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所說的“補充設定”在琥珀和菲利普騎士聽來是個很新鮮的詞彙,但解釋其含義卻並不複雜,高文只是三言兩語,二人便理解了這個詞的意思。
“也就是說,這個城堡裡在進行的就好像是一場舞臺劇,而城堡中的每一個人都是身處其中卻不自知的‘演員’?”菲利普騎士說着自己的理解,“平常他們就像被催眠一樣生活在這裡,因爲被長期精神干涉,所以他們壓根意識不到日常生活中的違和之處,可是咱們這樣的外來者卻打破了舞臺劇的‘邏輯’,劇情和事實的不符導致這場戲演不下去了,所以創造並維持這個舞臺的幕後主使者不得不給自己的‘劇本’打補丁?”
琥珀上上下下地看了菲利普騎士好幾眼,直把這個正直而實誠的年輕人看的渾身發毛纔開口說道:“噫——你這說的我更渾身起雞皮疙瘩了!”
“大人,我認爲我們應當立刻阻止這個邪惡的儀式!”菲利普沒有搭理琥珀,而是一臉嚴肅地說道,“康德領抓捕流民這種行爲恐怕不是最近纔有的,他們這一惡行甚至可能隱秘進行了長達幾十年!這期間進入這片土地並下落不明的無辜者應該都成爲了維持幻象的祭品——要將整個城堡都置於這種邪術影響下,所需要的代價是巨大的!”
“對,”琥珀難得表現出積極的態度,“每分每秒都是人命啊!”
高文皺了皺眉,看着眼前兩人:“你們覺得應該怎麼入手?”
“實在不行就直接跟那個老爺子攤牌吧,當面對質,他要承認你就砍了他,他要不承認你就想法讓他承認然後砍了他,”琥珀使勁攛掇着,“這城堡裡應該沒人能打得過你,到時候你先上。”
不光高文,就連菲利普都已經對琥珀這種“誰先上都行反正我不上”的作風早就習慣,他只是鄙夷地看了這個半精靈一眼,隨後緩緩點頭:“大人,毫無疑問,維克多·康德子爵就是這一切的主使者——整個康德領只有他有動機也有能力進行這一邪惡行徑……”
“維克多·康德就是黑手麼……”高文沒有正面迴應二人的提議,而是說出了自己的疑問,“其實我有一件事想不通:哪怕康德領平常再不怎麼跟外界交流,每年最基本的訪客總該是有那麼兩三個的,難道說只有我們導致了城堡裡的‘大型幻象’出現漏洞?以前來這裡的人就從沒發現過?那位莉莉絲·康德夫人每天晚上都會從北塔出來,在城堡裡走動,就從沒有別的僕役看到過她?如果有別的僕役看到過,那麼那些僕役在離開城堡去辦事的時候就從沒跟領地上的其他人提起‘城堡裡有一個活着的子爵夫人’這件事?”
琥珀聞言皺起了眉:“沒有別的訪客發現倒好解釋,正常來做客的人應該也不會跟咱們一樣從一開始就抱着查探人家老底的心態到處打聽情報,而至於城堡裡的人……都被催眠了嘛,說不定他們只要一離開這座城堡,認知和記憶就完全變了呢?”
看到高文還在一副思索的樣子,琥珀終於忍不住唸叨起來:“我要是你我就不猶豫了,那個老頭明顯就不對勁,你把他抓來敲打一頓不就什麼都清楚了麼!”
菲利普騎士雖然平常顯得古板,但在這種時候頭腦卻比琥珀好使:“您是擔心萬一判斷失誤,我們在這裡的舉動就會刺激到整個南部地區的貴族體系,導致他們對塞西爾開拓領產生警惕麼?”
“其實我倒不擔心他們,南境那些大大小小的領主在我這兒並沒什麼存在感,”高文搖搖頭,“我只是總覺得咱們忽略了什麼,這件事雖然所有矛頭都指向了維克多·康德,但……會這麼簡單麼?”
一個邪教徒,或者一個被邪教徒蠱惑控制的貴族,必然是極端警惕且狡詐的,尤其是他正在進行一樁見不得人的邪惡儀式的時候,他的警惕心會大到哪怕外來者僅僅是站在那裡都會被其視作針氈的程度,可是那位維克多·康德從頭至尾的表現都太過輕鬆,太過無防備了。
這是單純的演技高超?還是有着十足的依仗,所以根本不怕被拆穿?或者……真正控制這一切的人並非康德子爵本人?
咔嚓——轟隆!
一串巨大的雷聲突然在高空響起,窗戶外瞬間被照的亮如白晝,緊接着過了沒幾秒鐘,豆大的雨點便噼裡啪啦地打了下來,在城堡的石質外牆和水晶窗上灑下一連串密集的噪聲。
隨着夜幕的降臨,一場新的暴雨也降臨在這片土地上,
雷電的閃光透過了狹窄的高窗,讓書房中驟然一亮,坐在書桌後的維克多·康德子爵突然擡起頭,臉上表情一片茫然,而雷電的閃光則從他背後亮起,將他變成逆光中的一團黑影,讓他的身影投射在書桌對面,投射在不遠處的老管家卡特身上。
當雷電的閃光褪去之後,書房中重新恢復了昏暗的照明,魔晶石燈的光輝在這個房間中再次變得詭異而晦澀,讓一切都籠罩了影影綽綽的質感。
維克多·康德子爵突然沒來由地說了一句:“卡特,你爲康德家族服務了很多年。”
老管家突然邁步,走向面前的書桌——或者說走向書桌後面的老主人,他面無表情,口中低聲說着含混的話語:“入侵者已察覺二級意識層,潛意識屏蔽區出現鬆動。”
維克多·康德只是靜靜地看着這一幕:“老朋友,你的奉獻已經超過了你的責任,我很早就想對你道聲感謝,但卻沒有說出口,這是我的遺憾……”
老管家繞過書桌,站在老主人面前,他低下頭,注視着自己曾發誓效忠一生的人:“計算節點正在受到威脅,暴露風險超過五成……優先保證計算節點的隱蔽性。”
一柄銀色的匕首被抽了出來,在昏暗的房間中亮起一星銀光,隨後劃過短短的弧線,刺入一個並不算強健但卻還有些溫暖的胸膛。
老領主的身體抽搐着,一陣怪異的聲響從他喉嚨中響起,而他的雙眼則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彷彿幻夢般的星光,他看着管家卡特面無表情的臉孔,低聲說道:“康德家族……謝謝……你的忠誠。”
管家鬆開匕首,任憑老主人的血染在自己身上,把深色的外套和潔白的襯衣都染上血污,隨後他轉身,推開書房大門,大搖大擺地走到走廊上。
一個正在拖地的女僕擡眼看到了管家從領主的書房中走出來,她慌忙站好準備打招呼,但下一眼便看到這位老先生衣服上所沾染的血污,以及他那張同樣染血的、冷漠森寒的臉孔。
管家卡特擡起手,一團淡紫色的、若有若無的能量光輝在他手上凝聚成形:“你看到了!”
年輕的女僕終於剋制不住恐懼地尖叫起來:“啊!!”
女僕的尖叫聲瞬間響徹了整整一層,甚至就連下面一層的房間中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正在高文房間中聚談的三人瞬間便被這尖叫聲打斷,他們從叫聲中聽出了巨大的恐懼。
三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衝出房門。
已經有值夜的僕人被這聲響驚動,男僕和女僕們紛紛從各個角落跑了出來,各條走廊上一瞬間都是跑動的人影,而高文等人跑到城堡三層的時候,這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那個發出驚叫聲的女僕倒在地上,但卻沒有任何外傷,她只是因驚恐過度而暫時昏迷,在一盆冷水潑下之後,她很快便醒了過來,然後就大聲喊叫着“管家被惡魔附身”、“他渾身是血”、“他從老爺的書房出來”之類斷斷續續近乎癲狂的句子。
聽到那女僕斷斷續續喊叫的話語,高文心中瞬間就是激靈一下子,一些驟然閃現的想法從他心頭浮現出來,同時他大踏步走向前,看着那驚恐的姑娘:“管家往哪跑了?”
“那……那邊!”女僕伸手指着走廊盡頭,一扇打開的窗戶在風雨中劇烈搖擺着,“他對我釋放了一個可怕的法術,然後就像幽靈一樣飛出去了!”
“法術?”高文低頭看了一眼那女僕,卻沒有從對方身上看到任何法術傷害痕跡,但他沒時間深思這些,而是轉頭看向琥珀,“你去追——如果找到了不要交戰,及時回來報告!”
琥珀不等高文吩咐完其實就已經在向着窗戶跑去,一邊跑身影還在一邊漸漸變淡,她的聲音從空氣中傳來:“大雨天出去追人要算獎金啊……”
一道暗淡的陰影衝入了雨夜,高文則轉頭大步流星地走向不遠處的那間書房。
維克多·康德子爵直挺挺地坐在高高的靠背椅上,胸口插着一把尖刀,噴濺出的鮮血已經染紅眼前的桌面。
幾個跟在高文身後的僕役見到此景頓時驚呼起來。
菲利普與高文一同上前,這位年輕的騎士一邊低聲頌念着戰神的名號,一邊把手搭在了老子爵的口鼻之間,下一秒他便驚呼起來:“還有氣!”
高文這時候也注意到了那把匕首的位置:老子爵真的是運氣卓越,這一刀雖然位置兇險,但竟好像被肋骨擋了一下,沒有刺破心臟!
他現在是失血過多而昏闕——但再拖一小會恐怕就沒這麼簡單了。
高文立刻從懷裡摸出皮特曼配置的特效治療藥劑,同時激活了騎士的技能“鮮血鼓舞”以暫時透支、延續老子爵的生命,並且高聲喊道:“去請治療者!聖光牧師或者德魯伊都可以!”