一邊搖着手在後者眼前揮來揮去:“喂喂!你怎麼了?怎麼突然表情這麼嚇人?”
WWW☢ Tтkд n☢ ¢O
高文一把抓住琥珀晃來晃去的爪子,一臉嚴肅地盯着琥珀的眼睛:“你剛纔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琥珀被高文這嚴肅到可怕的表情給驚着了,她縮着脖子:“沒啊……你又幻聽了?”
高文時常會陷入走神狀態,或者從永恆石板之類的事物中聽到看到一些常人無法察覺的東西,琥珀對此顯得已經有點見怪不怪了。
“我不確定……大概是錯覺吧……”
高文不置可否地說着,隨後把一臉萌圈的琥珀放在一旁,自顧自地來到了那扇寬大的落地窗前。
他注視着鉅鹿阿莫恩的屍體,全神貫注,全身戒備,並在腦海中嘗試着溝通:“剛纔是你在說話?”
自然之神的屍體沉默着,就如過去千百年一樣地沉默着。
高文沒有得到任何迴應,在耐心等待了數分鐘,而且嘗試了不止一次溝通之後,他終於放棄了,儘管他仍然認爲自己之前不是幻聽,但他還是覺得自己此刻的行爲有點滑稽和詭異。
卡邁爾也注意到了高文的舉動,他立刻對實驗室應答機關下令:“預警系統,報告神屍情況。”
兩秒鐘後,機械失真的合成音在房間中響起:“檢測中……一切正常,神屍能量波動平穩。”
卡邁爾來到高文身後:“領主,沒有異常。”
_ттkan _CΟ
高文點點頭:“我知道……可能是我在這裡待的時間長了,有點神經過敏。”
一邊說着,他一邊轉身離開落地窗,在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鉅鹿阿莫恩的屍體之後,他暫時壓下了心中紛繁的思緒,並把注意力重新放在眼前的實驗項目上。
“我們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結論,用逆變陣給聖光符文充能是安全的——接下來可以考慮第一期的實用化進程了,”高文看着卡邁爾和瑞貝卡說道,“結合魔能鎧甲的設計經驗,儘快找到將聖光符文實用化的方法,製造出能用的‘白騎士武裝’,這將是我們接下來對付盧安城的重要依仗。”
在瑞貝卡和卡邁爾點頭之後,他又轉向萊特:“你負責挑選第一期白騎士團的成員——男女不限,出身不限,要求只有兩個,第一,必須是完全接受新教義,在思想上完成轉變,而且心志堅定的人,第二,必須經過政務廳的考覈,我建議你從塞西爾戰鬥兵團中挑選成員——這一點我會安排拜倫與你接洽。”
說到這裡,高文略微停頓了一下,格外嚴肅地看着萊特的眼睛:“簡而言之——白騎士不但要是堅定的新聖光信徒,更要是堅定的塞西爾戰士,你明白我這句話的意思麼?”
聖光可控化的研究已經得到了關鍵性的成果,白騎士變成一個可以量產的職業已經指日可待,而爲了防止這個能夠量產的超凡職業失去控制,有些話是必須提前講明白的。
萊特是一個優秀的牧師,一個堅定的白騎士,一個贊同並願意追隨塞西爾道路的人,但他的聖光信仰能夠在這條道路上走多久,就要看他的覺悟了。
萊特的表情同樣肅穆起來,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問了一個問題:“您曾經說過,舊日的貴族羣體和聖光教會是因其根本體制而腐化墮落的,而您要建立的,便是一個完全有別於他們的、不限制出身和社會階層的、真正爲了公義而運轉的體制,這些話您還記得麼?”
“我記得,而且我承諾,至少在我有生之年,我都將爲了這個目標而努力。”
萊特慢慢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他的語氣堅定而沉穩,“若您踐行公義,那麼——神權君授!”
整個實驗室裡落針可聞,高文則在靜默片刻之後露出了一絲笑容:“神權君授……能讓北方教會暴跳如雷吧……但我接受這個說法。”
或許有朝一日,這片土地上將再也沒有神權,也不再有君王。
或許有朝一日,人類會從神的本質中找到更高一層的、真正的精神信仰。
或許有朝一日,日漸腐朽的塞西爾王朝會被新的進步力量推翻,白騎士也會成爲歷史的塵埃……
但這一切都是將來的事,高文所在意的,是今時今日,此時此地,他終於握住了神明的力量。
……
提豐,西南境。
黑髮的法師學徒瑪麗穿行在小鎮里人來人往的市集中。
市集商販此起彼伏的吆喝聲以及各種食物攤位傳來的誘人香味縈繞在整條街道上,時時刻刻勾動着瑪麗的心緒和味蕾,她懷中抱着包裹,低着頭慢慢向前走着,不知不覺地停在了一處攤位前。
攤主熱情地招攬着生意:“姑娘,來一份鬆餅吧,又香又甜!”
瑪麗緊了緊懷裡的包裹,視線在鬆餅攤位上停留了片刻,但最終她還是止住了不理智的衝動,轉身快步離開攤位,繼續向前走去。
導師並沒有給她多餘的金錢來做這種事。
她沿着街道繼續向前走着,走向導師吩咐去採購的另外一家店鋪,她偶爾擡起頭來,看着比往日裡熱鬧許多的街道,眼神中的情緒便不免有些複雜。
要是能在這裡多待一陣子就好了……
她能離開法師塔或者離開山腳小村的機會並不多,因爲鎮子離那座山村有着小半天的路程,如果不是要採購必須的東西,老法師是不允許學徒一整天都離開自己的監視的。
所以像今天這樣離開法師塔一整天,在鎮上游蕩的機會真的很寶貴。
瑪麗摸了摸自己脖子上冰涼的符文鐵圈,使勁搖了搖頭,把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都甩出腦海。
導師最近一段時間的脾氣已經好了一些,歇斯底里和莫名暴怒的情況也比之前少了許多,雖然偶爾還是有學徒會被鞭打,或者被拉去進行詭異的實驗,但至少再沒有人被老法師扔到滿是魔物的地窟裡去,瑪麗已經很感激這樣的“好日子”,她既不願意,也沒有膽量在一切向着好的方向發展的時候去做出觸怒老法師的事情。
一陣吹吹打打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讓正低頭趕路的瑪麗腳步停了下來。
她擡起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發現那裡是城鎮的廣場。
收穫節臨近了……鎮子裡會爲節日準備慶典,鎮長和富人們應該已經依照慣例請來了吟遊詩人和“黑山人”的馬戲團,在收穫節開始之前,這些吟遊詩人和馬戲團就會開始在廣場上進行零零星星的表演,這十幾天時間將是這裡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刻。
瑪麗的腳步猶豫起來,慢慢朝着廣場的方向挪移。
可以去聽聽吟遊詩人的故事……或者看看馬戲團小丑免費的街頭表演。
這些事情都不花錢,她看看錶演也不會在身上留下鬆餅的殘渣和氣息,導師不會發現的,法師塔的塔靈也不會發現……
她只要看一小會就好,反正現在時間還早得很……而且店鋪也是在廣場附近的,她從這個方向過去也是順路。
如果這次錯過恐怕就沒有機會了,她一年也只能來鎮上那麼幾次而已……
瑪麗的腳步終於徹底朝着廣場的方向移動了。
年輕的女學徒飛快穿過了街道,穿過了窄巷,從小路鑽進了城鎮廣場,就如她所想的那樣,吟遊詩人和馬戲團已經在這裡支起臺子來,吹吹打打的聲音就是從那一個個臺子傳來的。
已經有很多鎮民在廣場上聚集,但因爲只是小規模的表演,人還沒有多到走不動路的程度,瑪麗緊緊抱着懷裡的包裹,瞪大眼睛在人羣中間穿行着,努力想要把視線中的一切都深深印在自己的頭腦裡。
吟遊詩人的詩歌中有一些段落是沒聽過的,雖然也還是老套的騎士故事,但仍然新奇有趣;小丑的表演只是拙劣的魔術技巧,偶爾摻雜幾個戲法級別的魔法便已經是馬戲團壓箱底的技藝,但還是讓瑪麗驚奇不已……
瑪麗已經擁有正式的施法等級——雖然她還是老法師的學徒,但她的施法等級是達到正式的——可是這種在街頭表演的戲法,跟她在法師塔裡學的殺人技巧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
她這輩子也就看過幾次而已。
年輕的女學徒彷彿一時間忘記了自己的任務,她在廣場上走來走去,觀覽着所有能讓她關注的東西,直到她來到廣場的布告欄前,被布告欄上新張貼的幾張紙引起了興趣。
提豐人的識字率是最近幾年才提高起來的,自從皇帝陛下施行各種新政,訂立了較爲嚴密、公正的契約規則,所有人都可以以契約的方式從國家手中租用耕地、租借耕牛、支取糧種,人民就有了讀書識字的需求,而在這種需求的驅使下,提豐人的識字率才一點點提升起來,城鎮中的布告欄也便取代了宣讀政令的士兵。
瑪麗知道,布告欄上經常會寫一些皇帝簽署的新政令,或者附近發生的大新聞,這些東西似乎離她在法師塔裡的生活很遠,但她仍然對其很感興趣。
她的好奇心是很強的——儘管這份好奇心在十幾年前讓她溜進了那座法師塔,從此成爲一個戴着項圈的囚徒,但這份好奇心還是存在着。
她看到布告欄上果然寫着新政令,有些是皇帝陛下籤署的,有些是地方官員發佈的:
“……依羅塞塔大帝政令,繼續推進基礎教育,城內將擴大學堂規模……
“……徵募志願兵,每個家庭有一人蔘軍即可免三年賦稅,具體事務可向當地治安官詢問……
“依羅塞塔大帝新政令,設立‘農學督導員’一職,將由本地最優秀的農夫擔任,組織推廣種植經驗,酬勞及篩選方式可向當地保民官詢問……
“建造燃石酸化工坊的命令……招募學徒……
“依羅塞塔大帝新政令,不問出身招募優秀法師,要求符文技藝精湛,擅長魔法陣研究。注:瞭解古剛鐸魔法知識者優先,瞭解自充能法陣者優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